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血腥氣未散。


    看著一身血袍,有著幾分威儀的楊藥師,洛景感興趣的挑了挑眉。


    “哦?”


    曾幾何時,需要他仰望的金丹上人。


    短短時間過去。


    已經需要仰他鼻息,方能生存了啊。


    洛景微微感慨,隨即按下幾分殺意:


    “黑山楊家百年基業,根深蒂固,玄劍派雖開宗立派,但到底是仙墟出身,仙孽用不到靈藥,你楊家宗祠有何珍寶?”


    “若能叫本將軍滿意,莫說是免你一死,就算是給你楊氏一條活路,又有何不可?”


    隨著他收刀入鞘,微微壓掌,整個宗祠內肅殺氣息一凝。


    澹台明朗與徐魁山對視一眼,率先發聲:


    “這楊家已被一網打盡,翻不了什麽大浪花來,本真人且去外麵看看,是否有什麽漏網之魚。”


    說完,便第一個往外走去。


    徐魁山見此,對著洛景微微頷首,也沒有多作停留。


    隻餘下幾位殺上山來,被洛景委以重任的天罡軍心腹,對著整個楊氏的殘存餘孽,虎視眈眈,仿佛下一秒他楊藥師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手起刀落,取了他性命。


    對此,楊藥師心頭凜然,對於洛景這尊真人的敬畏程度,頓時之間更上一層樓。


    兩尊真人,唯此人馬首是瞻!


    這該是怎樣的威懾力,才能做到?


    就算是楊鐵劍,在九曜級數的真人裏,也就隻能算作是一個後晉之輩而已,但凡有些資曆的人物,都能與他分庭抗禮,也就比之法華真人這等劣等真人,要強出不少。


    到底是誰說這個異軍突起的小子,是個金丹來著?


    楊藥師暗罵一聲,不過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隻是戰戰兢兢,拱手作揖:


    “迴稟將軍,黑山並非什麽仙墟之地,雖然靈氣濃鬱,有些靈藥產出,可百年以來,楊家七尊金丹、還有鐵劍真人,已經將庫存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不從玄劍派支出都算不錯.”


    “嗯?”洛景把眉一揚,當時刀已出了半鞘,氣氛登時凝到了冰點。


    當著我麵說這話,不想活了?


    天罡軍齊齊踏前一步,儼然一副要血洗踏平此地的模樣,直接把楊藥師心裏嚇得‘格登’一聲,連忙哆嗦著道:


    “且,且慢!”


    形勢比人強,他也顧不得多少,連忙將自己耗費了莫大功夫,十幾年如一日的發現,對著洛景一股腦地道了出來:


    “將軍請聽我言,我方才所講並非故意誆騙!”


    “您且想想,這大黑山無名之地,在我楊家建立根基之前,更是寸草不生,荒蕪一片,憑何靈氣濃鬱的程度,足以媲美九曜仙墟?”


    “鐵劍真人曾經成就九曜,占據此地之後,便知事情不簡單,可卻不知道緣由為何,隻是直覺知曉,此地定有大秘!”


    “若是這底下真有什麽機緣的話,定是不好叫玄劍派知曉的.”


    “所以,他特地命我偵察其中底細,我耗費了十幾年時間,一點一滴的翻遍了百裏大黑山的每一處角落,終於就在前幾日,於地心鑿開了一條暗道,發現了一處別有洞天的‘地宮’!”


    “那地宮被一道‘石門’隔絕,看上去足有百餘年曆史,花紋繚繞,布滿神秘,背後一看就不簡單,裏麵必定有著‘九曜’級數的大秘!”


    “隻可惜鐵劍真人是沒那福分一探究竟了。”


    他麵上有著幾分兔死狐悲的悲戚,可看到洛景眯了眯眼,當即激靈一下,不敢多想。


    麵前可還有一尊殺神在呢,哪裏是給人哀悼的時候。


    說不定,這家夥一個不高興,就送自己也下去,給那‘不識天數’的楊逍賠罪去了。


    要真是這樣.那可真是死都難瞑目!


    “我當將此秘道獻給將軍,還請將軍高抬貴手,饒恕我等性命!”


    楊藥師話說完,連忙快步走了幾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繪製了‘地圖’的羊皮紙卷,遞給洛景。


    洛景將其接過攤開,果真詳細記錄了大黑山的地貌,以及那‘暗道’的入口。


    這時候,一側陳王楚走了過來,湊著洛景的耳畔低語了幾句:


    “將軍,百餘年的‘石門’,你說會不會是”


    他作勢取出一張仿製的‘關中地圖’,突然沒來由得興奮:


    “一定是‘關中王’曾經埋葬在此地的‘超凡遺跡’!”


    “我祖上故老相傳,曾經關中王將所有的‘超凡之術與物’,全都收攏在了關中之都‘太安’底下,而其他四洲,也都有‘地宮’埋葬了參悟不了的超凡!”


    “你說會不會是.”


    陳王楚話未說盡。


    但洛景早已會意。


    無名之山,便能有媲美‘九曜’級數的隱秘?


    那麽此山底下!


    一定有著不凡!


    而二百年來,能與此事有所聯係的,也就隻有曾經‘天下禁武’,唯獨一家超凡的‘關中陳氏’了,相傳那位王曾經在那個幾乎絕靈的時代,參出了一個蓋世無敵的九曜道果!


    隻可惜,雙拳難敵四手。


    若隻求一家超凡,威力歸於自身,但做不到獨斷當世的話,終究還是寡不敵眾。


    隨著仙墟動蕩接二連三挑起,當今‘關中仙盟’的五大道首接連走出。


    硬是把那一代梟雄,生生捶死在‘太安’城頭,使得偌大‘太安’淪為死城,一切收攏之秘辛,終為他人作了嫁衣,易於他人之手!


    但他身雖死,可狡兔三窟,雞蛋豈能都放在一個籠子裏?


    或許是預料到了自己的敗亡結局,也或許是他本身就參悟不了太多玄妙。


    ‘關中秘庫’,太安城裏雖是最大的一處,但也並不隻有那一地。


    起碼


    這大黑山下!


    或許便有!


    於是洛景眸光一閃,當機立斷:


    “去看看!”


    他將楊藥師獻上的羊皮地圖掃了一眼,一把攥緊,隨後轉頭就欲離去,叫這心裏頭七上八下的楊氏金丹,如蒙大赦。


    可就在楊藥師才鬆了口氣的時候,洛景突然轉頭,直接一指便道:


    “你,帶路。”


    簡短的話語,叫楊藥師本來還沒露出喜色的臉上,瞬間一苦。


    可偏偏.


    他還不敢不從。


    形勢比人強啊!


    洛景領著陳王楚,帶著一臉苦澀的楊藥師打頭陣,步履匆匆,隻打了個招唿,便往那黑山地心,被開鑿了十幾年的‘暗道’而去。


    隻餘下徐魁山,澹台明朗兩位真人,以及周章等天罡軍心腹將領,統領駐紮的天罡軍們,製住殘存的楊氏族人,以防有些心懷鐵劍真人之輩,賊心不死,趁著洛景離去作亂。


    在澹台明朗下定決心,帶著澹台家一股腦的倒入天罡軍懷抱之後。


    整個澹台氏族人,但凡是有些前途的,都已在過去一年多裏,被他帶到了陽關城,受到澹台月調遣。


    而討伐黑山楊氏,雖說是十拿九穩之戰。


    但作為投誠的表率,澹台明朗自忖澹台家總要掏出些誠意來。


    所以父女一尊真人、一位金丹,在此役裏,帶著整個澹台家入了‘十都’的上百位法師,一一前來,沒有一個缺席的,足見重視。


    此時的澹台月,白金宮裙一塵不染,那外圍的血腥殺伐,對於她這位距離真人,也隻差一線的人物來講,根本危機不到分毫。


    她率領著澹台家清掃戰場,眉宇間無有一絲不適,顯得遊刃自如,堪稱是天生的族長種子。


    也叫一直用眼角餘光觀摩著她的澹台明朗,不禁暗自點頭:


    “我澹台氏之後百年,能有吾鳳凰女坐鎮,當無憂矣。”


    心頭想起來自‘洞冥山’的莫大威脅,這提著一柄法劍的澹台族長暗歎一聲,掩去眉間愁色,帶著幾分讚許,便向澹台月走去:


    “為父死後,能有月兒你坐鎮澹台家,我也算是放心了。”


    山風吹過,掀起幾分涼意,澹台氏父女立於一株巨衫木下,沒有什麽外人。


    所以澹台明朗沒什麽顧忌,隻欣慰的笑笑,便替著澹台月理了下散亂的鬢發。


    因為洛景的關係,以及澹台月寧死不願‘受製於人’,澹台明朗權衡之下,隻能背棄了‘洞冥山’這一顆大樹。


    一年多來,父女的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於是聽到眼前的中年劍修這般沮喪,澹台月不禁秀眉蹙起:


    “父親,你怎能這般自暴自棄?”


    “那洞冥山大真人,也不過就是‘天人合一’而已,當年的‘斬孽刀主’都能把他殺到孤家寡人的程度,宋無缺青出於藍,則更能做到。”


    “不過是靈契而已,一定能夠找到解決辦法的,你看現在快兩年了,不還是風平浪靜麽?”


    “說不定,‘龍虎意散,金丹碎裂’,不過隻是虛妄之言罷了,畢竟,也沒見過哪個簽訂靈契的能有膽子背叛,不是麽?”


    “父親,要論這個來講,您還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呢。”


    說到最後,為了寬慰父親,她還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但澹台明朗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提起此事,想起‘神魂’與‘金丹’之上的那一層陰霾,他就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但在澹台月麵前,總不好細說,於是隻能按捺心中憂愁,撇開話題,便狀似無意的提起:


    “不說這個了。”


    “倒是你,一年多前,宋無缺那小子口口聲聲說要與你結為道侶,你的態度倒也堅決,可怎麽把為父忽悠之後,便沒有後續了?”


    他冷哼了一聲:


    “莫不成,是故意聯合起來,誆騙為父的不成?”


    “若是你把‘洞冥金鐵’,還有整個‘澹台家’,再加上為父未來的一條命都賭上,卻連個名分都沒有混上,那未免也太不值了!”


    澹台月本來笑意吟吟,一臉輕鬆的表情,聽到澹台明朗說到這裏,眼神恍惚了下,忽然想起了過去一年多裏,洛景對她說過的話,於是不由沉默了起來。


    過了半晌,她才輕輕道:


    “這個我二人自有成算,但父親,你就放心便是。”


    “我之前就說過,澹台家,賭不輸。”


    “再不濟”


    “還有我呢。”


    其實澹台明朗不知道的是。


    洛景一年多前,在走出那個桃花小院時,就與澹台月私下裏見過,並且攤牌過冰山一角。


    他用著無比嚴肅的語氣,說出過這麽一番話:


    ‘澹台姐,我願與你結為道侶,但因為某些‘不能說’的緣由,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便要離去。’


    “在這個過程裏,我也有可能還未離去,便葬身在了‘驅除仙孽,複人衣冠’的大業之中,但不管是哪一條,或許之後想要再見,就需要幾百年、上千年,甚至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有些話,正因為你我到了這個時候,所以我也不想瞞你。’


    ‘這些言語皆是發自肺腑,你若同意與我結為道侶便要考慮清楚。’


    洛景說過,他不想欺騙未來的道侶。


    而澹台月,也想過洛景會給她很多種迴應。


    但是,


    她唯獨沒有料到,‘宋無缺’那小子,竟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始料未及的話來。


    緊隨其後,心頭升起的便是陣陣惱意。


    幾年?


    他把她當什麽了?


    從水澤鄉縣開始,除卻最開始那兩三年,給了她一處棲息之地外,哪一次不是她去幫他!


    結果你用著無比嚴肅的話,說出玩上幾年,就要走人的話來.


    好歹你宋無缺,還得管我叫一聲‘澹台姐’呢!


    若不是實力被超,澹台月都想反手給他一巴掌!


    當時她沉默了,沒有選擇接受,隻覺得本來泛起漣漪的心湖,猶如被澆上了一盆冷水一樣。


    雖說之後,她依舊見到洛景,還會升起那種異樣的心情,還會不遺餘力的幫他,甚至有些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去想,他說出那樣的話來,肯定是有著自己的苦衷.


    但是自從那一段插曲過去。


    關於‘道侶’之事,二人就像是暫時擱置了一樣,沒有人再次提起。


    直到澹台明朗在蕩平‘大黑山’時,突然提起這茬,才又叫澹台月心裏泛起了波瀾。


    若不然.


    她還想一直逃避這個問題。


    就在她有些失神,陷入迴憶之時,


    麵前的澹台明朗,卻是猛地捂住胸口,麵色驟變!


    待到澹台月緩過神來,連忙從雲袖中伸出玉手攙扶,卻見眼前的父親,竟然情況更加加劇,甚至口鼻溢血,就連龍虎真意都有了潰散的征兆,頓時雲淡風輕的玉容之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亂:


    “父親,你.”


    緊緊握住澹台月的手,澹台明朗脖頸青筋暴起,汗液如雨。


    他的眼皮抽搐著,露出了一副猙獰且痛苦至極的表情,感受著金丹隱隱有著崩潰的趨勢,麵色難看無比:


    “是洞冥山!”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


    前一刻還無比瀟灑的提起.


    結果轉瞬之間,就要遭受報應!


    因果之道,果真是一環扣著一環,跑也跑跑不掉!


    澹台明朗一口黑血噴出!


    他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看著慌了手腳,眼中關切溢於言表的女兒,一年多前奈何不了洛景,一直有陰霾壓抑在頭頂的心情


    到了今天,才終於如釋重負,輕鬆了幾分:


    “澹台家從今往後.”


    “靠你了。”


    黑山腹地,渡過滿長的山道。


    洛景一行人,在一扇布滿花紋的青銅古門前,駐足頓首。


    一旁的楊藥師沉默著,在到了目的地後,隻敢遠遠的跟隨在背後,生怕洛景直接手起刀落,將他給卸磨殺驢了。


    但隨著抵達了目的地。


    洛景隻是揮了揮手,淡淡說了聲:‘你走吧,從今以後,需叫黑山楊氏唯我天罡府為首’,便不在管他,使得楊藥師頓時如蒙大赦,連連叩首致謝便走。


    隻餘下洛景與陳王楚對視一眼。


    “應該.就是此地!”


    陳王楚上下打量了兩眼,結合祖上傳下來的隻言片語,看著青銅巨門之上,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紋路風格,便篤定的點了點頭。


    隨即向前兩步,深吸一口氣,便毫不猶豫,以腰間佩刀割開了手腕,當鮮血流淌到了青銅巨門的凹槽之上時


    嗡嗡嗡!


    塵封了一百多年的‘關中巨門’,陡然張開!


    緊接著


    便露出了一處狹小,但卻布滿了‘長明石’的長廊地宮!


    “成了!果然是此地!”陳王楚神色一喜。


    而洛景則目光眺望,向內望去。


    卻見,這地宮簡潔明朗,猶如是在大山之中,硬生生掏出來了一方‘天地’一樣,那每一盞‘長明石’內,都聚集著濃鬱的靈力,銘刻著‘聚靈法陣’。


    長此以往百年,哪怕這黑山無名無姓,成為名山大川,也實是情理之中了。


    洛景與陳王楚,通過一條長長的,兩側懸掛‘長明燈’,布滿了‘關中王’時代定鼎天下,破山伐廟,獨尊武道的歌功頌德之壁畫,直達盡頭。


    在一間塵封著的石門之後。


    見到了一條長方石桌,以及一側冰冷的石壁上,被無數粗壯‘禁靈’鎖鏈封存的‘一張壁畫’。


    石桌上麵,擺放著一道玉簡,一枚玉石。


    玉簡看著石桌上的刻字,是一門名為《禁魂鎖靈咒:設法與解法》的九曜秘術。


    玉石一旁,則刻錄著‘陳氏族人親啟’的篆文。


    至於那張壁畫


    被遮掩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絲絲的縫隙。


    管中窺豹,


    洛景眯著眼睛,連蒙帶猜,大致能夠看出來點端倪。


    像是一張.


    人物觀想圖?


    亦或者,


    是一門神通的傳承圖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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