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步卿又過了兩日才帶著玄造府的新弟子來到追雲城。


    他到時,顧影正帶著幾個師侄滿城溜達,去看這座追雲城是否當真安逸和平,並不知道他的到來。


    林步卿同顧影說到追雲再給她那改好的儲物鐲,卻忘了告訴人自己什麽時候到,他在長恆別院大門口站了一天,敲了許久的門,最後發現院兒裏半個人都沒。


    他原以為,按照顧影那自閉的性格,來了追雲,應該是窩在屋裏一步不挪才對,結果居然不在!林步卿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歎氣轉身準備往玄造府別院走,卻一眼就看見迴來的段雲塵。


    “來找我小師妹的?”段雲塵看到林步卿,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想起來林步卿來此的原因,“手鐲給我吧,我師妹出去玩兒了。”


    歸星將幾人那日遇到的事說過的話一一複現告訴了他。事不大,也不危險,更何況還有王毓參與其中,段雲塵也想著師妹要好好鍛煉一下,不能總怕人不是?便就當自己不知道,隨他們去。


    不過有璋羽師叔的消息,他也去了一趟那廢棄的山神廟,自然什麽多餘的也沒看出來。


    林步卿謔了一聲:“她居然會出門玩兒?這一年多不見,她進步斐然啊!”


    段雲塵莞爾:“沒有,就是跟幾個師侄熟了,所以才一起出去玩的。”


    林步卿嘖嘖兩聲,甩手將給顧影改好的儲物鐲朝段雲塵丟了過去:“那我就不費力氣去找她了,交給你,我要好好睡兩天。”他抻著懶腰,往玄造府別院走去,“這麽多天帶小孩帶的,可累死我了!”


    段雲塵笑罵他:“你可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我猜你把你們玄造府這屆的新弟子趕鴨子似的趕上船,就一頭栽進屋裏不出來了吧!”


    林步卿迴頭看他,一邊往前走,他豎起食指放在嘴巴前麵,做出“噓”的動作:“大家心裏知道就好,說出來就不能做兄弟了。”


    段雲塵朝他擺擺手,趕他趕緊迴去睡大覺。


    林步卿累是真的,雖然他不喜歡帶小孩,但也不會對小孩不管不顧。隻是比起帶小孩,他更喜歡搗鼓新鮮奇怪的法器,往往廢寢忘食。今日要不是要給顧影送東西,想來他一下船一進別院,就要躺平睡大覺的。


    林步卿打著嗬欠走了,段雲塵也進了長恆別院。這兩天他在追雲城轉了一圈,沒發現任何跟璋羽師叔有關的蛛絲馬跡。


    想想也是,既然師叔有意隱藏行蹤,自然不會那麽輕易留下痕跡。雲夢山山神廟那的殘陣,再過不久也會消失。如果不是因為王毓和顧影,也沒人會想到要去那山神廟看看。外界的人不熟悉璋羽的布陣習慣,更對應不了殘陣的陣紋與璋羽之間的關聯。


    隻是無論是師尊霰雪還是師伯淩孚,都對璋羽師伯的失蹤三緘其口,段雲塵直覺至少淩孚師伯是知道璋羽師伯的動向的。隻是他們這一代弟子對長輩們隱瞞的事情一無所知,隻有亂七八糟的猜測,卻都是做不得數的。


    ·


    追雲城很安逸,百姓安居樂業,路無拾遺。這位城主真的將這座城市治理得井井有條,至少顧影在這裏轉了兩天,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在告訴她這個答案。


    再轉下去也不會有更多收獲了,顧影領著師侄們,踏著夕陽迴到了長恆別院。


    段雲塵正準備出門幹飯,迎麵和一行人撞上,他及時刹住腳步後退,看清眼前人時,他一樂,從自己的納戒裏將顧影的鐲子掏了出來:“師妹,你們迴來啦。喏,你的鐲子。”


    顧影伸手接過:“謝謝師兄。林步卿什麽時候來的?”


    自打知道林步卿和自己一樣來自異界,又因為認法器和上課之類的來往熟悉之後,顧影對林步卿的稱唿就從“林師兄”變成了直唿大名。林步卿喊她也從“顧師妹”變成大名。


    雙方都很滿意。


    “上午。”段雲塵道,招唿他們一起去吃飯,“王毓師妹呢?沒跟你們一起?”


    顧影轉身跟上:“沒有,師姐一大早就出門了,我沒找到她人。”


    段雲塵點了點頭:“她應該還在調查邪修的事情,你別參與,太危險了,知道嗎?”


    顧影移開目光:“知道了師兄。”


    段雲塵看她一眼,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很快轉移了話題:“之後還出去嗎?這幾天早出晚歸的,玩得開不開心?”


    “我之後不出去了。”顧影道,“追雲城我這兩天轉了一圈,看完了。之後就留在屋子裏修煉了。”


    段雲塵又問幾個小輩:“徒弟,你們幾個呢?”


    歸星仰頭看著他:“之後我跟著師尊走吧。現在修煉也不會有什麽進展,我跟師尊多學一點。”


    葉惜道:“迴悟因師叔,弟子打算之後多煉些丹藥,也不出門了。”


    白淼淼看向喬芝,後者道:“師叔,我和淼淼也準備留在房間,多看點陣圖。”


    他家小孩兒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段雲塵很是欣慰:“你們心裏有數就好。”


    之後各自學習修煉的日子過得很快,期間林步卿跑來找了一趟顧影和段雲塵,把自己新做的全自動灑水機給二人展示了一番。


    就是他的新發明沒做好安全隱患排查,灑水灑到一半突然發瘋,淋了三人一身水。


    好在是夏天,他們又是修士,不會感冒生病。


    灑水機最後被林步卿自己一劍劈成兩半。


    顧影歎著氣,一邊把自己身上的水凍成冰碴子抖落下來,一邊看著林步卿語重心長:“你做這沒用的東西幹什麽?”


    “又不給修士用!”林步卿道,“對修士沒用,但是對凡人農戶有用啊!裝塊靈石裝滿水就能澆菜地了,這不比人工省時省力?就是我安全措施沒做好罷了,它把我們都當成植物了。”


    顧影卻是一愣,她想,林步卿上輩子應該是一心為民的發明家,或者研究員,總之是個無私奉獻的人物。她拍掉袖子上最後一點冰,仿佛剛剛說這玩意兒沒用的是鬼一樣,一本正經問道:“識別係統有問題?這部分你怎麽做的?”


    段雲塵一聽這個,就知道這兩人又要開啟他聽不懂的對話了,他也不插嘴,也不出聲,默默烘幹自己的衣裳走到一邊的小亭子裏,翻出茶具擺上石桌,來開始煮茶。


    林步卿也用靈力烘幹了自己,他雖然不是火靈根冰靈根的,但靈力都能做到帶離水分,懶洋洋迴她:“說了你也不懂,你就說說你覺得能怎麽辦吧。”


    顧影朝他翻白眼:“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麽弄的,我才能排除錯誤答案啊!我又沒要你說原理,你隻管說你是用科學的方法還是用玄學的方法來的?”


    林步卿一愣:“嘶,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是刻了一塊芯片。”


    “那破案了不是?”顧影兩手一攤,“芯片能在這裏產生什麽作用,又不能連網。你刻上識別作物的陣法或者符籙再試試呢?”


    段雲塵聽到專業名詞,喊她:“師妹,沒有專門識別作物的符籙,他得自己造。”


    林步卿揉揉眉心,他看向段雲塵:“兄弟……”


    段雲塵捂住了耳朵。


    “別這樣朋友。”林步卿走過去,在段雲塵對麵坐下,“你知道的,我隻是個煉器的,陣法符籙雖有涉獵學習,但遠遠不能自創。”


    段雲塵歎氣:“非我不可?”


    顧影也溜達過去:“不然找王毓師姐或者瑤光師姐?”


    林步卿看她:“這兩個一個看著平易近人實則根本不理別人,一個嗷嗷待哺的弟子聚滿山頭忙到飛起,你覺得哪個能來?”


    顧影又默默看向段雲塵:“師兄,這是大功德一件啊師兄!修善因得善果啊師兄!”


    段雲塵無奈點頭:“行行行,我看看怎麽弄。”


    然後一看就看到了秘境開啟的時間。


    聚在一起研究灑水機的三人暫時放下了這個新發明,召集弟子一起往秘境所在的地方走去。


    因為是每十年一辦的大事,追雲城在秘境前方特地搭了個看戲,不是,是供仙門來人坐下安心等待的平台。想看年輕弟子闖秘境的都能來看,坐不下的沒位置的就站著或者席地而坐。


    但收門票。


    也不貴,一人一塊靈石,三宗六派的門票錢會從各自別院的租賃收益裏直接扣除,由妙生門統一付給城主府的負責人。妙生門造房子也造得很有脾氣,隻管三宗六派。佛門是不參與這個的,小宗門是沒那個資格也不敢讓妙生門給他們造房子收房租的。至於世家,世家愛去哪去哪。


    於是世家的、其他小仙門以及散修的那部分就隻能自己動手交付。


    觀看試煉的要給,參與試煉的也要給,都是一塊靈石。


    便宜,但來此的修士數量龐大,於是收益也很可觀。


    追雲秘境是修士一生隻能進一次的秘境,並且限製修為,最高隻能容許築基期修士進入。因為等級低,秘境內也就相對安全,天材地寶也不夠高級,不過夠用。


    他們到得還算早,至少追雲城城主都還沒到。


    秘境開啟和城主其實沒什麽關係,但仙門為表對城主的尊重,還是會邀請城主前來參與一下。


    上三宗新弟子都不多,這次長恆的新弟子數量在上三宗裏倒是最多的一次,足足一手之數,雲虛派新弟子隻有三個,留仙門更是可憐巴巴的隻有一個。


    顧影好奇看過去時,發現那個留仙門的新弟子挺眼熟。


    衣著樸素,眉眼幹淨,就是有點冷。似乎注意到顧影的視線,留仙門那位新弟子眸光銳利地掃過來,和顧影對了個正著。


    顧影立即垂下眼睫,避開了那位弟子的視線。


    然後偷偷用餘光去瞄。


    然後她就看到,留仙門那位新弟子和身邊的師長說了什麽,師長輕輕點頭,而後那新弟子就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走了過來!


    顧影悄悄往段雲塵身後退了一步。


    但再怎麽退也是跑不了的,這場地就這麽大,站滿了三宗六派以及四大世家的人,顧小姐無處可逃,隻能看著那眼熟的留仙門新弟子離自己越來越近。


    新弟子無表情的臉越靠近,嘴角上揚的弧度就越高,待站到她身前十步時,已是一副笑眯眯的嘴臉,他對著段雲塵拱一拱手:“留仙門白玉仙尊親傳弟子楚漸離,見過悟因師叔。”然後轉向顧影,“見過顧影師叔。”


    楚漸離。


    顧影無表情了。


    能不眼熟嗎,太眼熟了,楚太傅之孫,為數不多的見過她的世家子弟,一見麵就結了梁子的那種。


    段雲塵愣了一下,但很快也揚起笑臉,伸手拍拍楚漸離的肩膀:“哎呀是小楚啊,你好你好,你師尊沒來?哎呀辛苦辛苦。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哎呀白玉師姐跟你說的吧!”


    楚漸離全程一句話沒講,段雲塵自問自答結束了一輪寒暄,便哄著顧影上前:“師妹,小楚好像認識你,你和他聊聊敘敘舊。”


    顧影無奈上前,朝楚漸離扯出一抹笑。


    楚漸離笑臉相迎,就是皮笑肉不笑,不見得真誠:“顧師叔,別來無恙啊。”


    顧影頭疼:“當年之事是我不對,但是楚漸離,我也和你道歉了也賠償了你別揪著不放了行不行?你也別笑了,我看到你這笑我就怵得慌。”


    段雲塵歪頭看來:“師妹,你和小楚有過節啊?”


    顧影抬頭朝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燦爛笑容:“沒有,怎麽會呢,我們兩個關係可好了,青梅竹馬!是不是啊小楚?”她看向楚漸離,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楚漸離笑得和藹可親:“正是。悟因師叔,我和顧師叔上的同一個書院,自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很好。”


    他在“很好”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相反的含義,段雲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眯眯的:“是嗎?那你們好好聊聊啊,小楚以後得空來我們長恆玩,讓我師妹帶你。”


    顧影看向段雲塵,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段雲塵見此,他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了。


    他還沒見過師妹這麽有活力的表情呢,再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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