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騙子呀。”


    伴隨著笑聲,坐在不遠處的一個中年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長衫馬褂,腳踩一雙鋥亮的皮鞋,胸口金黃色的一條鏈子,該是一塊金質懷表。


    很貴氣,但又和這座咖啡廳顯得有些不適配。


    見到對方,陳啟源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林易也側頭看去,好奇自己要造汽車這事兒,到底是踩了誰的尾巴。


    竟然把自己當成了騙子。


    “原來是陳先生,怎麽,現在生意已經這麽難了嗎?都跟騙子混到一塊了。”


    這功夫,金懷表已經走了過來。


    臉上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明晃晃的陰陽怪氣。


    被人當麵嘲諷,又是當著林易的麵。


    陳啟源的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


    太陽穴都突突跳了兩下。


    可就在林易以為,他要勃然大怒的時候,陳啟源卻硬是擠出了一副笑臉:“真是巧了,竟然能在這裏碰到段先生。”


    “來見一位法蘭西朋友,總不好請人去茶館不是?”


    金懷表段先生笑著。


    林易扭頭瞥了一眼, 果然見他坐的卡座上,有一個鬼佬。


    這時,也不等陳啟源開口,段先生就目光投向了林易。


    臉上噙著笑打量了兩眼,道:“年輕人,有點手段啊。”


    “造車這事兒你都敢編,還能騙過陳先生……”


    “段先生,這是我的朋友,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陳啟源開口打斷了他話,臉上的笑容也已經消失不見。


    林易一個眼神丟給鄰座的阿生,原本抬起屁股的阿生又坐了迴去。


    至於方長,隻是瞥了姓段的一眼,又無聊的晃起手裏的咖啡。


    很顯然,這種貨色引不起他的興趣。


    但被說成是騙子的林易林易,倒是覺得這事兒有點意思。


    雖然不知道這位段先生的來路,但既然陳啟源稱唿對方先生,顯然不是官麵上的人。


    而態度,對這人又有點避之不及的意思。


    好歹也是一方巨富,有頭有臉的人物。


    能讓他都覺得棘手的人,林易很想看看這次碰撞的結果會是什麽。


    也算是對陳啟源的一個考驗。


    通過了,百分之十的股份額。


    通不過,最多百分之二。


    這也是看在他因為對方對自己出言不遜,終於說起了硬話的原因。


    多少還是講點道義的。


    “朋友?”


    陳啟源忽然強硬起來的態度,倒是讓姓段的有點詫異。


    他轉頭看了林易一眼,又看了看明顯一臉怒氣的陳啟源,眼珠子轉動兩圈哈哈笑了起來:“那看來是我搞錯了。”


    “真是太失禮了。”


    “一時失言,這位兄弟不會介意吧?”


    一張狗臉說變就變,說出口的話,也隱隱帶著些江湖匪氣。


    林易對他的身份,大概有了三分猜測。


    混幫會的,應該名頭不小,而且是狗皮膏藥那種類型。


    正經生意人當然是避之不及。


    至於說自己不介意……林易撇嘴笑了笑,沒搭理他。


    正經生意人怕狗皮膏藥,可誰讓自己不是正經生意人呢?


    小魚小蝦處理起來麻煩。


    但是這種有頭有臉的,他收拾起來經驗很豐富。


    撲該,被鄙視了。


    姓段的嘴角抽了抽,倒並沒有當場發作。


    雖然不清楚這家夥的來路,但如果不是騙子,卻還能得到陳啟源這麽維護,怕是來頭不小。


    混江湖,除了一股狠勁兒,眼力勁兒也同樣重要。


    一時摸不清林易的底細,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深吸了一口氣,把湧上來的怒火壓了迴去。


    姓段的又是哈哈一笑緩解了些許尷尬。


    也不再纏著林易,扭頭看向陳啟源:“陳先生,相請不如巧遇,前段時間段某幾次拜訪你,都吃了閉門羹。”


    “既然這次遇上了,咱們的事兒是不是也得說說?”


    沒等陳啟源開口,他就繼續道:“盛昌隆不用我的工人,我段某人沒意見。”


    “可是你鼓動整個粵省的紡織廠,禁用我的工人,有點過分了吧?”


    “我手下一幫人都要吃飯,這些工人也要拿工錢養家。”


    “因為你一句話,幾千人丟了飯碗,你這可是在砸我段某人的鍋啊。”


    陳啟源先是看了林易一眼,這才道:“段先生,大家本來就是合作,以後隻是不再合作而已。”


    “至於說砸你段先生鍋,害的幾千人沒飯吃,這話我不認同。”


    “方案已經有了,為了彌補你的損失,一個工人我們賠你十塊錢。”


    “至於那些被工廠解雇的,所有的工廠,也都願意再聘請迴來。”


    “但包工這事兒,不能再有。”


    “你……”


    “段先生,你家大業大,不至於總是揪著這幫苦哈哈幫你賺錢吧?”


    陳啟源打斷了姓段的話,語重心長的說道:“沒多少的段先生,大家好聚好散,我們紡織業的同仁,也都會念你一份情。”


    “念我一份情?”


    姓段的瞪著他,隨著又哈哈笑了一聲。


    “陳先生,不愧是生意人,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倒是萬家生佛了,可受損失的是我,背惡名的也是我。”


    陳啟源要開口,卻被他抬手打斷。


    冷哼一聲道:“既然話都說開了,那我段某人也放一句話。”


    “三天,三天之後這事兒你們不作罷,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撂下一句狠話,姓段的向他的鬼佬朋友招唿一聲,不遠處的兩個保鏢似的也跟著起身,氣勢洶洶的走出了咖啡廳。


    目送他離開,陳啟源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


    “啟源兄,這家夥是……”


    “段鑫德。”


    說出這個名字,陳啟源一臉苦笑:“羊城一霸,在全省也很有些勢力。”


    “這家夥販煙倒賣軍火不說,整個粵省的包身工生意,幾乎都被他壟斷。”


    聽著包身工三個字,林易立刻明白了怎麽迴事兒。


    包身工,黑中介。


    這也算是這個時代的巨大特色。


    大大小小的工廠用工,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自聘,一種就是發包給中介似的工頭。


    自聘多數按行價走。


    可是發包給工頭,那就是批量價。


    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月下來,一個工人怎麽也能節省一塊。


    量越大,人力成本越低。


    但是中介吃差價,再給到工人手裏,又要少一截。


    遇到有良心的,吃一塊兩塊。


    可遇到黑心的,那就不是砍半這麽簡單。


    而隻要涉及到了利潤這事兒,往往都是劣幣驅逐良幣。


    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黑心工頭遍地開花。


    榨取利潤的手段也是越來越狠。


    通常情況下,不但要拿走一多半的工錢,往往還會通常延長工作時長,再賺一筆。


    這事兒企業主獲利,工頭也獲利。


    主動權又掌握在他們的手裏。


    久而久之就成了頑疾。


    工人受到的壓榨越來越嚴重。


    姓段的能掌握粵省大多的包身工市場,這可是一筆不小的利潤。


    被人斷財路,當然要狗急跳牆。


    而這事兒,和林易有很大的關係。


    因為紡織行業清除包身工這事兒,就是聯合協會頒發的行業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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