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有這麽個好事,除夕步子也輕快多了,妹妹的教室在一樓,坐在臨窗的位置,一切都是那麽的巧合,妹妹坐的位置也是她當年讀書坐的位置。


    農村的孩子要想走出去,並且體麵的走出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當年她帶著全家人的期望,為了走出那貧瘠的家鄉,為了考上大學付出了多少努力?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每天趴在書桌上除了學習還是學習,記憶最深的是高三那年,每個早上匆匆忙忙水管衝下臉就奔向教室,從來不知道什麽擦臉油化妝品,中午學校食堂買個饅頭就著從家裏帶來的鹹菜,在課桌上邊吃飯邊看書,晚上一袋北京方便麵揉碎了幹吃,一天除了晚上宿舍睡幾個小時覺,大多時間就在這書桌旁看書學習。


    素質教育是說給城市孩子聽的,他們這裏,老師很直白,學習,考試,分數,等考上大學再聽聽素質教育吧,現如今,走不出去,你們沒有資格談素質教育。


    妹妹依然是走著她以往走的路,目的很明確,學習、拚命努力考大學。


    走進那扇熟悉的窗戶,輕敲幾聲,窗戶蹭的由內向外推開,速度快的差一點蹭到她臉上,隨之妹妹那張疲憊的麵容呈在她眼前。


    “姐,是你,你來了,等我,我馬上出去。”看到姐姐,冬至一臉興奮。


    妹妹真是個急性子,話音剛落地下一會功夫,她就從教室飛奔到姐姐麵前。


    妹妹長的真快,做姐姐的要仰頭看她了,這叫什麽事,做妹妹的身高已超出姐姐。


    姐妹倆忘記了學習和工作的壓力,相跟著朝操場走去。


    操場如此寬敞,姐妹倆第一次一起走在操場的跑道上,心情很是舒暢。


    秋風雖有涼意,卻甚是舒心,吹在身上,似乎把煩惱吹去,留下絲絲清爽,姐妹倆難得這麽悠閑的散散步。


    聊聊家人,聊聊小時候事情,聊聊學校的事情,親情就是這麽溫馨又難以割舍。


    “姐,有你在這縣城真好,感覺有親人在身邊,我心裏可溫暖,可開心了,學習可提勁了。”


    妹妹的話如暖流般,溫暖著除夕,“冬至,這些錢你留著,還有天漸漸涼了,新買的衣服,呆會你也試試。


    “姐,你看你,都上班了,還是在機關上班,這都上班幾個月了,給你自己買過幾件衣服?工作了,該找對象了,先把自己捯飭好,錢我留下,衣服你帶走!”


    對象?妹妹嘴裏說出的這兩個字,讓她很是心酸,是呀,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是需要找一個對象了,是需要一個人來關心她、照顧她,可她的內心是如此的排斥、如此的恐懼,那一場持續了四年的戀愛,那個口口聲聲說娶她的人,深深的傷了她,傷的她聽到對象兩個字心裏就痛,她,不需要對象。


    “姐剛畢業,先把你們照顧好,對象的事情先不提。”


    “姐,你怎麽有這種想法?家裏不是還有我的嗎?你看你,說是機關上班,一個月工資就那麽多,咱家啥時候光景能好起來,我想好了,我明年要考經濟專業,我要掙大錢!等我一考上大學我就打工掙錢,和你一起照顧家裏人,對象的事,千萬不能耽擱,你也不小了,總該有個家吧,總不能一直租個小屋一個人吧。”


    這個妹妹,父母不催婚,她倒催起來了。


    真是長大了,知道為姐姐操心了。


    “姐,聽話,別人給你介紹對象,有合適的一定去見見啊,家裏的事等我考上學了和你一起分擔,別一門心思想著照顧我們,把自己耽誤了,錢我拿著,我得走了,上課去了。”話聲剛落,妹妹一溜煙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空曠敞亮的操場隻剩她一人。


    合適對象?


    這話聽起來多麽的諷刺,她的心一年前就被取出來,放在案板上,被所謂的合適對象如剁餃子餡般一刀一刀剁下去,被剁的碎了一地,要想縫合?談何容易?


    心裏堵的慌,她把隨身帶的包,和妹妹未帶走的衣服扔在操場的草坪上,突然加快腳步,在操場的路道上飛奔,一圈又一圈,她記不清自己在跑道上跑了多少圈……


    跑的再也跑不動了,教室燈光閃亮,學生們開始上晚自習了,惟操場上異常安靜,暮色灑落身上,她就這麽躺在草坪上,仰望天空,比起中都、深圳,縣城的天空是如此安靜、清轍,天上隱約有星星浮現,又一個夜晚降臨了。


    靜靜的躺著,感受這份難得的安靜,她閉上眼,不想起來。


    突然的手機鈴聲響起,她下意識的一個軲轆爬起,慌亂的拿起手機。


    這個手機,是上次俊超迴來的時候留給她的。這個號碼,也隻有俊超和老家的爸媽知道。


    “閨女!”是母親,聽到母親的聲音,她突然想哭,想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撲進媽媽的懷裏盡情哭泣,可如今,她不能,那風雨飄零的家已經讓母親操碎了心,她不能再讓母親替她擔憂,她努力平和了一下情緒,聽母親講下去。


    母親打過來的電話號碼,依然是鄰居家的電話號碼,要強的母親要去鄰居家給人家說說好話,給女兒打個電話,肯定也是費了很大勇氣的。


    可對女兒的思念,顧不得這點臉麵。


    自己這個不孝女兒,是得盡快給家裏裝部電話了。


    母親在電話那頭,似乎沒什麽大事,而又不願放下電話,講盡對女兒的思念,絮絮叨叨的講起村裏的事,說起老李家從深圳送迴來的孩子整天半夜哭,幾乎無間斷。


    聽說是身子弱,一直沒吃母乳,三天兩頭生病。


    兩家之間就隔著一條鄉間小路,肯定是孩子夜半哭聲驚到了家人。


    還說孩子哭聲太奶奶聽到,連連說這家的報應來了。


    倒是母親,聽到孩子整晚整晚不停的哭,很不落忍,畢竟是個孩子,長輩們的恩怨,怎麽能落到孩子身上?


    聽到這些,除夕更是心塞的要上不來氣。


    她恨死了自己,想當初一路從中都逃到深圳,絕望之時,剛好看到一家皮革廠招工,最誘人的地方是工廠管吃管住。


    口袋裏唯一的一點錢都用在路費上,到了深圳,她幾乎身無分文,雖然知道俊超在深圳,可她怎麽有臉麵去找他?她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找,隻想盡快找一個管吃管住的工作,不管什麽工作,哪怕是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隻要管吃管住就可以。


    她想都沒想,直接去了那家皮革廠。


    逃離了中都,總得有個地方,讓自己先活下來。


    她哪裏知道,自己竟然懷孕了?並且是在孩子已經幾個月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更有甚至,她哪裏知道皮革廠在製作皮具的過程中,會產生甲醛、苯、硫化氫等有害氣體,這些東西吸入體內,對胎兒極其不利,可她當時又能去哪,她沒地方可去。


    唯有挺著大肚子一天天的在工廠裏打工。


    這樣的環境孩子生下來後怎麽能健康強壯?


    在那滿是嗆人氣味的皮革廠,焦慮、痛苦,她行屍走肉般活著,缺乏營養,她瘦的如皮包骨肉般,挺不下去的時候,她也曾去過醫院,問過醫生,想把孩子打掉,醫生也被她的樣子嚇呆了,還沒有見過如此憔悴、如此嚴重缺乏營養的孕婦,並且很鄭重的告訴她,孩子已經幾個月了,如果打掉孩子,她這樣的身體狀況有可能不會再懷孕,甚至有生命的危險。


    孩子,那可是她的骨肉,如果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怎麽舍得把他打掉?她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的。


    毫無辦法之下,她隻有用肥胖衣服遮著肚子,繼續高強度在皮革廠上班,隻盼著孩子早早生下來,趕快把他送人,免得跟著自己,沒有一點活路。


    那一段不堪的經曆,她想起來就做噩夢。


    孩子的哭聲似乎在她耳邊響起,可憐的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


    可她又能為孩子做些什麽?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連見一麵都是一種奢望!


    不能再想了,再想她要瘋了!


    掛斷母親電話,把手機扔在草坪上,圍著跑道,她又瘋狂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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