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星山穀近日來了不少人。


    這山穀裏頭除了危險就是危險,平白無故的,根本不會有人原意往這裏跑。


    在又一次繞過一波修士後,顧影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還真有秘境啊?”


    被跟了兩天的離媼一陣無語:“你不信你為什麽還要跟著我們?”


    兩日前,因為顧影拆穿了二人的修為以及叫出了“弋扶柩”這個名字,二人便以帶她去秘境為交換讓她閉嘴。


    顧影挑挑眉:“這話說的,你們兩個可疑啊!”她背著手,慢悠悠地跟著二人一頭紮進一片花圃,“我當然要跟著你們,確保你們不會做壞事嘛!”


    離媼不信。


    顧影可不在意他信不信,她抬抬下巴:“欸,你們對這兒這麽熟悉呢?這秘境該不會已經出現好些時候了吧?”


    離媼身形微頓。


    顧影沒注意到他,慢慢走到走在最前的月白長袍男修身邊:“啊……我知道了,你們其實壓根就沒有想要帶我去秘境,對吧?甚至,你們兩個遊蕩在外麵,也根本就是為了阻止其他修士,嗯?”


    月白長袍的男修向前的腳步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我說過了,這個秘境很危險,我們是準備將秘境封印起來,自然不想帶你去。”他反過來把過錯推到顧影身上,也沒有迴答顧影後麵那個問題,“若非你以弋扶柩威脅我們,我們也不會答應。”


    “哎呀,都這個時候了。”顧影站在原地,伸手握住了離媼的胳膊,沒讓他繼續往前走。她笑眯眯的,“咱們就別說這冠冕堂皇的話啦。我可隻提了一嘴‘弋扶柩’這個名字,剩下的什麽都沒說呢。再說了,你們答應都答應了,如今可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她晃晃手裏剛剛收到的靈力紙鶴:“而且,我也不是沒有獲取消息的渠道的。”


    離媼瞳孔一縮:“你什麽時候收到的?!”


    顧影握散那隻靈力紙鶴,並不迴答這個問題:“現在可以說了嗎?”


    離媼閉緊嘴巴,同時用力掙紮妄圖甩掉顧影的手。


    顧影沒緊抓著他不放,她力氣自然沒有離媼大,很輕易就鬆開了手。可看著她那笑眯眯的樣子,離媼就怎麽也不敢跑了。


    怪事,眼前這個小丫頭明明就是個金丹!他可是元嬰啊!


    元嬰啊!!!


    月白長袍的男修不得不停下來,轉身看向顧影和離媼。


    良久,他歎了口氣:“那個秘境真的很危險,我沒有騙你。”


    顧影點點頭:“我理解。你都說了是靠近那裏的秘境,危險也很正常。”


    “你可能會死。”男修看著他,清泠的眸子裏平靜無波,“即便如此你也要去?”


    顧影微微笑起來:“沒辦法,我的朋友都被帶過去了,我不去的話,就不合群啦。”


    男修一愣。


    那靈力紙鶴上傳遞的內容,除了顧影和傳遞消息的人外沒人知道。男修隻以為顧影在詐他們,可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離媼倒是並不懷疑,他震驚地看著顧影,心想這家夥居然這麽有同伴情嗎?


    男修的注意力卻在別的上麵。


    顧影的話裏的意思,無非是若她的同伴當真被帶去秘境,那麽即便他們不帶上顧影,她也能順著同伴給的線索找過去。


    可是,這可能嗎?那秘境的位置那樣隱蔽,若非離媼誤打誤撞滾進去,他們也不會發現這個全新的秘境。


    顧影才不在意男修信不信,反正她說的是真話。


    離媼挪挪腳,見顧影真的沒有攔他的意思,迅速衝到同伴身邊,小聲道:“離姒,她好像沒說假話欸!”


    月白長袍男修離姒睨他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也小聲道:“算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大人就是默許他們進入秘境。若為假也無妨,就說是她偷偷跟來的。”


    “這樣可以嗎?”離媼有些懷疑。


    離姒淡聲道:“不可以也要可以。”


    顧影靜等二人說完悄悄話,這才邁步上前:“兩位說什麽呢?叫我也聽聽?”


    離媼幹笑兩聲,不是很想說。


    離姒拍了他後腦勺一下:“笨!她就不想知道!我怎麽有你這麽蠢的哥哥!”


    離媼委屈巴巴地摸著後腦勺“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走吧,二位。”顧影仍是笑眯眯的,“話都說開了就別再各懷心思啦。我相信你們說的有秘境,你們也該信守承諾帶我去秘境不是?”


    離姒沉默著轉身離開這片平平無奇的爛漫花圃。


    顧影抬腳跟上。


    不過……


    再又又一次看到一波人目的明確地從她身邊飛過之後,顧影指指那很快消失的散修背影,似笑非笑地看著離媼離姒兄弟倆:“你們這保密措施做得不夠啊。”


    她抬抬下巴:“這麽多人都過來了呢,總不能都是和我一樣想不開來此曆練的吧?”她語調嘲諷,“那可真巧。”堵死了離姒的話。


    離媼張張嘴,也沒想出來能反駁什麽,隻好悶頭往前走。


    顧影雙腳懸空坐在劍上,她就是禦劍也不肯乖乖走尋常路,緊緊地跟在用腳趕路的兄弟倆身後。


    若非生殺有靈,不傷其主,她那掛在劍鋒邊緣的兩條腿早便要被劃破了。


    而另一邊,君婉順著顧影留下的線索一路摸索,因為顧影被帶著走了不少冤枉路,連帶著她也一樣。


    因為是順著記號尋路走的,她的速度比起跟著離家兄弟倆的顧影要慢上不少。不過這一路顧影有在有意拖延,所以她落下的也不多。


    幾乎是顧影三人剛剛離開,君婉便到了那片花開得糜爛的花圃。


    花圃中央,不知何時站著一道衣衫絢麗的身影。


    君婉在花圃邊緣停下腳步。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卻在下一秒消失不見。君婉隻來得及看清一雙豔極的桃花眼。


    一縷清風從花圃內漫出來,繞著君婉轉了一圈,似乎在邀請她進去。


    君婉不進反退。


    她又不傻,這場麵一看就是女鬼索命,她要真進去了,能不能好手好腳地出來兩說,那估計是真的追不上顧影了。


    這麽一想,君婉眼神飛速在周圍尋找顧影的標記,在看到指明了方向的小小箭頭之後,逃也似的飛快跑走。


    在她身後,那花開得糜爛的花圃有一瞬間化作枯萎荒蕪的死地,卻又在一閃之後恢複原狀。


    暮色四合之際,君婉成功找到了正在生火烤肉的顧影。


    一碰頭就有飯吃這個認知讓君婉高興極了,她像沒看見蹲在火堆邊的離媼和站在離媼身後抱著手的離姒一樣,高高興興地一屁股坐在了顧影旁邊:“阿影!”


    顧影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來了?餓不餓?”


    君婉乖乖點頭。


    顧影抬起手上烤著的野雉,翻出一柄短刃在雞肉上劃開幾刀,確認熟了,便掰下一隻雞腿遞給了君婉:“吃吧,來得正好。”


    離媼眼巴巴地看著他捉來的野雉失去了一條腿。


    顧影注意到,反手將兩個雞翅膀給他扯了下來遞過去。


    離媼一點不在乎自己吃到的究竟是什麽部位,是肉就行,好吃就行。


    這不值錢的模樣看得他身後站著的離姒牙根癢。


    顧影看得有趣,倒也沒虧待抓雞的離媼,反手又將另一隻雞腿也給他掰了去。


    喜提雞腿的離媼更高興了。


    離姒的臉色也好看了些。


    又過了兩日,四人終於抵達秘境入口處。


    此時此刻,這裏已經站了不少人了。楚漸離也在,站在一個一身濃紫長袍的男人身邊,就在最前方,離秘境入口最近的地方。


    他看上去愁眉苦臉的,頻頻偷眼去看男人。


    顧影跳上樹去,一眼就看到了愁眉苦臉的楚漸離,她想了想,揮手凝出一片霜花。


    霜花在空中如同飄舞的柳絮,一點也不起眼,輕飄飄地落在楚漸離眼前。


    看到這枚霜花,楚漸離眼前一亮,忙抬手就要將霜花接在手心。卻見旁刺裏忽然伸出來一隻手,先他一步截了胡。


    楚漸離睜大眼睛扭過頭去瞪那手的主人。


    晏予並不在意他的瞪視,霜花在他手中散開,化作三個冰白的字:往後看。


    楚漸離自然也看到了這三個字,晏予壓根就沒藏呢,也不是打著要阻攔他和同伴通信的想法的。


    就是欠,要逗他玩兒。


    二人同步轉身,看向身後。


    君婉揚手揮了揮,好讓楚漸離注意到自己,倒是沒注意到身後離媼臉上那難以掩飾的震驚和離姒眼中地震的瞳孔。


    顧影也沒看他們,在楚漸離招手迴應時,便和君婉一同竄了過去。


    “顧雲亭!君婉!”楚漸離見到親人高興壞了,天知道他這段時間在晏予手下經受了多少刺激,“你們終於來了!”


    顧影抬眼看向晏予,後者態度溫和地朝她點了點頭,看著楚漸離的目光滿是無奈。


    君婉高高興興地和楚漸離拍了拍手:“我先去找阿影啦!而且你後來也沒給我遞消息了,你迷路了,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我們嗎?”


    楚漸離撇嘴:“哪是啊!都怪晏歸聲!”


    君婉眨巴眨巴眼。


    “他把我用來傳消息用的鶴符都搶走了!”楚漸離滿臉憤憤。


    君婉一愣:“啊?你不是用靈力傳音的啊?”


    楚漸離臉上憤憤的表情一頓:“沒有,我還沒學到這個。你們知道的,留仙門主修除魔道法,其他方麵就比較短板。傳訊鶴符還是我在藏書閣落灰的角落裏看到的符書上的。”


    “我學了好久,就畫出來幾張,剩下的都被他搶走了!”


    顧影莞爾:“他逗你玩兒呢,你隻管問他要迴來,他也不會不給你。”她抱著手。朝楚漸離身後抬抬下巴,“你是不是沒問他要過?”


    楚漸離一愣:“沒……沒有。”


    這誰能想到呢?


    在他的觀念裏,魔族就像是下界的蠻夷,是敵對的,需要提防戒備的。人族和魔族修好又如何呢?下界蠻夷不也在向禹朝進貢?可蠻夷的野心從不曾息。


    顧影看看他,又看看晏予。


    她當然知道楚漸離從小接受的教育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上界與下界不同,下界之人匆匆百年,於是人人都要緊緊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可上界修者,凡高位者無一不有漫長的生命,下界最漫長的朝代在他們看來也不過彈指一揮間。那些地盤的爭奪,那些權力的貪妄,在修者看來,都是虛妄。


    修者看中的是命,是名。


    卻也是最難得的東西。


    “楚鈺,你有沒有想過。”顧影看著楚漸離,緩聲道,“對於上界而言,種族不過是一個名字。魔族與人族,除卻習俗、本體,難道不都一樣嗎?我們修的都是正統道法,走的都是衛道蒼生。”


    “魔族和人族之間,與禹朝和蠻夷之間是不一樣的。”


    楚漸離垂著頭,腳碾著地,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上界曆史他也是有學過的。可人族魔族對立過是事實,即便千百年過去,誰又知道魔族不會再次發難呢?


    現如今確實有一個橫亙在所有族類麵前的大敵,但這敵人總有被打敗的一天。


    到了那個時候,兩族還能如現在這般相安無事嗎?


    晏予看楚漸離腦瓜子都要冒煙了,抬手一拍他的腦門:“行啦,長恆瓊玉山顧影是吧?倒是久仰大名。”


    “晏歸聲?”顧影朝他點點頭。


    晏予笑著應下。


    顧影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竟不知,我的名字居然傳去了魔界?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麽功績。”


    晏予也笑:“這不是,偶遇阿鈺這般合眼緣的小友,自然想多了解他一二。”


    君婉仰頭去看晏予:“什麽意思?你調查我們啊?”


    楚漸離聞言,又轉頭去瞪他。


    君婉倒沒有不高興,她好奇地看看這荒無人煙的穀地——雖然現在人挺多吧——開口問道:“這荒無人煙的,你怎麽查到的?”


    晏予溫聲道:“我們魔族也有在人族那兒求學的。”


    “你就拿自家小輩幹這事兒?”顧影挑眉。


    晏予:“不用白不用嘛!”


    顧影一樂:“我倒是久仰晏道友大名。此次秘境之旅,不知晏道友可否看在我這朋友的麵子上,提攜我等一二?”


    晏予欣然點頭:“自是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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