時隔二十多年,斬孽刀主與曾經追隨他的大義子‘黃仙芝’,重逢在一個他們從前,從來都沒有到過的地方。


    那一年的‘李東來’,匹馬單刀走四方,橫行一十三郡,曾意興起時,提筆飲酒寫下‘斬孽詩’,在風雪寒冬之夜裏,於一間破敗的山神廟裏,帶走過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當時,李東來憑借斬孽譜,在那廟宇裏斬殺過一尊新近出世的‘十都’法師,仙孽血在漫漫長夜中,濺射了堂上整座神像。


    那仙孽吸食人精氣壽數,初次出世,還沒有太過放肆,隻圈起來了數十個少年少女,用以修行之用。


    隨著李東來斬殺仙孽,將他們救出樊籠後。


    其他少年少女,都對他避之如蛇蠍,惟有黃仙芝,他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扯著李東來的衣袖,瞳孔裏甚至連一點兒驚懼都沒有。


    當時,一顆圓滾滾的斬孽丹,從那仙孽屍身之中滾出,李東來彎腰將其撿起,半是玩笑半是考驗的對著黃仙芝說:


    “此丹匯聚了那死去‘仙孽’的一身精氣,你若服之,再有我護持,有三成可能入‘十都’,成為修行者,也就是和圈禁你的人一樣強大的存在。”


    “但仍有極大可能會遭到反噬,被直接撐爆,死無全屍。”


    “你若敢服,我從此便收你為義子,帶你去走遍山川,斬仙除惡。”


    “你若不敢.”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


    黃仙芝捧著幹裂的手,沉默且迅速的,便取過了那枚通體褐紅的斬孽丹,毫不猶豫,一口便徹底吞服入肚,其速度之快,叫李東來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如今歲月如梭,早已是幾十年過去,但當時黃仙芝之‘狠’,猶自曆曆在目。


    果然,他後來成了個人物。


    還將三張斬孽譜殘頁之一取走,搖身一變,成了‘天琅山’的主人,如今南洲頂尖的法王真人。


    思及往事,李東來眼中帶著滄桑,但更多的還是失望與漠然。


    陽關城外。


    玄劍派百劍橫空。


    作為聚集了此地‘香火’,凝聚了四等敕封之一,藍敕‘城隍’位的李東來,能夠感應得到整座郡城的一切風吹草動,以及調動底下各個鄉縣‘土地’的能力。


    所以,若不是‘黃仙芝’這個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他現在,應該正在攔截‘玄劍派’的路上。


    聽到李東來質問來意。


    黃仙芝露出了淡淡的緬懷:


    “我千裏迢迢能來此地,還能是因為什麽原因?”


    “自然是因為您老了。”


    “您既然連‘斬孽門’的舊部,楚祿山等刀使都召集了過來,那麽就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再加上我那位素未謀麵的同門,鬧出的動靜這麽大,‘天罡府’之名如雷貫耳,兩相結合,順藤摸瓜,自然很輕易的就尋過來了。”


    “我是真沒想到,當年義父你殺得‘洞冥山’隻剩孤家寡人,力撼‘徐洞冥’,還險些惹得那‘貪狼教’喚出道首法身,這麽大的劫數,都沒有徹底隕落”


    “不愧是百二十年來,整個南洲最為出彩的人傑。”


    黃仙芝淡淡的笑著,話語裏不吝推崇。


    “哼!”李東來眼神一寒,手腕轉動,取出一柄黑刀,隻見刀光劈下,擦黃仙芝肩而過!


    一襲青衫,長發披肩的黃仙芝,不閃不避,隨著這一刀過,鬢角發絲都被斬掉了一小撮,就連麵頰之上,也浮現出了一抹血痕來。


    “你還有臉提及此事?!”


    “三張斬孽殘頁,匯成一本完整的斬孽譜,每一張之上,都記載了一式斬孽刀法,要不是老頭子早已將其中訣竅銘記於心,有一張殘頁,就能叫後人修行成功,若不然.”


    “這門傳承,便葬在了你個狼崽子手裏!”


    “當年,你為什麽不助老夫一臂之力,還在最後關頭,將斬孽殘頁取走?”


    “這‘天琅山法王,一聲大真人’的名號,就比之老夫養你幾十年的情分,還要重麽!”


    李東來語氣森然。


    而黃仙芝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無所謂的笑了笑,隨即望向了陽關城外,語氣飄忽,起伏不定:


    “義父,你是知道的。”


    “我一生活在仙孽高壓之下的鄉野少年,沒什麽真人世家的命,也得不到什麽仙孽垂青,更是差點死無葬身之地。”


    “甚至.若無‘斬孽丹’相助,我的天賦都不足以支撐我走到十都,更莫說金丹、九曜了。”


    “你說在這個朝不保夕的世道,我拿什麽去攀登仙途大道?”


    “從你遇到我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應該能看出來,我骨子裏就是一匹狼。”


    “天地茫茫,浩渺廣闊,關中靈氣複蘇不過二百年,就已經有九曜極致的人物出現,那麽再過五百年,一千年呢?”


    “八極的大聖老祖、巨擘,甚至七元‘地仙’教主、大能,這條路的盡頭太精彩了,我不想止步啊。”


    “你幾次三番的逆大勢而行,不知蟄伏,以卵擊石,又怎能推翻仙孽治世?”


    青衫年輕人語氣輕聲,略作停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李東來手掌上的青筋已經繃起:


    “所以.”


    “這就是你冒天下之大不韙,遭人唾棄的理由?”


    “黃仙芝,你就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


    聽完之後,足足過了幾分鍾。


    黃仙芝靜默了下,這才釋然的笑了:


    “或許吧,義父。”


    “我若是毫無愧疚,又怎會在此與你討論過往,傷春悲秋?”


    “若真是毫無愧疚”


    他聲音突得低沉:


    “現在,恐怕早就在城外,與那‘玄劍派主’、‘洞冥山主’一道,三尊‘天人合一’大真人一起發力,將我那好師弟的勢力徹底剿滅了。”


    “天罡府崛起時間兩年,能夠異軍突起,想來是因你之助吧。”


    “澹台家的家主,再加上一尊不知名的真人,最多算上您老還有楚祿山,還有我那位師弟”


    “合你們傾巢之力,能夠抗衡得了一尊九曜第二關,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何況兩尊,甚至三尊?”


    “大半個斬孽門,組成了如今的‘天琅山’,你說他們曾經誓死追隨你,可那誓言,又為何會如此脆弱呢。”


    “這世間哪裏又有那麽多的對與錯.”


    黃仙芝惆悵了下:


    “是非對錯,我早已無心他顧,我所願也,唯證大聖,與天齊壽!”


    “至於是否背信棄義,是否手毒”


    “在那種‘舉世皆敵’的情況下,我沒得選。”


    “就像現在。”


    “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看著喘息不已的李東來,黃仙芝蔑然一笑,道:


    “義父,你與楚祿山都不插手,我也不入此局。”


    “若我那師弟能贏,那麽.”


    “我便將之前取走的‘斬孽殘頁’歸還,反正於我而言,此物也沒有那麽大的作用了。”


    “若你輸”


    “我也不欲要你什麽,隻想要你親口承認,你當年的堅持,是錯的!”


    “仙孽奴役當世,與我等脫穎而出,有什麽直接關係麽?”


    “我輩修行,何須顧慮天下人族生靈,究竟如何如何?”


    圖窮匕見,此乃誅心。


    叫李東來身畔楚祿山勃然大怒:“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話還沒完,便被李東來一掌攔下。


    老頭子默默收下了刀,重新抽出了煙杆子,就連手上的青筋都隱了下去。


    “你以為,你贏定了?”李東來嘿然一笑,突然不那麽氣了,反而眯了眯眼。


    他望向了穹天。


    作為‘陽關城城隍’,李東來能感受到的範圍,哪怕是天人合一的大真人,也不及他廣闊。


    再加上,他也知曉洛景的謀劃。


    所以.


    當他感受到‘大黑山’方向,突然湧現出雙掌之數的真人波動之時


    他直視著愣了下的黃仙芝,一字一句道:


    “小子,我要讓你知道。”


    “這個世間,總有些事,是有些人嗤之以鼻,但卻被有些人奉為圭臬,甚至甘願為此,拚上生死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你可以偏居一隅,裂土封疆求個安穩大道。”


    “但你若覺得你就是正確的,並且因此視昔年之我,以及如今之天罡府,如同蠢笨愚夫那麽,可就大錯特錯了!”


    黃仙芝眉頭緊皺,剛想說寫什麽。


    可察覺到‘陽關城’頭,突然傳出來一股陌生的,浩大的‘真人氣息’之波動時,猛得勃然變色。


    隨即轉頭,擴散神念。


    待到看見了有雙掌之數的人族真人,竟自黑山飛來,與那‘玄劍派’百劍橫空碰撞在了一起時


    本來氣定神閑的顏色.


    終於,有了裂痕。


    天罡府,陽關城!


    來自玄劍派的上百尊法師,於兩尊‘天人合一’的大真人聯袂而至下,壓迫於城頭!


    “這裏就是陽關城?”玄劍派主擴散念頭,卻隻覺城池雖高雖闊、人聲鼎沸,但卻竟無一真人存在,於是不禁嗤笑一聲:


    “那宋天罡小兒,莫非是聞得本座之名,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膽魄盡散,早已經帶著精銳,似那‘大月崗徐氏’、‘瀾江宮氏’一樣,望風而逃了?”


    “哼!”


    “這樣看,就算擺不出‘玄蒼四劍殺陣圖’,那小兒一樣是甕中之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能走,這一城剩下的親信,能全都走掉不成?”


    “懸劍,入城!”


    “凡天罡府門徒.”


    玄劍派主語氣森森,蘊含淩冽殺意:


    “皆充作劍奴,押入‘千劍窟’,日夜以血祭我倒玄山之劍!”


    嗖!嗖!嗖!


    “諾!”


    話語一落,一位位背後身披‘玄劍袍’的仙孽門徒,頻頻飛出!


    霎時間百劍飛舞,如寒冬一樣的殺機,似墜落的流星一樣,一道又一道,攜帶著殺意直墜城頭。


    眼看著就要開始割草,叫天罡府城頭染血


    自大黑山外。


    洛景已經帶著澹台明朗父女、徐魁山、以及七家真人,剛好趕到!


    當龍雀刀微微揚起,火蛇剮出殘焰,


    直接就叫一尊登上城頭的玄劍派金丹,一息一個,人頭落地!


    管他什麽九尊金丹,八十一位法嬰,還是什麽法師,十都之流的.


    又有何用?


    對於真人來講,一個念頭就是死!


    更何況是洛景!


    突如其來的變故,叫一路無往不利的玄劍派門徒直接懵了。


    就連兩尊‘天人合一’的大真人,都變了色。


    “玄劍派主,可還識得我二人否?!”


    而這邊愣神還未完。


    徐文紀召出九曜法寶‘滿月輪’,已與宮正文一並,爆喝一聲,便殺往了墨發如劍的玄劍派主!


    鐺!鐺鐺鐺!


    九曜第二關‘天人合一’的高手,可以調動小天地之力,比隻能用龍虎念頭驅馳的普通真人,要高出了不止一頭,一尊大真人,平素可敵五位真人!


    這也是本來玄劍派主,對於洛景不屑一顧的原因所在。


    因為在他看來,絕對的實力差距,是無法彌補的。


    但是現在


    隨著他擊退徐文紀、宮正文,卻又看到似‘紅葉坡’謝紅葉、‘風雪泊’關風雪,以及徐魁山等真人,前仆後繼殺來,頓時之間,隻覺被捆縛住了手腳,再也騰不出了其他空來!


    將視線一掃。


    他的門徒


    已經在陽關城頭,被洛景一人一刀,整整鋪出了一條血色道路!


    那淩冽如刀的寒霜麵容上,盡顯從容,仿佛這一場醞釀已久的殺劫,根本不能給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威脅一樣!


    至於自己這邊


    他唯一僅剩的左膀右臂,化元真人。


    如今已被澹台明朗,冰火真人等九曜高手,直接並肩子上,各種法劍、葫蘆、術法碰撞之下,被打得節節敗退,重創咳血不止!


    圍毆!


    赤裸裸的圍毆!


    而且


    偏偏‘玄蒼四劍殺陣圖’需要四尊真人,他如今茫然四顧,哪怕猛拍劍匣,招出六柄法劍,施展‘秘傳九玄劍經’,殺得那五尊真人合力,都顯得落入了下風,但是


    沒用!


    未過半刻!


    化元真人含恨而隕!


    同時


    來自‘洞冥山’的大真人,那一襲紫衣的徐洞冥,麵色亦是陰晴不定。


    因為


    有一道拄著龍頭拐杖,眼神如淵,好似臥蛟暴起一般的墨衣老真人,竟然爆發出了和他不相上下的威能,便將其死死纏住,騰不出一點手來!


    徐洞冥看到了澹台明朗。


    看到了冰火真人、丹霞嶺主!


    他甚至.


    還在洛景的刀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至極的氣息!


    那是他的寶材——洞冥金鐵,但不知為何,竟落在了外人手裏!


    於是一時之間.


    徐洞冥心中的怒氣,不禁蹭蹭上漲。


    “好賊子,好賊子!”


    “但是.”


    “大霧坪周鼎、徐文紀、宮正文、澹台明朗、冰火、丹霞.”


    越是念出一個名字,徐洞冥心中就不禁越發冰涼。


    這些人.


    無一不是曾經幾十上百年裏,被南洲諸仙墟套上枷鎖,借以‘束縛’的人族真人!


    今兒個,是聚在一起,全部反啦?!


    “嘶!”


    “莫非這一切,全都是因那天罡府的宋無缺而起不成?”


    “這些人的靈契都是他解的,然後此子用著其他法子籠絡了這些人族真人,將他們凝成了一股子繩來,甚至利用了仙墟洞天,對他們幾十年的頤氣指使,想要以此反戈一擊?!”


    徐洞冥以手中金鐵鑄成的‘洞冥劍’,即使壓著周鼎打,但他的心中依舊沉重。


    因為


    他與玄劍派主到此為止,已經.全部被牽製住了!


    而那化元真人已死,剛剛圍殺他的那些個真人叛逆剛好騰出手來。


    要是再來圍殺於他


    鹿死誰手,還真猶未可知!


    這還不算!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


    那城頭上的殺神,當是時,突兀一聲長嘯————


    “今日一口斬孽刀,殺得仙頭滾滾落!”


    洛景提起了染血的刀。


    刹那間,斬孽刀意籠罩陽關城!


    緊隨其後,宛若噩兆一般的宣判,恍惚間,似乎叫玄劍派主、徐洞冥二人,宛若置身斷頭鍘側,不禁身軀冰寒。


    斬孽刀意一降,實力平白削下三成,哪怕是‘天人合一’,在此刻洛景可怖戰力的加持之下,也不能例外!


    再加上雙掌真人橫空結陣,布下‘十麵埋伏,必殺之陣’.


    恍然間,便叫氣勢洶洶而來的兩尊大真人,隻覺主次易位!


    就將要被那無情如‘劊子手’一樣的宋無缺…


    宣判斬殺!


    甚至無需扮豬吃老虎。


    隻是龍虎念頭翻騰間,二人就能察覺得到————


    那宋無缺,


    當不遜‘天人合一’!


    斬孽刀館。


    黃仙芝與李東來之間的情緒,如同坐過山車一樣。


    一會兒前者談笑間,隻覺一切在握。


    一會兒後.


    李東來隻是抬指,便不由開懷大笑,仿佛將一切之前的不忿、不滿,全都付之一空了:


    “小子,你還是太嫩!”


    “現在我且問你.”


    “究竟誰輸,誰贏否?!”


    (ps:第二章5k,日萬,說補就補啊家人們。)


    (ps2:推薦我糖哥一本書,獨掌道紀,下有直通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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