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蛇老祖長歎一口氣:“陸二,當老祖很累的啊,你這種沒後輩的不懂。前陣子魔族引誘我的孫子通敵,那些孫子還真有幾個答應了,真是讓我氣都沒處發。養不教父之過,他們的念頭,歸根到底是我兒子的授意,這麽一來還成我的錯了……麻煩啊,麻煩。”


    陸謁霆:“既然你配合我弟弟殺雞儆猴,以後你們一族就不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也算是讓你找著了清淨。”


    鳴蛇老祖尋思道:“看在我們曾經的交情上,你關我的後輩,挑個靈脈好點的監牢吧。”


    陸謁霆:“也不至於關牢裏,選一個不大的秘境就是。”


    鳴蛇老祖不滿:“那也太便宜他們了,害得我一把老骨頭丟盡臉麵,能這麽輕輕放下?老子吃苦,他們享福,哪有這種事!”


    陸謁霆:“……”


    鳴蛇老祖羽翼一拍水麵,湖邊又是一場大雨:“你修為究竟到什麽程度了?我能不能再掙紮一下?”


    陸謁霆笑道:“你都這麽問了,當然是不能。”


    鳴蛇老祖思考了一會兒,巨大的豎瞳仔細打量著陸謁霆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軀,越看越覺得自己能莽一下,說不定能逃。


    ……嗬,陸謁霆這崽子真是太陰了!


    他才不會上當出手,給陸謁霆教訓自己的機會。


    鳴蛇老祖露出和藹的笑意:“我隻是與你開個玩笑,老蛇我完全是心服口服啊,哈哈。”


    陸謁霆點點頭:“你能這麽想,那便很好。你這麽配合,即便鎮壓了你,我弟弟也不會斷你的靈脈的。”


    鳴蛇老祖:“……那我還真是謝謝了。”


    鳴蛇老祖想了想,又道:“我族隻是做戲,那麽之前被滅族的……他們怎麽樣了?”


    陸謁霆笑而不語。


    “當然是全死了。”一道冷淡而年輕的嗓音傳來。


    陸謁霆不動聲色:“別胡說。”


    虛空微微扭曲,身量頎長的少年從中邁出來,那雙形如桃花的眼尾彎了彎,十分嘲諷。


    鳴蛇老祖望著陸淵鉞,眼裏沒有憤怒或不甘,隻有些許微妙的羨慕嫉妒恨。


    既羨慕劫靈族有這樣年輕堪當頂梁柱的天才後輩,也豔羨當初劫靈帝的算無遺策。


    要知道,即便是得天獨厚的祖靈一族,一旦失勢,下一代祖靈欲要東山再起,那是腥風血雨的征程。


    遠不似劫靈族這一輩這樣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甚至讓向來桀驁不馴的純血祖靈成了他們的助力。


    現在的妖皇是純血祖靈,但是任誰都知道,真正掌權的是他背後龐大的勢力,浩瀚的國運又迴到了劫靈族手中。


    陸謁霆翻手掀起一片水幕,將鳴蛇老祖鎮壓而下。


    湖麵隻剩下影影綽綽的數道流光,仿佛有許多生靈在其中遊動、掙紮。


    他歎了口氣,頭也不迴地道:“我怎麽告訴你的?現在到了以德服人的時候了,那些兇獸不成氣候,無需再造殺孽。”


    陸淵鉞失笑:“如果我還怕殺孽,未免太虛偽。”


    陸謁霆說:“如果不是家族所累,你本來不是這樣的性子。那些兇獸也是一樣,多半身不由己。”


    陸淵鉞:“若是他們想活,無需我手下留情,自會尋到生路。就像當初的你一樣。”


    陸謁霆被戳到痛處,卻不以為忤地笑笑:“在我能輕易將他們碾滅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放下了。隻要他們識相,我不會舊事重提。”


    陸淵鉞:“我與你不一樣。”


    “所以你的路比我更長。或許你是對的。”陸謁霆仍是一派溫和,笑意中帶著寬和的無奈,陸淵鉞倍感無趣,坐在他對麵的石凳上,黑眸眯起,看見後山深處被沉重石門封閉的洞府。


    大族之中從來不缺上好的閉關地,靈氣充裕,隱蔽,不容人窺探,是修煉的首選。


    也是最好的埋骨地,死後氣息絲毫不外露,即便渡劫修士死去,逸散的靈氣也會被死死鎮壓在湖下。


    “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不如一次說了吧。”陸淵鉞冷冷地問他。


    陸謁霆對自己曾經的絮叨絕口不提,推了個酒杯到他麵前:“一時想不起來了……這個你嚐嚐看,是我在千年前釀的。”


    陸淵鉞看著酒杯。


    陸謁霆溫和道:“我走後,或許你以後很難尋到共飲的人了。”


    聽了這話,陸淵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兄弟你一杯我一杯,陸謁霆喝得不痛不癢,無需化解酒勁,漫不經心地給陸淵鉞添酒。


    “如今你的位置比父親當年更高,殺伐決斷,位高權重,你可高興?”


    陸淵鉞淡淡道:“不高興。”


    陸謁霆並不意外,喃喃說道:“若是有緣成仙,這些俗務你不必理會了,飛升受長生吧。”


    陸淵鉞毫不意動:“我不想飛升。”


    陸謁霆微怔,繼而道:“你停留在靈界也無不可,妖界有妖丞掌管朝綱,從無差錯。”


    “我不想。”


    “那你想做什麽?”


    “殺人。”


    陸謁霆無奈道:“又賭氣。”


    陸淵鉞一臉漠然:“你想多了。”


    陸謁霆勉強笑了笑,話鋒一轉:“總之,你與人族關係密切,也不至於舉世皆敵。我聽楊老說,你對那個會彈《渡無山》的小姑娘……”


    陸淵鉞打斷:“沒什麽特別的。”


    陸謁霆眼睛眯了眯,無辜道:“我還沒說什麽。”


    陸淵鉞麵無表情:“我也沒說什麽。”


    陸謁霆拍了拍他的肩頭,帶著笑意起身。


    他提著酒壺,往壺中剩餘的陳釀灑在地下,散發著淡香的酒液滲入木磚,似是在祭拜故人。


    陸淵鉞盯著地麵幾息,忽然低聲說:“二哥,我不怕舉世皆敵。”


    但是陸謁霆離開,他就舉目無親了。


    陸謁霆隻能故作不知,嘴邊的話不知算勸還是答:“世事多舛,不可得之事,便放下吧。”


    陸淵鉞垂眸嗤笑:“你放下了?要是放下了怎麽會不願意活?”


    “早有約定,不好食言。”陸謁霆自嘲道,“但不願你重蹈前人的覆轍。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多半是庸人自擾,錯在我庸碌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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