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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固然是可恨,可看他如今大權在握,我們又能奈他何呢?隻不過默默忍受罷了。更何況以新帝狠辣的手段,不想著斬草除根,布下重重陷阱已是僥幸,如今能安然在這小鎮上生活,安居樂業下去,也是一條明路呀。”


    柔妃看著滿眼憤慨的齊老爺,又看著似乎還在怔愣當中的的齊大爺和齊二爺,以及齊大夫人和李氏等人,似是無意的開口言道。


    卻見齊老爺聽她一說這話,便是極為憤慨地站起了身,厲聲說道:


    “身為男兒,我若不能為妹妹報仇,那我留這一身又有何用?


    固然安居樂業是好,可是一旦想起妹妹昔日為家族這些年來恪守禮儀宮規,如今卻因新帝之故連皇後尊榮都無法保全,又讓我怎麽甘心能在這小鎮上過一生呢?


    不管是為了妹妹,為了明遠侯府,亦或者為了我自己的心,我都斷斷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說罷,齊老爺轉頭看向齊大爺和齊二爺的方向,言道:


    “這是我的執念,如今明遠侯府已倒,昔日榮光不在,我自然不會再拿出侯爺的架勢強迫你們做你們不願的事,隻是我心意已定,若是你們另有打算,那邊從此在此處定居吧。”


    齊大爺和齊二爺忙跪下口唿不敢,可是一直強自忍耐的齊大夫人卻是陡然站起了身,她嘴唇嗡動了片刻,雙手緊握成拳,似乎是終於鼓足了勇氣,然後才慢慢挺起脊梁對著齊老爺說道:


    “父親顧念兄妹之情,兒媳無可置喙,隻是大爺因為孝道自然不敢反駁,可兒媳卻有話說,眼下雙方實力懸殊,新帝大權在握,又是正統之位。


    而我們明遠侯府如今亦如喪家之犬,到處躲避,父親難道忘了這一路上衙役如何羞辱謾罵我們的嗎?忘了我們是如何曆經千辛萬苦逃出來的嗎?


    如今父親想複仇,可這無異於是飛蛾撲火,父親決心已定,大爺不敢開口,可兒媳今日就隻當自己不孝了。


    我有玉晟與楨雅一雙兒女,他們本是侯府的嫡子嫡女,本應該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長大,可卻一路上顛沛流離,如今稍稍安定下來,我又怎麽忍心讓他們重蹈覆轍呢?


    兒媳不孝了,若是父親執意如此,那便就此分家吧,哪怕是吃糠咽菜,可隻要平安,兒媳也願意帶著玉晟和楨雅一起過。”


    一氣兒說了這麽多話,齊大夫人似乎是耗盡了氣力,畢竟齊老爺餘威尚在,可為著自己這一雙兒女,她不得不這麽做。


    她原以為齊老爺會發怒,可卻沒想到他隻是深歎了一口氣,然後便似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佝僂起了自己的身體。


    此時的齊老爺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老人一樣,要知道這一路上哪怕趕路再著急、吃住再簡陋、衙役再折磨,他卻一直心裏有一股勁兒,從不示弱於他人,也從不卑躬屈膝討擾。


    “你是一片慈母心腸,我又怎麽會怪你呢?隻是我心有不甘呀!


    那是我嫡親的妹妹,這麽多年她為著家族的榮光入宮,說好聽的是皇後之位,可卻一生都困在那後宮當中,那榮光於她,又何嚐不是枷鎖呢?


    如今競連皇後的尊榮都要被剝奪,我又怎麽甘心讓她最後是如此屈辱的身份呢。”


    因著新帝登基需要正統的身份,可他當初不過是個母親出身卑微的庶子,不比太子身居儲君之位多年,一貫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


    所以為了極力打壓太子,新帝給他定的罪名是企圖篡奪皇位,所以太子在被所謂的伏誅之後依然被貶為庶人。


    而皇後雖然是先帝的原配皇後,也是當今新帝的嫡母,按照慣例是應該被尊為母後皇太後的,可是因為她是所謂的罪人之母,也同時被剝奪了皇後的尊位,僅僅是以妾妃之禮葬入妃陵,並不與先帝合葬。


    這對皇後來說實在是一個極大的羞辱,更何況她還是原配嫡後,與先帝相敬如賓多年,而且葬入妃陵的身份也未名,不知是以是四妃之禮節還是以末流的選侍、采女的禮節。


    可是哪怕是粗粗料想,也可想個大概,明遠侯府已然被抄家,皇後在京中再無依傍,其他那些人一貫是捧高踩低的存在,想來不過是草草了事罷了。


    那般的敷衍明遠侯府怎麽會甘心呢?他這個出生便是侯府嫡長女的妹妹,及笄之後被封為親王妃,後來先帝繼位又尊為皇後,怎麽能受此屈辱呢?


    所以不管如何,哪怕他自己付出再多的代價,他也要為妹妹爭取到身後的哀榮。


    可是兒媳說的也有道理啊?難道真的要因為他的這點執念害的全家再度迴到那流離失所的困境當中嗎?


    孩子們還那樣小,而且兒媳說的對,他一個老人無權無勢,又能做什麽呢?


    怕是沒等到進了都城便被盤詢清楚,又怎麽可能進得了那巍峨的皇宮,進得了新帝的身側,又怎麽為妹妹複仇?


    說到底終究是他太無用了,隻能依靠祖上的功勞庇佑,如今驟然失去那身份,他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老人,再無半點本領,隻是空有這麽一番心氣兒罷了。


    柔妃說完話也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此時的她容顏美如清荷,隻是淡然的站在那裏,可卻有著無法掩蓋的動人芳華。


    隻是這一刻,無一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有半刻停留,所有人都隻是一臉關切的看著齊老爺。


    不管怎麽說,齊老爺都是一個合格的大家長,哪怕是他再怎麽否認自己,可這些年齊老爺為明遠侯時極力教導府中眾人,對外給太子一個安定不爭權奪利的舅家。


    要知道多少太子因為外戚的跋扈囂張被拉下尊位,而明遠侯府已然算很省心的了。


    對內齊老爺尊重妻子,遵守家族祖訓,未曾有納妾之舉,更別說做出那等寵妾滅妻的事,所以哪怕他偶爾有些不夠敏銳,可是所有齊家人都是很尊重他的。


    而柔妃本來看著滿眼憤慨的齊老爺眼睛亮了一下,似是看到了某種希望。


    可等到看到齊大夫人跪地哀求,又聽她說起這一路上的顛簸流離,柔妃再次想著這一路上自己遭受的那些磨難,再聯想到齊家年幼的孩子們。她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


    眼看著齊老爺似是被打擊到了,她也不欲再多言引導,或許皇後娘娘的心願也是齊家人能夠安居樂業下去吧。


    於是她站起身來,對著齊老爺行了一禮,正要開口道出要離開的意思,卻隻見一個小小的人兒朝著齊老爺小跑了過去,而她旁邊的秀麗女子沒拉住她,隻聽那稚嫩童音開口說道:


    “祖父何必這般憂愁,哪怕是如今我們身份不夠,明遠侯府的威勢不再,難道我們的身份永遠都不夠嗎?


    當初祖父的打算都忘了嗎?既然我們自身微弱,那不妨借力打力,或許也可促成想實現的目標,總比祖父那麽一腔孤勇打算去單打獨鬥可能性要大一點吧?”


    哪怕是這些日子已經多次見到齊蓁蓁的聰慧,可是眾人還是一瞬間被齊蓁蓁的慧心弄的呆了一瞬,隻有齊老爺小聲喃喃說道:“依傍?”


    他們原來是打算在南定鎮上休息一段時間,待到補充足了體力之後便接著往西錘去的,在那裏有幾方勢力盤踞,還有當初兒媳父親的手下,也算是有些關係。


    或許真的可以借力打力?齊老爺腦中飛快的迴想著,如今他們與新帝早已是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而這些盤踞的勢力也自然被新帝打成了反賊。


    隻是如今新帝剛剛登基,尚且沒有餘力去征討他們,可是一旦等他坐穩了皇位,這些人又怎麽能如現在這般安然度日呢。


    所以他們也一定在焦慮,一定想再找一個理由,一個澄清他們不是反賊的理由,一個讓他們獲取當地百姓支持的理由,一個讓他們可以反擊的理由。


    那……


    那他們齊家呢?他們齊家在這些人的眼中又算是怎麽樣的存在呢?身為先帝皇後的母家,又是世代承襲的勳爵,曾經太子的舅家。


    這身份足夠顯赫,他們有著天然的身份,依存於正統之後,更何況昔日太子參政多年,不光是朝野皆知的賢良,在民間也很有些聲望。


    這是太子的賢德,也是他們齊家的籌碼,以太子舅家的身份前去揭露新帝的陰謀,然後尊一個最有野心也最有能力的人為新主,想必他們必然也願意拿著齊家這番旗幟,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光明正大的反擊吧。


    蓁蓁她真的很聰明,是一種超乎年齡的聰慧,這聰慧不光是她在詩書上的聰慧,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種眼光,有一種敏銳的視野,超然於他們之外。


    這一瞬間,齊蓁蓁隻覺得齊老爺看自己的目光少了幾分祖父對孫女的溫情疼愛,多了幾分對類似謀士的看重,她知道,這一次她又賭贏了。


    如何讓人能夠最大程度上地聽進去身為稚童的自己的意見呢?那便是在不該開口的時候隻做聽客,在最當開口的時候發言,從此拿定整場的話語權也在眾人麵前再次展露自己的能力。


    觸及到齊大爺、齊二爺、齊大夫人等皆有些震驚的目光,齊蓁蓁心中暗想,這下子她再想介入齊家之事當中,想必會更多幾分底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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