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下午,整個醫院都在為郝老爺子忙碌著。


    郝市長麵無表情坐在醫院一間辦公室裏,就這樣傻傻的、焦急的等待了一個下午。


    臨近傍晚,結果出來了。


    那個年輕的醫生恭恭敬敬的把結果送到郝市長麵前。


    “郝市長,老爺子的病情挺嚴重的,應該是胃癌,不過,不過您放心,現在醫學條件那麽發達,我們,我們肯定能治好老爺子的。”


    肯定能治好?這話聽起來,怎麽輕飄飄的。


    胃癌兩個字,像兩根針,深深的刺進了郝振華的心裏。


    這個為自己操勞一生的父親,竟然得了胃癌。


    他愣在那裏,一句話不說。


    院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進了這間辦公室,走到了郝市長的麵前。


    他畢恭畢敬道:“郝市長,您放心,我們會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藥品來救治老爺子,他老人家會康複的。”


    郝市長依然一句話不說,陷在深深的悲痛和自責中。


    父親要是頭疼發熱這些小病,他都能接受,看看大夫,吃點藥會好起來的,可怎麽一生病就是胃癌,這,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老爺子還有多長時間,他不知道。


    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盡孝心,他總想著有一天他退休了,就離開中都的家,迴到郊區,日日陪在父親身邊,把這麽多年沒盡的孝心都補償過啦。


    可老天不給他這機會。


    如今父親病了,他才明白,自己是個多麽不孝的兒子,往日裏陪在父親身邊的日子真的是太少了。


    他何嚐放下工作,真正為老爺子考慮過?


    父親就一個心願,讓孫子盡快找好對象,盡快結婚生子,讓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們郝家後繼有人,能把郝家後人續到郝家祖譜裏。


    可這種事情,他又怎麽能強迫兒子呢?強迫兒子去找對象?強迫兒子去結婚?


    父親是不是預感到自己身體有病,所以非要撮合振飛和筱雨。


    可兒子看筱雨那眼神,絲毫不含一點感情,那眼神,冷漠而疏遠。


    雖然兩個家庭極力撮合兩個年輕人,可兒子始終沉默對抗。


    他第一次覺得,作為父親,作為兒子,他是如此的失敗。


    新年的第一天,郝家就這樣,因老爺子突然生病住院,陷入深深的悲傷之中。


    小年莊的村民,還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


    不管生活怎樣的貧窮,節日的氛圍依然是那麽濃烈。


    可初二的一大早,俊超要趕迴去了,幾個兄弟們日夜加班,春節都沒迴來,他作為大哥把弟兄們掙的錢帶迴來給了他們家人,自己也陪孩子過了年,今天他必須趕迴去了。


    除夕不放心一人在外過春節的弟弟端午,還有獨自一人煎熬的姐姐康馨,在這個熱鬧的春節,她就一個人無聊的躺在飯店二樓的床上,一遍一遍的給除夕發信息。


    又趕上初三上午要值班,除夕在初二這一天,也匆匆搭上趕往縣城的車,迴到了縣城。


    端午,這個15歲的孩子,獨自在外孤零零的過著春節,這個對別人來說闔家歡樂的春節。


    在工地上熬過了除夕,熬過了初一,終於等到姐姐迴來了。


    雖然太奶奶,奶奶,父母不在身邊,可是姐姐迴來了,有姐姐在,也有家,聽說姐姐今天迴來了,他一大早調了班,趕去車站接姐姐。


    看到姐姐下車的一瞬間,端午再也忍不住眼淚。


    除夕看到弟弟,也是很心酸,忙走上前去,輕輕的在他背後拍了拍,“傻弟弟,大過年的,這不還有姐姐在嗎?走,咱們迴小屋,姐陪你補過這個春節,給你煮過年餃子吃。”


    聽了姐姐的話,他才擦去臉上淚痕,“姐,這過年的餃子,我還真沒吃那,工地上這幾天都沒吃到餃子,姐,哪有餃子呀,我去超市買去吧,買了咱們迴去煮,一起吃。”


    “傻弟弟,超市的餃子哪有家的味道,姐從家裏帶的有餃子,初一那天媽媽包的,姐都凍起來了,幸虧天冷,餃子還沒化呢,走,吃咱媽煮的餃子。”


    看到有媽媽煮的餃子,端午頓時開心的像個孩子似的。


    要在這出租的小屋煮頓餃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除夕先去房東家把煤爐生了火,又借了人家的鍋碗瓢勺,一番忙碌,好容易才把這餃子煮好。


    這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弟弟嚐到媽媽的餃子,嚐到媽媽的味道。


    看著端午開心的吃著餃子,除夕忍不住摸著弟弟的頭發,疼愛道:“我家端午真棒,15歲,就給家掙了這麽多錢,1萬塊錢呀,姐姐上班這麽長時間,也沒有我家端午有能耐,這麽短時間掙這麽多錢,你知道全家人穿上你買的衣服,收到你送的紅包有多開心嗎?”


    聽到姐姐的讚揚,端午更加自豪,“姐,我說過,我是男子漢,我要養家,我要養父母,養奶奶,太奶奶。”


    “端午,你已經掙錢了,已經實現你的願望了,已經掙這麽多錢了,以後把掙錢的任務交給姐姐吧,要不你去深圳,姐姐想辦法給你找個私立的學校,咱們去那兒接著讀書怎麽樣?”


    這個話題,每次見到弟弟端午,她總忍不住一遍一遍說,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姐,你怎麽還提這個話題,我說過了,我不會再去上學的,我要給家裏掙更多的錢,我要讓奶奶,太奶奶,爸爸媽媽過更好的生活,上學的事情,從今天開始,以後不要再提了。”


    “端午,靠體力掙錢會很累很辛苦的,姐姐不忍心你一直這樣子下去,你這樣子,姐姐看到,會心碎的。”


    “好了好了,姐,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我不後悔,你不用再勸我了,媽做的餃子真好吃,有姐姐陪著我吃餃子,吃媽做的餃子,我好開心,就像在家過年一般,姐,我下午還要去工地幹活兒了,吃完餃子我就走了。”


    看來端午是鐵了心了,是再也勸不迴來了。


    她,也隻能接受這現實。


    “姐,你一個人住在這小屋裏,也不是個事,你也不小了,趕快給我找個姐夫吧,我看俊超哥,就挺好的呀,我就喜歡他,就想讓他做我姐夫,姐,你為什麽就不答應他。”


    “傻弟弟,俊超哥也是我的哥,姐的事你不用操心,迴去吧,幹活要小心點,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弟弟端午走了,這趟迴老家,太奶奶,奶奶,爸媽,妹妹,輪流催婚,這到了縣城,連15歲的弟弟端午也催起了婚。


    他們是擔心自己這孤身一人,沒有個男朋友照顧,會過的很辛苦。


    可家裏親人誰知道,她在這方麵受的傷有多重,她寧願孤身一人,直至終老,再也不敢直麵感情。


    好在她迴到縣城,家人離的遠了,弟弟端午雖在縣城,可也是偶爾見一麵,能躲一日是一日吧。


    坐了一上午的車,剛吃過午飯,確實很累了,除夕剛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手機的信息又一遍遍響起來,她打開一看,依然是康馨的信息。


    除夕你在哪兒?你迴來了沒有呀?快點來看我吧,過來陪我吧,再不來,我就瘋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愛情這東西真是毒品,一旦染上,上癮,會傷得你體無完膚,甚至有一天會毒死你。


    她是這樣,康馨亦如此。


    聰明如康熙,她早料到了這種結局,可這種結局真正降臨在她身上的時候,她還是深陷其中,不願掙紮著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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