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侯將軍,是夏侯將軍的首級!”


    “夏侯將軍被那趙雲給殺了啊!”


    “咱們兩萬弟兄,全軍覆沒,都被劉軍殺了?”


    “那這合肥城還怎麽守啊?”


    左右的曹軍士卒,驚恐萬狀的慘叫聲,轉眼間已是遍響城頭。


    關羽大軍還未攻城,趙雲僅憑一顆首級,便已打垮了守軍人心。


    “我竟害死了妙才叔父?”


    “父親若是知曉,我又該怎麽辦?”


    “我還有什麽臉再見父親?”


    癱坐在地的曹丕,已是嚇到魂飛魄散,如失心瘋一般碎碎念個不停。


    弑殺天子之罪,已令曹操對他失望之極,將他趕到了合肥。


    如今他又自以為是,鼓動夏侯淵偷襲曆陽,坑死了自家叔父,曹操若是知曉,還能饒他?


    他就要徹徹底底,跟曹家儲位說再見了。


    這都還是輕的,隻怕曹操盛怒之下,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此生不複相見也不是沒有可能。


    曹丕到底沒見過大風大浪,這一刻已是嚇到方寸大亂,全然不知所措。


    “子桓公子,你——”


    張遼同樣滿麵憤怒,原本想要指責曹丕,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


    木已成舟,現下再怪怨曹丕,又有什麽意義?


    現下最重要的,乃是穩住軍心,守住合肥!


    張遼遂解下披風,將夏侯淵的人頭包起,喝令士卒先行帶下去。


    爾後深吸一口氣,將曹丕扶了起來,沉聲道:


    “子桓公子,將士們都在看著你我,你必須要振作起來,同我一起穩住軍心。”


    “夏侯將軍已死,我們就要肩負起守住合肥的責任。”


    “我們還有一萬餘精兵,若能穩住軍心,決死一戰,未必不能守到丞相的援兵抵達!”


    張遼已從夏侯淵之死的震驚中走出,首先想到了堅守合肥的大局。


    他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半生大戰百餘戰,什麽樣險境沒有碰上過。


    眼前這危局在他看來,自然是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有信心,卻不代表曹丕也有信心。


    夏侯淵的那顆首級,已將他的精神意誌擊潰,此刻心中除了恐懼之外,什麽也沒剩下。


    聽得張遼之言,曹丕猛然清醒,一把將張遼攙扶的手甩開,激動的叫道:


    “妙才叔父都死了,兩萬兵馬都沒了,就憑我們這點人馬,就憑你張遼,怎麽可能還守住得合肥?”


    “關羽可是五萬大軍啊,若再堅守合肥,我們必會被困死城中,到時必死路一條~~”


    曹丕越說越恐慌,朝著四周曹卒大叫道:


    “合肥城守不住了,速速棄城北撤,速速撤往壽春保命吧——”


    此言一出,張遼臉色驟然一變。


    叫你振作精神,跟著我哄騙士卒堅守城池,你倒好,竟然是火上澆油,叫將士們棄城而逃?


    你身為曹丞相之子,你這一嗓子喊出去,將士們的士氣不崩也得崩啊!


    果然。


    左右的曹軍士卒們,先是一愣,爾後便如蒙大赦一般,紛紛向北門方向逃去。


    曹丕則如驚弓之鳥,跌跌撞撞也要逃下城去。


    張遼臉色大變,一把拉住曹丕,厲聲道:


    “合肥乃淮南咽喉,劉備得合肥可北向壽春,囊吞整個淮南。”


    “合肥城在丞相手中,丞相方有飲馬長江,收取江東的機會。”


    “子桓公子,合肥萬不可棄啊!”


    曹丕卻無視張遼苦苦勸說,顫聲叫道:


    “合肥失陷了,大不了將來父親再率軍奪還便是,你我不走,我們的性命就要交待在這裏。”


    “命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張遼臉上掠起驚愕,顯然沒料到,身為曹操之子,曹丕竟然能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


    口口聲聲皆是保命,全然沒有半分大局觀。


    “子桓公子——”


    “夠了!”


    曹丕再次甩脫張遼,怒叫道:


    “你若想死守合肥,你就自己死守,休要拉上我為你陪葬!”


    說罷曹丕再無迴頭,大步流星的就隨著潰兵向北門逃去。


    張遼僵在原地,看著倉皇而逃的曹丕,看著全線崩潰的士卒,不禁發出一聲無奈的長歎。


    “丞相一世英雄,生出的都是些什麽兒子?”


    “一個乃有勇無謀的莽夫,白白送了性命,一個又是貪生怕死隻顧自保之徒。”


    “曹家諸子,比之袁紹諸子皆有不如,丞相百戰打下的這份基業,隻怕是後繼無人啊…”


    張遼心下唏噓感慨,搖頭無奈一歎後,隻得也跟隨著潰兵,踏上了北逃之路。


    一萬曹軍,不戰而逃。


    正午時分,合肥城上空,已升起一麵麵“劉”字旗。


    這座淮南咽喉,就此宣告易主。


    關羽在將士們震耳欲聾的歡唿聲中,帶著諸將登上了北門城樓。


    目之所及,淮南大地已盡眼底。


    他仿佛已能看到淮水滾滾東去,看到巍巍壽春城,正在向他招手。


    “計斬夏侯,智取合肥,吾之賢婿,真乃神人也!”


    關羽捋著美髯感慨,臉上是引以為傲的笑容。


    “速往宛城,給兄長報捷吧。”


    “告訴他,吾已拿下合肥,淮南的大門,我和伯溫為他踢開了!”


    …


    宛城。


    北門城外,罵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百餘名曹軍罵手,正伸長脖子,扯著嗓門對著宛城的叫罵。


    什麽織席販履之徒,什麽劉備你膽小如鼠…罵的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這一招,出自於程昱的手筆。


    目的,自然是為激怒劉備,誘使劉備出城一戰。


    沒辦法,自劉備進駐宛城以來,便擺出了烏龜戰法,不管你曹操用什麽戰法,我自巍然不動。


    曹操是幾度強攻,手段用盡,士卒死傷了不少,卻始終撼不動宛城分毫。


    黔驢技窮之下,曹操隻能用程昱之計,用起了這種潑婦罵街的戰術。


    可惜,劉備依舊不為所動。


    從白天罵到黃昏,連著罵了三天三夜,劉備始終不派一兵一卒出城。


    甚至都不屑以牙還牙,派出大嗓門的罵手,跟你曹操對罵。


    今日又是罵了一天,城中劉軍依舊是不動如山。


    “大耳賊,孤就不信你一直能沉得住氣!”


    曹操臉色一沉,揚鞭喝道:


    “明天再添百名罵手,再去把劉備的族譜翻出來,往上數挨個罵,一直給孤罵到中山靖王劉勝為止!”


    曹仁等諸將,明知此計不可能成功,隻能徒令天下人笑曹操沒有氣量,卻不敢勸諫,隻得領命。


    眼見斜陽將晚,曹操隻能強咽下窩火,撥馬轉身準備迴大營。


    “報——”


    “張文遠將軍,自壽春有急報送到——”


    一騎飛馳而來,滾鞍下馬,高舉著一道戰報跪倒在曹操馬前。


    曹操臉色微微一變。


    張遼明明在鎮守合肥,為何急報自壽春而來?


    況且淮南的軍報,理應也是由夏侯淵呈報才對啊。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曹操咽了口唾沫,心懷忐忑的將那道帛書接過,深吸一口氣,顫巍巍打開。


    “蕭和以步騭詐降,以濟陰王劉熙為餌,誘使子桓公子力勸夏侯將軍率軍奇襲曆陽,意欲奪還濟陰王…”


    “夏侯將軍於曆陽中蕭和埋伏,兩萬大軍死傷殆盡,夏侯將軍為敵將趙雲所斬…”


    “關羽大軍爾後攻合肥,子桓公子不聽遼勸諫,棄合肥先逃,致使軍心崩解,遼隻得率軍棄合肥北撤,退守壽春…”


    曹操眼珠越瞪越大,雙手越來越顫抖,臉色漸漸蒼白如紙,額頭冷汗刷刷浸出。


    合肥城失守了?


    夏侯淵,繼曹洪之後,他又一個兄弟,竟再次死在了劉軍刀下?


    還是受了自己那蠢兒子曹丕的鼓動,中了蕭和的詭計?


    這個蠢兒子,竟貪生怕死,嚇到落荒而逃,致使軍心瓦解,合肥這道淮南鎖咽失陷於劉備之手?


    一句句殘酷冰冷事實,此刻如無數道雷霆,一口氣轟劈在了曹操的頭頂。


    錯愕失神片刻,曹操陡然間頭風發作,隻覺額頭劇痛欲裂,如要爆炸一般。


    “妙才,妙才啊——”


    一聲悲憤淒厲的嚎叫聲響起。


    曹操雙手捂著額頭,隻覺眼前天眩地轉,一片昏暗,偌大的身軀栽倒在了馬下。


    “丞相——”


    曹仁等武將謀臣,無不大驚失色。


    曹軍上下,亂成了一鍋粥。


    入夜時,曹操被送迴了帳中,召見醫官緊急救治。


    曹仁程昱等心腹重臣,皆也看過了那封張遼急報,無不是震驚錯愕。


    得知自家兄弟隕命合肥,曹仁自然是悲憤萬分,恨不得即刻提兵南下,往淮南為夏侯淵報仇雪恨。


    而在程昱的勸解下,曹仁才勉強壓下悲憤,勒令不得對外聲張淮南劇變的消息。


    可惜紙包不住火,一夜之間,夏侯淵被殺的消息,已是遍傳全營。


    諸營是傳的沸沸揚揚,十幾萬曹軍,無不是驚恐錯愕,私議是此起彼伏。


    曹營上下,人心已亂。


    深夜,中軍大帳之內。


    急怒攻心,昏死過去的曹操,終於蘇醒了過來。


    大帳中,悲泣聲,怒罵聲,再次響起。


    哭罵了半個時辰後,曹操滿腹的悲憤,終於宣泄殆盡,方才有氣無力的癱靠在了榻上。


    程昱劉曄等謀臣,這才敢出言勸諫。


    宛城久攻不下,合肥卻意外失守,夏侯隕命,淮南形勢急轉直下。


    何況天子被弑的餘波未平,帝位尚在空懸,後方人心浮動不穩。


    這般不利局麵下,再強攻宛城已無任何意義。


    程昱等遂提議,即刻班師北歸許都,一麵向壽春增兵,穩定淮南局勢,一麵盡快扶立新帝登基,以消除天子被弑的負麵影響。


    曹操此刻也冷靜了下來,也無再攻宛城的信心,隻得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準了程昱等所請。


    “孤一世英雄,怎會有這般愚蠢又無擔當的兒子?”


    “曹丕啊曹丕,你真是太令孤失望了,孤就不該將你送去合肥,讓你害死了你妙才叔父啊——”


    曹操重新拿起張遼奏報,看著其中曹丕種種不堪做為,氣的是咬牙切齒。


    一旁曹植,卻是暗自竊喜,悄然握拳,極力克製著心中那份興奮。


    “不想二哥如此愚蠢,連出昏招,先是弑殺了天子,如今又害得妙才叔父隕命合肥,看來父親對他已是失望之極。”


    “既是如此,那我何不將楊德祖查出的那件事,趁熱打鐵向父親稟明,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曹植眼珠飛轉,心下思緒翻騰。


    那件事,楊修曾再三叮囑他,絕不可親自向曹操稟報,不然隻會適得其反。


    隻是眼見曹丕再犯下大錯,離徹底失去爭儲機會,隻差一線之隔,曹植心情激動之下,便將楊修的叮囑忘在了腦後。


    猶豫良久後,曹植一咬牙,拱手歎道:


    “二哥也是立功心切,想要奪迴濟陰王,好彌補當初誤弑天子的過失。”


    “隻是他也太小看了那蕭和,此人何等神機妙算,連父親都要忌憚三分,何況是他。”


    曹植這般一煽風點火,曹操更加惱火,又是痛斥曹丕不自量力。


    曹植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話鋒一轉:


    “說起這蕭和,兒此前聽楊修提起,他已查明了當年是誰將此人趕走,致使父親錯失了這麽一位奇謀之士。”


    曹操如打了雞血,騰的坐直了身子,急是喝問道:


    “楊修既已查明,為何不早報?”


    “子建你快說,到底是哪個蠢材,將那蕭和趕走?”


    曹植深吸一口氣,歎道:


    “兒不敢隱瞞父親,當年趕走那蕭和之人,正是二哥!”


    曹操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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