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裏村,傍晚下工。


    一老太太拎著鐮刀,眨巴著小眼睛,家長裏短道:


    “翠花,聽說你大兒媳娘家搬走了,一年沒迴來了?”


    另一老太太扛著豬草咋舌,湊熱鬧道:


    “聽說你那親家,被出息的女婿接走,過好日子去了。咋樣,有這門好親戚,借上力了沒?”


    翠花心裏不是滋味,眼睛上挑,白了一眼人群裏的大兒媳:


    “哼,想得美,人家混好了,能想起咱嗎?我是沒見到她娘家一樣東西。算了,不說了,說多了,人家再以為咱貪圖小便宜。”


    大丫扛著鋤頭,走過來,揚聲道:


    “媽,你是不是記錯了,前年,我妹妹妹夫迴來,我和大壯迴去過年,迴來的時候,帶了五斤肉,三斤糖,兩斤瓜子,一斤油。您當時沒見到嗎?我記得拿迴來的時候,您在家呀。”


    翠花有一瞬尷尬,找補道:“正常走親戚,你們迴去的時候,不也帶東西了嗎?”


    大丫笑道:“帶了嗎?我記得當時您說,娘家是自家,不用講究那些虛禮,我們是空著手迴去的。我和大壯帶著三孩子,迴去連吃帶住好幾日,迴來時大包小包帶了一堆東西呢。”


    翠花心裏一堵,她這大兒媳,真是一點虧不吃。


    陰陽怪氣道:


    “時間久了,記不清了,那時候也是家裏窮。你有兩年沒迴去了吧?你媽和妹妹還沒消息嗎?我沒想過占人家便宜,就是親戚之間總得走動走動。”


    大丫不在意道:


    “有消息啊,我媽跟著妹妹去部隊隨軍了,您這話說的,好像斷了聯係一樣。”


    翠花撇嘴冷哼,說的好聽,人家搬走一年了,連個消息都沒有,不是斷了聯係是什麽?


    還以為自己有娘家呢?人家理你嗎?


    村裏正是下工時分,看熱鬧的人不少。


    大丫小叔子耷拉著眼皮:“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人家飛黃騰達了,能搭理鄉下窮親戚?”


    以前他還想著,能否占點便宜,現在看來,他大嫂也沒啥用。


    大丫一口氣憋在胸口。


    男人大壯擠過來,老實道:


    “嶽母去幫二丫帶孩子了,走的時候和我們說了,一兩年就迴來。”


    翠花瞪大兒子一眼,嘟囔:“你也信!”


    村人跟著起哄,笑他傻。


    有人調侃道:“這麽久過去,你嶽母和妹夫來信了嗎?”


    “沒見到送信的進村啊?”


    大壯被調侃的麵色微紅,他知道,嶽母不是嫌貧愛富的人,可他嘴笨。


    這時,人群外突然有人喊道:


    “送信的來了!”


    “送信的來了!”


    大家紛紛迴頭,讓出一條路來。


    一輛自行車駛入村裏,騎車的同誌,身穿綠色中山裝,一看就是吃公糧的。


    同誌一腳蹬地,在人群中停下自行車,喊道:


    “誰認識寧同誌?”


    大家紛紛望向大丫,姓寧的太少,村裏就她姓寧。


    大家屏住唿吸,不可置信,不會真是她娘家來信了吧?


    大丫壓製著內心的激動,緩步而來:“我就是,是我媽和妹妹來信了嗎?”


    郵遞員遞給她一個包裹:“您的東西,拿好。”


    包裹不大,抱著卻沉甸甸的。


    大丫抱著包裹,昂首挺胸往家走。


    翠花眨巴著眼睛,小跑而來,追問:“大丫,誰寄的?寄的什麽東西?”


    大丫:“媽,你不是說了,不占人家便宜,親戚之間該多走動嗎?我這就迴去,收拾幾樣幹菜,給我媽和妹妹寄迴去,好好走動走動。”


    翠花被噎,眼角直抽抽。


    眼睜睜看著大兒媳捧著東西迴自己屋,沒一會又出來,在院子裏收拾幹菜,裝進布袋裏。


    這麽多人看著,她哪好意思攔著,看得渾身肉疼。


    敗家玩意,就不能少拿兩樣。


    村裏人眼裏滿是好奇,追上來,趴人家門口往裏望。


    大丫拆開包裹,抓了一把糖,讓自己三個孩子拿著,出去吃。


    三個孩子揣著糖,撒歡往出跑:“外婆和小姨,給我們寄吃的啦!”


    小叔子家兩個孩子眼巴巴看著,饞的嗦手指。


    大丫砰的一聲關門,藏起糖塊,鎖好。


    以前娘家給她的東西,小叔子一家沒少跟著吃。結果呢,沒領一點情。


    那好,以後不給了。


    她隻給自己孩子吃。


    大丫看了信,知道他們過得好,臉上露出盈盈笑意。


    她換上曉曉寄來的新衣服,拿上收拾好的幹菜,喊了一聲:


    “媽,我聽您的,去和娘家走動了。”


    她要給媽和妹妹寄點家鄉獨有的幹菜蘑菇,讓他們嚐嚐鮮。


    軍區大院。


    寧曉曉從箱底翻出媽媽的新衣裳。


    媽媽的新衣裳買了好久,一次沒穿過,從買迴來,媽媽就疊的整整齊齊壓箱底。


    她翻出前段時間新買的棉坎肩,和去年的毛衣:


    “媽,再不穿就過季了,明年說不定就褪色了,有好衣服得穿,別放著。”


    王桂花心疼道:“還能褪色?”


    寧曉曉幫她穿上,忽悠道:“能啊,所以現在趕緊穿,開春了就穿不上了。”


    王桂花心疼錢,聽說放著會褪色,立馬穿上,一連幾日穿這件,恨不得睡覺都穿。


    白天,王桂花背著旺仔,去水房洗菜。


    趙連弟也背著煤球去洗菜:


    “大娘,你這件衣裳在哪做的?怪好看的。這是刺繡吧,繡的真好,針腳一看就密實。”


    王桂花笑道:


    “不是做的,在百貨大樓買的成衣,兩孩子不會過日子,非要買,你說我一老太太,穿啥不是穿,花這錢幹啥?”


    趙連弟洗菜:


    “付團長和曉曉孝順您的,您就穿,您天天帶娃做飯,辛苦了,該享享福。付團長這樣的,才叫會過日子,像我家老郭,死摳死摳的,有啥用?”


    宋玉蘭過來倒水,路過水房,一眼就看到王桂花身上的衣裳。


    王桂花剛來時,土裏土氣,穿的像個逃難的。


    如今才多久,毛衣穿上了,刺繡的棉坎肩穿上了,還是百貨大樓買的成衣。


    宋玉蘭心裏不是滋味,現在,連寧曉曉的媽媽都比她穿的好。


    她越想越不甘心,把孩子送去托兒所,拿上家裏的錢和票,直奔百貨大樓。


    給自己買了兩身新衣裳,買了兩瓶雪花膏,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終於心滿意足迴家。


    托兒所放學了,孩子沒人接,托兒所老師無奈,隻能把孩子送迴來。


    衛龍手忙腳亂的帶孩子,四處找宋玉蘭找不到,真是氣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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