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川的葬禮之後,一切似乎都迴到了原本的軌跡,但似乎也悄無聲息地改變了許多。


    院子中,那個喜歡曬太陽的身影,從王守川變成了王佑川,搖椅的位置卻沒變。


    很多時候,王佑川曬著暖和的陽光,會懶洋洋的睡去,隻有湊近身旁才能喊醒。


    王榮女則是住進了母親金秀蓮生前的房間之中。


    房間位於王佑川家的一樓,位置偏裏,平時環境還算安靜,房間大小適中。


    既不會小而閉塞,也不會大而孤寂。


    幾個老人平日裏守著這棟自建房,倒也不會太過孤獨。


    王萬流和王玲兒一同迴了京都,他們兄妹倆都在京都上的大學,畢業之後留京闖蕩,前幾年才算是站穩了腳跟。


    郭添瑞帶著妻兒去了川省分公司的所在。總公司位於玉市,浙省沿海的一個小城,眾人的家鄉。


    近幾年開拓西部業務,開設分公司,郭添瑞經過競爭上崗了分公司的經理。


    王乾元迴校後,開始發奮讀書,把一眾老師都驚訝住了。


    當問起緣由時,他說自己有了人生目標,要成為治病救人的醫生。


    原本在校很活潑的王慕萱,變了性子,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林伊萱和王萬河經過長時間的努力,才讓小丫頭漸漸恢複往日的神采,但終究和以往有所差別。


    林伊萱的律師事務所業務多了起來,也招進了一些綜合素質高的律師人才,在玉市打響了名頭。


    王萬河的二手書店多了一批宗教方麵的書籍,涉及輪迴、轉世的內容,客流量變化不大。


    許多老顧客都詢問王萬河是否遇到什麽難事,都被王萬河以一句“都過去了”解釋。


    歲月不顧人們的挽留,無情地向前流動,我們每個人都隻是流水中的一片落葉,身不由己地隨波而流。


    玉市的情況,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間發生了令人驚歎的變化。


    這個原本沿海的邊陲小城,經曆過一次大變革後,如今更是日新月異。


    高速通了車,甚至連通了高鐵交通網,通過輪渡外出的方式淹沒在了曆史的塵埃中。


    市中心和經濟重心成功完成了北上的遷移。


    繁盛多年的玉市城中村,過往輝煌不再,但依然是老市民難以忘卻的記憶,也是他們難以割舍的安身之處。


    王萬河一家的老宅,便坐落在城中村一條延伸入山的小巷之中。


    在經曆過一次較大規模的翻修後,這條巷子裏的景致便沒有大變動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巷子裏的居民越來越少,和王守川一輩的老者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王萬河這一輩的也隻有少部分人願意留在這裏。


    巷子裏,越來越冷清了。這也是許多老街區落寞的常態。


    每戶人家的經濟狀況,倒是提升了一個層次。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轉眼之間,王萬河邁入了85歲的高齡,已經算高了。


    他從來沒期望自己能活到90或者更高,人生的路,走到這就算到頭了。


    繼續往後活,還有什麽意思呢?他已經活夠了,身體更是每況愈下,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八十五歲的他,見證過太多的生離死別,親曆了長輩至親的離世,他已經不像當初父親去世時,那麽畏懼死亡了。


    自從父親離世後,王家的人生進度,似乎被按下了加速鍵。


    王榮女、王佑川和曹夏玉在接下去的十年內相繼離世。沒有突發橫禍,沒有意外,均是心有所感的壽終正寢。


    郭添瑞大了王萬河三歲,但身體還算康健,並無大礙。他在五十歲之後,覺得賺夠了錢,孩子也到了獨立的年紀,便果斷辭了職。


    無官一身輕的他,帶著妻子迴到了玉市,久違的故鄉。


    不誇張的說,當他踏上故鄉的土地,身體的全身細胞似乎都在歡唿,風中鹹鹹的海風氣息,讓他愜意無比。


    王榮女將她的一套房產,劃歸到了郭添瑞的名下。這是郭添瑞的生父和王榮女離婚時分配到的房產。


    如今的郭添瑞,便和妻子一同居住於其中。


    不止是郭添瑞,王萬流、王千江都不約而同的在步入老年後,迴到了故鄉。


    而他們這一輩唯一的女丁,王玲兒,也在丈夫去世後,迴到了兒時的家,迴到了故鄉。


    她說這裏,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外麵住了很久,可心裏總覺得別扭。隻有迴到這棟老宅,她才感受到真正的寧靜。


    落葉歸根,大抵都是如此。


    他們仿佛穿越過了時間長河,重新迴到了少年時期一起玩耍、一起生活的那段無憂歲月。


    可生活不會按照人們的想法進行,世事無常,然此理常在。


    又是一年的初夏,滿院的春色尚未褪去。曇花幾天前聚了花苞,可還遲遲不曾綻放。


    人老了,想好好歇歇,但總是閑不下來,好像手上就得做些什麽。


    於是,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就成了幾個老人的日常娛樂消遣,而且打理地有模有樣。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麽的熟悉,幾人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出現了陣陣的鬆動。


    這一天,陽光耀眼,暖風醉人,王萬河躺在那張留存多年的躺椅上,安穩地搖搖晃晃,咯吱作響,像在告訴世人,它也已經上了年紀。


    王萬河已經在躺椅上待了一個多小時了,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


    前幾天,他就有所感應,那是一個不好的念頭。於是,他在前幾天,就做好了一些準備和安排。


    還讓林伊萱電話通知自己的兒女,帶著各自的孩子,抓緊時間迴來一趟,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


    “老頭子,躺了那麽久,也不知道補充補充營養。來,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林伊萱端著一盆水果和一杯水,走出了家,來到了院中。


    見王萬河沒有迴應,林伊萱輕輕地走到一張小方桌前,放下手中的盤子和水。


    “老頭子,醒醒!別睡了!”


    林伊萱慢慢走到他的身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她的動作輕柔,雖然花了不短的時間,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笑容裏的寵溺。


    “嗯...”


    一聲低沉的哼叫從王萬河的口中傳出,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然而,這一次,他光是睜開雙眼,就顯得有些艱難。


    睜開雙眼,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正笑盈盈地對著她。


    恍惚之間,王萬河仿佛看到了二十五歲那年,在金陵的梧桐大道和她重逢的場景。


    那時的她,笑靨如花,金黃的梧桐葉在她的身邊簌簌飄落。


    陽光很解風情,打下一道燦爛的光輝,正中是楚楚動人的林伊萱。


    王萬河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撩撥了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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