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看著葉惜,她打開了手中竹製的罐子:“但你也知道,我不會如你所願。”


    葉惜輕輕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


    “我也覺得你不錯。”顧影點點頭,“但這不妨礙我們各自為營。”


    葉惜靜靜地看著顧影,紅衣的修士舉起手,將手中的罐子對準了那顆心髒的方向,低聲念誦喚醒蠱蟲的口訣。她很緩慢地眨了下眼,感慨般道:“或許,你比我更適合走無情道的路,更適合做天道。”


    顧影看了她一眼,沒有迴答。


    葉惜並不在意,她給醒過來的子蠱套上防護,看著它在顧影靈力鋪就的道路上湧向那顆心髒:“比起我,你更加理智。”


    顧影目送子蠱爬遠,迴應道:“我並沒有那麽理智,葉惜。我也是由血肉組成的人,我有靈魂,有靈魂就會有感情,有感情就會被情緒左右。所以……”


    葉惜看向她。


    顧影卻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她閉上眼,感受到那隻同命蠱的子蠱已經順利鑽進了那顆心髒裏,在葉惜法則之力的保護下安安穩穩地安家在心髒的致命點。她又看向手中的母蠱:“你說,直接殺死母蠱,能讓子蠱跟著死嗎?還是必須要有寄生體?”


    葉惜並不追根究底去探尋顧影“所以”之後的話,她順著改換了話題:“我覺得,這隻母蠱本來可以活著繼續生產子蠱,卻要因為你白白葬送性命,實在是暴殄天物。”


    “同命蠱於我而言沒有多大作用。”顧影道,“如果這蠱殺不死祂,那它就隻能在我的儲物囊裏吃灰了,這不是更可憐嗎?”


    “吃灰總比送命好吧?”葉惜說。


    罐子裏的母蠱似乎也聽明白了活閻王的話,不知從哪凝聚出一麵小小的白旗,豎在應該是腦袋的地方揮了兩下。


    “你看,它也這麽覺得。”葉惜注意到,示意顧影去看。


    顧影掃它一眼,倒也沒有一定要送蠱去死:“行吧,我去找隻兔子。殺了要是沒因為和祂沾上關係而被汙染還能烤烤吃。”


    葉惜道:“早去早迴。”


    神棄之淵周圍沒有兔子,當然不會有,這地方到處都是汙染,兔子在這裏吃不到一根草。


    顧影不好離太遠,一來一迴的時間太長,變數也就會多很多,她退而求其次地挑選了一隻幸運低階魔物,讓母蠱寄生,然後殺死了祂。


    寄生在心髒中的子蠱躁動著死去,但被子蠱寄生的心髒卻隻是更快地轉了兩下眼珠,最多從眼角淌下一點血,但在“吃掉”盤踞在祂周圍的一隻高階魔物之後,祂很快就恢複了健康。


    二人並不失望,這是她們意料之中的事,不如說,看到這魔物這麽難殺,她們心中反而安定下來。


    祂沒有隨隨便便死去,至少證明了,此前那麽多年那些犧牲自我的修士們不是無用的愚昧舉動。


    但同時,她們也感到沉重。這顆心髒源源不斷地生產魔物,隻要魔物不淨,祂就能通過吞噬來恢複自己,近乎不死。


    這不是個好消息。


    修士斬殺魔物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祂製造魔物的速度,顧影不知道祂有沒有限製,或許在那座“山”被耗盡之後祂也會失去創造的能力,可這座山如此龐大,百萬年的時間都沒能消耗殆盡,誰知道還要再等多少個百萬年?


    誰又知道,等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究竟是誰做主?


    顧影從來不會下注不確定的賭盤。


    “去後麵看看嗎?”忽而,葉惜出聲提意,“再往後是墟穀,那裏原本是通往幽冥的入口,但在隕星墜落於此之後就被棄置不用了。”


    顧影挑了挑眉:“怎麽,你不會覺得和幽冥扯上關係的,就能對付這東西吧?雖然因為修真界的影響,祂沒有一般不可名狀的一些特性,能夠被感知被注視,甚至就算我們當著祂的麵談論祂也不會被發現,但你要知道,身為概念的天道都無法驅逐祂,倘若墟穀真的有百萬年的時間不再被啟用,那麽墟穀的概念也會被抹消。”


    “什麽意思?”葉惜看向顧影,“什麽是不可名狀?特性又是什麽?你原本的世界這麽危險?”


    “簡單來說,就是你我所見的這顆心髒,是我們眼中的祂,而非真實的祂。”顧影迴收母蠱,將竹製的罐子又裝迴了儲物手鐲裏,“因為我們下意識覺得祂應該長成那副模樣,所以我們眼前所見的,就是一顆長了眼睛的心髒。”


    葉惜搖搖頭:“我從未想過祂應該長成什麽模樣,本體見過祂,那時候祂還不是這樣。”


    “我隻是打個比方。”顧影道,“但這裏並不是一般世界,修真元素也會影響祂,祂失去了本我,會因為一些外界幹擾擁有實體,也就是這心髒的模樣。這也不是我想象中的不可名狀,我比較想看到的是觸手係。”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葉惜問,“如果要殺死祂,渡劫期是不夠的。”


    顧影抱著手:“一個渡劫期不夠,一群渡劫期呢?”她伸手點點葉惜的腦袋,“你現在是人,人是一個群體,不是單槍匹馬的孤狼。這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們悄沒聲息地解決了算怎麽迴事?隻有讓所有人都參與進這場抗衡裏,他們才會明白最終成果的來之不易。”


    “人不會一直感念神的恩賜。”


    葉惜沉默片刻:“去墟穀看看嗎?那裏曾經生長有一片白色的花海,很漂亮。”


    顧影裝模作樣地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那就去看看吧,‘墟穀’這個名字也很好聽,或許我們會有意外收獲。”


    ·


    “小師妹到底去了哪兒?葉惜也不見了,都三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青玉皺緊眉頭,他在前線臨時搭建的議事廳裏來迴踱步著。


    長恆這一代掌權人全都聚集在了這裏,原本屬於顧影的駐守點,也是離神棄之淵最近的城池。


    浮冥斜靠著桌子,他抱著手,眼角豔色的紅痣都因為主人焦躁的心緒而黯淡了兩分:“現在連君掌門和楚掌門都找不見人影,他們兩個在刻意躲著我們,明顯知道小師妹和小師侄的去向。”


    “找不到人說什麽都白搭。”段雲塵揉了揉頭發,連月的奔波殺敵讓一向精致的他都變得狼狽了不少,“歸星那混小子也不知道跑去了什麽地方,隨便給我丟了個訊息就不見了人影。這緊要關頭一個個的還都玩失蹤,唉!”


    “我倒是覺得,他們都有自己的章程和步調。”強行加入的林步卿倒是自在,“你家師妹一向有主意,而且她知道的東西比我們知道的要多很多。欸,你們說說,她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沒人理他,留青長歎一聲:“這些孩子一個個的都喜歡不吭聲,也不知道他們都在想些什麽。再等等吧,再等一月,若是小師妹和小葉惜還不出現,到時候再麻煩大師兄去捉君掌門和楚掌門。”


    鳴嵐輕輕點頭:“好。小師妹如今修為比我們都高,想來是不必擔憂她的安全的,大家也放寬心些。”


    “說到修為……”瑤光微微皺起眉,“小師妹的晉升是不是,太快了?”


    林步卿懶洋洋道:“不奇怪,顧影這家夥生而知之,她打從出生起就在觀察世界,她看待事物的角度和你們也有著很大的差異。想得太多,走得道途又與她每日所思所想完全契合,自然晉升就快。”


    “生死道途和她每日所思所想完全契合?”留青皺緊眉,“她不是好了嗎?”


    林步卿搖搖頭:“身體是好了,但思想沒有啊!時間太久,那些會變成她本能的一部分,而且她的控製能力非常強大,修真界又不是什麽真善美的烏托邦。我們確實是好人,但她很清楚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這就是生而知之者的悲哀。”


    敬林唉聲歎氣:“怎麽就落到小師妹頭上了,她還是個寶寶呢!”


    “醒醒。”林步卿提醒她,“不要用你們妖族的年齡觀念來套人族,在妖族二十多歲確實是寶寶,但在人族可不是。”


    “可就算小師妹是人,但在修真界,二十多歲也確實不大啊!”敬林撇撇嘴,“我們最小的青玉都已經有一百多歲了!”


    “師姐這樣一說,總覺得我們都是老爺爺老奶奶了。”浮冥麵露無奈。


    鳴嵐站起身:“好了,大家迴各自的駐地吧。”他看向王毓,“王毓師妹,這裏還要先麻煩你了。”


    全程不發一言的王毓輕輕點頭。


    其實,即使沒有她,這座城也有一位破虛期修士駐守,顧影安排得很是妥當,並沒有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除此之外,君婉和楚漸離也會時不時過來看兩眼,當然,多半是躲著她來。


    王毓不理解,她也不是什麽很可怕的人,最多會問問顧影的去向而已。


    君婉和楚漸離怕的就是她問這個,自然是能躲就躲。


    畢竟,他們隻知道顧影打算去做個實驗,做什麽實驗去哪裏做實驗,顧影也沒告訴他們。隻是偶爾會獲得顧影傳來的通訊——林步卿已經將通訊手環量產了——顯示顧影本人安全著,而已。


    至於為什麽消失了整整三個月……


    誰知道她到底去幹了什麽?但不管怎麽想,應當都和魔物脫不了關係。畢竟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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