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生日快樂,快許願吧。”


    瑩瑩的燭光裏,千葉合掌而笑,赤紅的眼瞳像是被打磨過的寶石,漾著溫柔的波光。


    佐助心道這是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在千葉的眼神催促下,像以往那樣拉住她的手,然後閉上了眼睛——


    說來也巧,他們兩個出生在同一天,千葉出生在明亮的早晨,佐助出生在火燒雲熱烈的黃昏,大人們自然地稱唿他們為姐弟。


    但是那時候佐助也不知想什麽,非要千葉當妹妹,在家裏說,在外麵也說,有的時候就連大人也會懷疑自己的記憶——但萬幸還記得事實。


    現在,那些人大多都不在了,這對可稱姐弟也可稱兄妹的孩子就含混地過了下去。


    ——不過是都以年長者自居罷了。


    ·


    宇智波佐助曾經有很多願望,有的隻是小目標,有的是宏偉的理想。


    而現在,他的願望有二:一願妹妹平安幸福,此生長樂;二願自己實力進步,手刃仇敵。


    他有很多東西想問鼬,他不理解,但在那些暗沉沉的無眠之夜裏,他又覺得不必多問,那些血總要有人為之償還,他們兄弟之間必然要有一個了斷。


    佐助和千葉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們對視點頭,默契地共同吹熄了蠟燭。


    短暫的黑暗過後,白熾燈亮起,自稱旗木卡卡西的白毛暗部輕輕為他們鼓掌,道:“生日快樂。”


    千葉微笑:“謝謝叔叔。”


    佐助審視著麵前桌子上豐盛的飯菜,不甘不願地承認這個卡卡西其實還挺有用的。


    卡卡西抽了抽唇角:“其實我還沒到被叫做叔叔的年紀……”


    千葉迷惑道:“那……哥哥?”


    “我們還是禮貌一點,叫叔叔的好。”佐助出聲,在千葉還沒說出來話之前夾了一筷子剔過的魚肉到她碗裏,催促道,“快吃吧,不要辜負卡卡西的心意。”


    千葉隻來得及說句謝謝,嘴巴便被食物填滿了。


    旗木卡卡西露出了一雙死魚眼,隻覺得自己好心來幫忙準備慶祝真是……千葉衝他彎眼笑:“卡卡西哥哥的魚做得好好吃!”


    卡卡西矜持點頭。


    變故之後,兩個人慢慢走向正軌。


    佐助和千葉認真地清理了族地內殘留的血跡,沉默地站在暗部們幫忙修的墓碑前祭拜了亡魂。


    千葉夜裏很少再不知不覺流淚了,佐助也不會突然驚醒,他們窩在一起,做對方的支點。


    三代最後派來照顧他們的下忍是一位名為丸星古介的老爺爺,他瞎了一隻眼殘了一條腿的身體狀況完美說明了他曾經風風雨雨驚心動魄的經曆。


    千葉望著他,眨巴了兩下眼,撓著頭:“欸,爺爺真的是下忍嗎?”


    “是的,我是一名有著四十多年忍者經驗的下忍。”他沉穩地朝她點頭,進行自我介紹,“我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自理能力還不錯,洗衣做飯鋪床疊被等家務都能勝任,您看怎麽樣?”


    他竟然說“您”欸……


    千葉瞥一眼佐助,見他並沒有露出明顯排斥的神色,就說自己需要檢驗一下他的能力。


    古介理解地說這是當然。


    最終結果是古介搬到了宇智波族長大宅的客房裏,開始了和兩個孩子的同居生活,並在同居第一天,見證了委托人和其家屬驚天動地的爭吵。


    宇智波佐助準備迴去上學,繼續磨練忍者技藝,為將來的戰鬥做準備。


    千葉很自然地說自己也去。


    然後宇智波佐助說:“你就不要去了。”


    千葉微怔,轉過頭去看他,看他緊抿著的唇、化不開的眉。


    “我會為宇智波一族報仇。你,就繼續做你的普通人吧。”他語氣堅決,“這條路,我一個人就夠了。”


    千葉睜大眼睛:“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他們也是我的家人!”


    佐助道:“抵觸忍者、沒有忍者天賦的你又能做什麽呢?就連鼬不也是對你很失望,叫你永遠當個普通人嗎!”


    誰也不想放過誰,抵角纏鬥似的對視著。


    千葉想轉頭就走,但她舍不得放棄佐助,頓了頓,柔聲道:“佐助……”


    “被鼬毀了一切的,隻有我就夠了。”他抿著唇道,“就算宇智波不在了,就算這裏隻剩下了我和你,我也希望,我們中的一個,仍舊像以前那樣活著,沿著曾經的道路往前走。你不是一直不想做忍者嗎?呆在木葉,好好地長大,安安穩穩地生活,千葉……可以嗎?”


    他還處於男孩的階段,麵容尚且青澀,眼睛圓圓,臉上有嬰兒肥,可是神色裏再沒有往日一絲天真,這時候稍微軟化一點望著千葉,眼睛裏盈著破碎的光,完全叫人不忍心拒絕。


    千葉默然。


    她退了一步說:“我會去上學——不是當忍者,我也有認字的需求的,這沒問題吧?”


    ·


    三代幫佐助安排了複學,幫千葉安排了入學。兩個人同一年級,不同班級。


    考慮到這學期即將結束了的時間原因,他們兩個做了上一學年的考試卷子,在老師的許可下,直接秋季入學。


    空白的時間裏,佐助一直自己苦練體術和手裏劍術,古介有的時候看不下去,會幫他按摩,並對如何循序漸進地鍛煉給出小小的意見。


    佐助遲疑良久,選擇默認。


    上學的第一天,千葉有點苦惱地繞著手裏的發帶。


    佐助:“怎麽了?”


    “我不會紮辮子欸……”千葉苦惱道,“這麽長很麻煩的,要不然幹脆割掉吧,和佐助一樣留短。”


    佐助看著她的頭發,很長,養得很好,月光一樣鋒利的色澤,柔順地披下來,手感也很好,冰涼絲滑。


    剪了很可惜。


    而以往……都是媽媽照顧千葉,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把視線投向正端菜上桌的古介。


    老人家為難道:“我、我沒怎麽靠近過女孩子。”


    ……最終,憑借著超常的記憶力,佐助艱難地迴憶著母親過去的動作,又依靠自己還算不錯的審美,勉勉強強給千葉紮了個鬆散但漂亮的辮子。


    千葉高高興興地照鏡子,超大聲地親了一口弟弟,然後飛向了大廚的早餐。


    宇智波佐助“切”了一聲,插著兜走向飯桌。


    今天是忍校開學日,孩子們興奮的叫聲傳遍整個校園。


    忍者天賦較差或者幹脆沒有的差生班(名義上當然不是差生班,隻不過這個班的孩子們成績格外差罷了)接收了一個宇智波,一個白發紅眼長得相當可愛性格也溫柔靦腆的女孩子。


    “千葉千葉,你就是宇智波佐助的妹妹嗎?”


    “不,”千葉迴答,見來問的人臉上神情不對,續上了後半句話,“我是他姐姐。”


    最後的宇智波……周圍投來不同情緒的視線,嘲諷、同情、憐憫、愛慕、嫉妒、討厭、崇拜,形形色色,如這凡人千麵。


    千葉認真聽老師講課,有點無聊地想,這些就是未來的忍者嗎?和普通人毫無分別,一樣有著“心”,充其量不過是掌握了超人的力量罷了。


    期中考試,她輕而易舉地獲得了理論滿分。


    而實踐課,由於宇智波佐助的申請,她直接被略了過去。


    因此,在整個年段她的排名並不算高,隻能看著自己如同絲毫不敢鬆懈學習的弟弟高踞榜首。


    她穿過人群,去佐助的班級,那些女孩子對著她善意地笑,她知道,因為她們都喜歡佐助。


    佐助陪她走到人少處,習慣性地解下繞在手腕上的皮筋,幫自己的妹妹把不知道怎麽迴事又變得鬆散的辮子紮好——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他已經可以輕鬆紮好漂亮的辮子了。


    千葉遞給他一把奶糖,道:“同學給我的,分給你吃。”


    宇智波佐助接糖的手頓住,輕聲問:“誰呀?”


    “我同桌,一個很害羞很可愛的男孩子。”


    “……是嗎?”


    他們並不覺得有誰能比他們羈絆更深。


    但是,但是。


    ·


    宇智波佐助學得很瘋。


    夜裏千葉悶悶道:“佐助,不要為了別人的錯為難自己。如果要怨恨,就都怪那個人吧。”不要這樣責怪自己。


    這天的月亮又大又圓,天上沒有星星,隻有流轉的月華遍灑,照亮此間。


    沒開燈,但兩個人都能看清楚對方的神色。


    佐助“刷”地一下拉上窗簾,任由黑暗侵襲而來,驢唇不對馬嘴迴道:“快睡吧。”


    每次看到她不複笑容的模樣,看到她哪怕被氣到握緊了拳頭也不離開他身側,他都會想起過去,那個在母親寵愛下過於肆意的千葉,然後,對宇智波鼬的憎恨就會再往上漲一點,滿到溢出來。狹小的容器無法承載黑暗的情緒,他就任它們流出,發酵,變成時間刻在他身上的傷痕。


    無法為族人報仇的他時刻痛恨著自己的弱小。


    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停下腳步。


    不知道因為什麽,千葉在這天久違地做了噩夢。


    黑夜裏,她隻能看到佐助的背影。


    他好像長大了一點,背著包,走出了木葉,孤身一人,漸行漸遠。在終點處,一隻猙獰醜陋的白磷大蛇正等著他,並因為他的到來而歡欣雀躍,金色的豎瞳裏盈滿貪婪。


    夢中的千葉下意識抱緊了身邊的佐助。


    她想著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醒來,卻把夢境忘得一幹二淨。


    隻有深切的不甘還殘存於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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