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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生不知,天上、雲端和人間向來是三個世界。


    若人間比作湖水,眾生即是其中遊魚,三教訂約即成湖麵,靈氣散聚人間。世人眼中白雲蒼狗亦不過悠悠投影而已。


    人間修道,雲端無靈氣做戰場,望江境鬥法所耗靈氣來自於自身體魄,山河小洞天,而後一步登天,仙人盤坐。


    湖麵平日天光雲影共徘徊,湖心如鏡。


    可偏偏有人驚破寂靜,踏禁約靈符而行,千裏符印晃蕩,銀甲錚錚而鳴。


    近了,姑蘇杏花一直盛開。


    她最喜歡。


    還想為她求上兩壺杏花酒,了塵和尚應該會同意的。


    銀甲將軍當然是棄城見心上人的橘牧。


    被拎住脖子的黃犬不舒服地狂翻白眼,咳嗽兩聲,見他隻顧趕路,終於忍不住爆粗口:“你小子是想給大爺拎嗝屁吧,見活大黃重要還是救死大黃重要?某些人可是說過大黃不如大黃!”


    就不信你小子不上套,還得多捅兩刀,還得是沾鹽刀,爽快。


    果然,橘牧低頭斜瞅一眼,突然諷笑道:“喲,狗大爺還沒被穿夠小鞋。小子不才,可得再送您老一程。”


    “二十四橋明月夜。”


    白雲忽然暗淡,斑駁百丈夾雜著茫茫灰意,若即若離的笛聲迴響。


    刹那明亮,靈氣演化一輪橋型殘月破雲而出,停在一人一犬麵前,掃塵明心,照得老黃犬的毛色銀白,多幾分蕭瑟意象。


    老狗撇撇嘴,掙脫橘牧的手,搖頭晃腦還不忘說:“你小子還知道道法呢,大爺還以為這兩年光顧著練兵、嗑瓜子,沒個女人陪著的揚州刺吏很不揚州啊,待會可得在大黃麵前好好誇誇你守身如玉。潔身自好小橘郎,爺懂。”


    其實老狗還有一句已壓在喉間,隻等橘牧迴嘴。捅刀可不就講究一個刀刀不絕,不必多言:那個大黃負責暖床,我這大黃可不就負責暖心?


    老狗故作斜翻白眼,暗自觀察臉色。可惡,小橘子竟敢微笑!


    橘牧那雙很幹淨的眼裏滿是笑意,配上挑月眉,哪裏有個沉穩將軍樣,活脫脫混世魔王邪魅嘴臉。配合著老狗得意神色,他大笑道:“可不是沒個女人,大黃不如大黃嘛。這可得送狗大爺一程又一程,亭亭倚歸人啊。”


    黃狗心道不妙,這小子一笑,準沒好事,已瞬移身形。


    誰知橘牧已入觀潮,胸中靈氣自有潮湧潮平,動作明顯比老狗更快,順勢背後狠一鞭腿,重甩在老狗兩後腿胯間!伴隨著殺豬般的咆哮聲,身影如雨中白鴿撲棱落橋頭。


    道橋波折,疾行,根本不給老狗迴頭廝殺的機會,指不定還在傷痛之中。


    這一腿,可踢中好一條狗腿!


    惹事幹嘛?惹的還是兩淚漣漣的心酸事!


    既入觀潮,此類淩雲虛舟,以假推真的道法,隨心而已。


    當然做不得那落城白衣一般劍開天地,但小展自家河山氣派還是信手拈來,又是一記可招姑娘的無理妙手。


    橘牧複一步,已是銀甲飛度鏡湖月,華美、煞氣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他輕踩在橋頭,雲散雲滅,腳下有不知名的花盛開驟落,赴一場生命的盛宴,枯榮如此。


    早有夾腿呲牙咧嘴的老狗做出赴死猛衝狀,咆哮道:“臭小子,打人不打鳥,老子跟你拚了!”


    可不帶頭盔的銀甲將軍隻是拍拍臉,勾手:你來咬我啊。


    往後轉身,根本無視後麵已狂奔的老狗,他俯下身子,甲冑有些鎖身,終究有些不便,堪堪摘下花朵一片。


    卻猛然甩手,任其花瓣脫手,一線明塵刺穿無數白雲,終停在千裏雲端外一黑衣眉心。


    老狗止步,


    黑衣人,大汗淋漓。


    冰冷刺骨的聲音從眉心花傳來:“迴去告訴你主子,本將暫時不想管北揚州城。我知道楚南渡也在北揚州城,讓笑麵虎練手也無妨,至於不聽虎符,那就拳頭。”


    黑衣人大鬆一口氣,誰知道繼續道:“要是影衛換成姑娘來追蹤我,倒還有點意思。可男人嘛,很煩的,這些話我替你說了。”


    “你是烈隼,怪你鋒芒過利,礙眼。”


    一花刺穿眉心,然後花枯,隨黑衣人化灰紛飛入雲。


    其實今天不論是男是女都會死,別碰逆鱗都好說。


    那開著杏花的小城,橘牧還不想讓別人知曉。有些心底的溫柔,挨不住刀子。


    他還知道那邊還有一個黑衣人,可是事不能做絕,也算是給三太子一個下馬威。


    麻雀太小,不值得一網。


    月橋上的銀甲將軍趴著橋欄,得意地向後仰道:“沒問題,太無敵。黃耳,我也很無奈啊。”


    也不叫大黃了,算是撇清關係。


    黃犬依舊殺氣騰騰,此仇不報非好狗,趕明非得等小橘子睡覺的時候踹上兩腿!小子欠削而已,當初就該讓白衣賞你小子兩劍,先斬小頭,再斬大頭!


    一念千萬丈,亭亭月橋,一如仙人乘舟過洞庭。


    總有一城一小樓,門環係著菖蒲待君推敲。


    不多時,老黃犬卻挺直脊梁,嚴肅。


    相由心生,橘牧揉揉臉,抬手示意道:“黃耳,來客人嘍。”


    那幹淨的雙眸中,有龍抬頭。


    雲端月橋前千丈,有兩人臥雲而笑,雲下即是姑蘇城,等君久矣。


    ……


    ……


    姑蘇城南行道,手中正拿著燒餅啃的散人,再沒有弈棋的風流姿態,惡狠狠咬上一口道:“他娘的,你小子還真敢來。八抬大轎?老子叫你被人抬棺!”


    簪發的並非竹枝,換上青玉。


    “老子才去看過劍兮,他的徒弟還沒來,你先到了,那就打!”


    好像又不能真打死,這女兒奴飆出狠話後,敲敲玉佩,又氣鼓鼓地咬口燒餅。


    女兒要跟人跑,香個屁呀!


    不論曾經多麽風流,化身女兒奴後,某年某月某日,女婿來時,都隻有風流散盡的份。謀局更不敢算計,尤其是閨女的姻緣。


    卦不敢算盡,恐天道無常。


    今日不宜下棋養性,不宜聽曲養情,不宜喝茶養意。


    諸多不易,那就迴家削橘子養生!


    ……


    ……


    未到雲煙散盡,對麵兩人笑聲先停,居然有人先開口:“喲,莫非這就是天下無雙北揚州城大將軍嗎?”


    另一個人明顯點點頭,深以為然,配合表演:“果真道法通天,人還未來,殺氣先到。天下第一將軍名副其實!”


    這話一出,橘牧明顯臉色一僵,老黃狗甚至狗爪捂肚,對著橘牧放聲大笑,毫不收斂。


    三人一犬目光對視,然後突然同時又是大笑道:“夯貨!”


    月橋道法自然消散,雲霧也正好被拳罡從內到外崩散。


    橘牧故意抬起頭,鼻孔看人,蔑視那左邊額前留有長發的放蕩公子哥,高聲道:“餅子老弟兩年未見,甚是想念。你家豬肉燒餅,待會可得多加點五花肉,北揚州城夥食忒不是東西。”


    又扭頭看向右側男子道:“實在不行,小魚就湊合著給大哥再上一道姑蘇春鯉,魚子八分熟,油燜煎炸,多加香菜,上次那叫饞哭我咱家大黃。”


    江湖可不就講究一個年長為尊,管他難事還是易事,老弟請先端水倒茶。


    先聲奪人,確實是這個理,男人就好麵子這一口,千年的王八能生生吹成萬年的龜。


    水客小名是魚兒,從小秀麗如女子,長大後容顏依舊清雅。若隻看背影,多半會誤認水靈妞兒。總角時候,喉結不甚明朗,免不得被同齡且放蕩的小餅子欺負,時不時扒下褻衣溜溜鳥,還不忘說:“喲,還真是個男人。”


    好好一儒雅內斂的公子哥,終是被小餅子帶領成放蕩小刺頭,可算應了“珠玉在前”的古話。


    爬牆頭偷看姑娘,下棋聽曲,偷魚摸餅啃大蔥,冬天讀禁書還少不得分享。隻有一隻青梅的兩隻竹馬,天生是兄弟。


    不等水客迴話,餅子就先邁一步,笑罵:“橘子老弟這二年在北揚州城殺敵多辛苦,唇槍舌劍不知精進多少,看來北揚州城的北渚娼妓會的花樣可不少,橘子老弟都甘心偷學幾分。”


    不愧是當著一眾青樓姑娘自詡姑蘇第一舌劍的餅大爺,也不知誰害羞。花前月下玩的來,詩詞歌賦也耍的開,可就是癡心做豬肉燒餅,硬生生異鄉三家燒餅鋪子給擠兌吞並嘍,屬實賊香。


    橘牧是後來才與他倆和黃犬認識,那年黃姑娘情竇初開,眉目間滿是春風,三位臭味相投的少年加一隻老狗,隻對視幾秒就知道物以類聚的道理,“璞玉”相互如切如琢。


    夯貨,即是每次故意惹事後被黃娘娘賜下的封號,個人有個人的手段,贏得娘娘白眼。


    “夯貨餅子,你再偷胭脂去送狐媚子,我打斷你第三條腿!”


    “夯貨魚子,畫我時再亂點些可愛的小雀痘痘,你這手沒了!”


    “夯貨黃耳,好好的,你要什麽狗穿的衣服,不就是小餅子叫你來偷我肚兜嗎,不說就拔你舌頭。”


    “夯貨橘子,你……我就想叫你夯貨,怎麽,不服氣?哼!”


    那年十八如花的黃姑娘風華正茂,多好的一朵食人花,四人一犬無敵手,不信君問杏花陌上人。


    老黃狗直立身子,抱拳站著。


    狗爺迴故鄉,這不得安排諸多姑娘來陪著,這氣氛感覺不像迎接,咋越活越混迴去了。


    未等橘牧開口,水客先拉餅子後退一步,聳肩開口道:“受人之托,兄弟情分是情分,可沒有辦法,咱姑蘇有不成文的規矩,外地男人要是不如本地男人,那可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臉賤意四濺,調侃氣撲麵而來。


    餅子大聲叫嚷:“那可不是,大黃那叫一個水靈。作為眾多小娘子推選出來的姑蘇第一好青年,我也不好推去,隻好當仁不讓嘍。洞房花燭夜,多難得。”


    好像都是些調侃花,但水客明白餅子已握緊雙拳,真當黃姑娘的心情是小事?


    他可曾是三太子,薑炳。


    如不醒悟,恰因為是兄弟,更得拳拳警鍾長鳴。


    有些犯下的錯即使被原諒,可就像道溝壑將人們隔開,如情愛,如生活。


    這邊是天涯,那邊是海角,可是我們邁不得,還迴憶不得。


    見橘牧低頭沉默不語,老黃犬還想緩和緩和兄弟氣氛,突然嚴肅開口道:“確實有這個規矩,既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其實我也算個姑蘇人,要不然……”


    正襟危坐,不愧是兵家聖犬的底氣。


    眼前楚劍吳鉤,想來平生未低頭。可誰也攔不住老黃犬過來攪局,好一根狗腿棍。


    雲端的無數雲氣忽然以三人為圓向外炸開,紛飛又聚攏。


    三人看狗的眼神都不友善,都有些看狗肉鍋子卻不能動筷的兇殘感,老狗瞬間捂嘴,糊過頭狗肉湯都不好喝了。


    打破僵局的是自人間而來,忽到橘牧眼前的一盞茶,杯已滿。


    誰送來的,橘牧猜都不用猜。


    你是客人,情分至此,飲盡,請君上路。


    橘牧卻抬起頭,慘然一笑:“我已迴頭,真要打?”


    茶,我不飲,我隻想見她。


    早有骨骼摩擦聲微響起,餅子咬牙揉拳道:“過去有事,那也打!”


    千山在前我奮拳,萬江背後我揚鞭。這事,兄弟們沒得商量。


    餅子甚至微微跳起,踢踢腿道:“最好就觀潮吧,好好擔心過會隻有潮落沒有潮起。”額前長發紛飛,放浪。


    兄弟們練練,也可以是生死搏殺。


    連最愛擺架子的老黃犬都開始磨牙,它的對手顯而易見,盯梢即可。


    曾有丹青客笑言:“一筆一眉傷心,萬畫萬事風流,舍我其誰?”


    幾乎在同一時刻,餅子和橘子直線狂奔,兩條銀線交織掠起,千丈不過一步,一揮掌一揚拳,碰撞處音爆聲轟然作響!


    人影重疊,線條複又交織,瞬間五拳已過,可倚亭境的餅子幾乎不退,隻是身影微晃。已身處觀潮境的橘子卻急退五步,不得不轉手卸去體內拳意振鳴,圓潤靈巧。


    雙方都在意料之中。


    餅子淺笑道:“小橘子上點心吧,這身子骨怎麽這麽虛,今晚吃狗肉補補。”


    黃犬斜瞰戰場,橘牧不在乎嘴上得失,轉身退去千丈,餅子也不追趕,抱臂閑散。


    “折戟沉沙鐵未銷。”


    白雲聚斂遮住身影,千丈距離不過忽然而已,有銀甲將軍倒拖一杆雲戟破雲而出,一躍而起,用力向下劈去,背後是靈氣凝聚而成的千丈持戟顯靈兵甲,黑甲黑戟,滿是血煞之氣,沙場一仗萬人敵,同樣揮戟立劈!


    餅子抬頭,正對上兵甲腥紅雙目,摸摸微短胡茬道:“這才有點意思嘛,我亦可揮拳問金剛。”


    金剛怒目,聽禪揚拳!


    餅子雙手合十,金光普照。橘子毫不停手,依舊按戟尾下劈,卻有人長袖圓鼓,小周天奔騰三千裏!兩金拳瞬間迎上兩戟,煙雲散盡。早料到如此,橘子一拍戟杆借機斜挑。若在沙場之上,不知有多少敵手該死於這一戟,縱馬挑落頭顱。


    餅子雙拳卻比大戟更快,氣機雄偉如山。火星四濺之間,雙拳無數次對上戟尖,金石之聲,針尖對麥芒。


    既取得對敵先手,橘牧豈會白白鬆開?


    當即扭身舞開畫戟,似餓狼撲食,趨近間又不忘大開大闔。戟身罡氣在餅子每一次氣機流轉之間,恰好借大勢打斷金剛揚拳綿綿不絕,繼續雲戟斜刺、挑落,兵甲身影則使大戟以力壓勝,隻用力重劈便帶上萬丈朔風。


    那個不斷退後的餅子先吃上一大戟,又被橘子一戟挑肩。不料雲戟當場斷刃,崩壞又聚合。兩人都很平常,甚至餅子還聳聳肩:“小橘子大有長進啊,看來北揚州城的姑娘教了不少東西。”


    橘牧大笑道:“餅子老弟還裝著呢,氣機落下幾成?這一年隻會逛窯子了?”


    嘴上比拚唇槍舌劍,但兩人依舊不停,爆裂之聲不時響起,宛如戰歌奏響,擂鼓之音比春雷更響!


    豈料下一瞬,餅子以金身硬扛兵甲大戟之後,拚卻金身半碎,當即以雙拳換掌,合攏夾住戟尖,踏左一步甩鞭腿,宛若遊龍。橘子鐵甲在身,終是不便,隻能屈肩起盾狀,不曾想餅子臨抽換蹬,畫戟當場脫手,鐵甲盡是破碎之聲,一腳退去兩百丈!


    兵甲神影炸裂,宛如煙花落幕。


    正因為雲端靈氣稀薄,對於自身靈氣的施展更需思量。書生出身的橘子拎出畫戟大屬實讓人驚豔,試問南朝百位將領,幾人敢舞畫戟?隻怪身軀剛毅強度明顯比已練成金剛玉骨的餅子差上一段距離。


    兄弟打架,總想拳拳到肉,碰一場。


    餅子持戟,誰知橘子站起身拍碎靈甲一笑,輕叩左指:“自將磨洗認前朝。”


    雲戟忽化電芒,脫手而出,又順勢劈落。一如沙場響箭空鳴不見尾羽,隻認舊主。萬千霹靂,極具殺傷力,餅子隻能咬牙硬扛,金身晃蕩,幾乎破碎。


    金剛開拳是先手,也是敗手。換了旁人倒還好,橘子豈會不知道化身金剛時用不得旁門道法,就先用畫戟拉開短兵交接距離,看似自己三道法才換金身有些不值,但橘子原是書生浩然破境,明顯比單已力入境的餅子恢複更快,到時候注定是彼竭我盈的局麵。


    萬人敵的武夫在沙場的作用,當真比不得善用陽謀陰謀的帥才。


    餅子笑罵道:“果然還是那個才捅第二刀,就算到第五刀的小橘子。不過,魚兒,上菜。”


    本來全身貫注盯著水客的黃狗剛分心注意橘子攻防,戰場走向與自己所想絲毫不差,根本沒注意水客慢悠悠地從長袖裏掏出一空白長卷,自言自語:“敢繪閻羅與金剛,別有天地爭霸王。”


    風乍起,吹皺雲端定約萬千靈符,水客以手做筆於白紙起畫,自有山河顯現在另兩人頭頂。


    曾經見識過魚兒本領的橘子,深吸一口氣,吐出時氣如龍蛇,無奈道:“黃耳啊,我在想今晚是不是和他倆一起吃狗肉鍋子,魚兒的本事你不知道?換了畫裏山河,同境餅子還不得無敵,拳架都還沒擺開呢。”


    說著還生無可戀地搖搖頭。


    當年有九境丹青客畫龍於壁,封住千年靈泉為龍點睛,靈氣四溢,真龍破壁騰飛,宛如活物。


    黃狗不免有些心虛,但轉念又想:誰讓你倆打的激烈,本聖犬當然得指點兩手。至於魚兒出手,完全是二打一的無賴手,這可怨不得我,都是你對敵不小心。何況魚兒這麽強,我攔也攔不住呀,那還攔幹嘛呢?


    道理不過如此,黃犬瞬間硬氣起來,挺直腰杆,以白眼迴複同樣白眼的橘牧,大眼瞪小眼。


    白紙上的指尖並不停下,接著淺淺勾勒幾筆。橘牧麵前空間扭曲,便有空畫卷徐徐展開,恰到一人高度。


    餅子同水客對視一眼,大笑,抬手示意:“請橘子老弟入畫裏山河。”


    橘牧搖搖頭,邊苦笑邊咬牙:“魚兒,等會出來,我可要吃狗肉鍋子好好補補!”


    一步入畫中,衣衫紛飛。


    ……


    ……


    在院裏正擺下棋譜定式的散人,閉上眼睛,端起雀舌,盲看枯樹品個不停,好棋好茶好欠削。


    離淮的雀舌還真不錯,下次去再帶點迴來。


    似乎擔心一下快來姑蘇的謝溫良就行。


    得讓他在東都才見到吳為,先讓吳涵試試吳越。


    一切,好像塵埃落定。


    落在白紙上的手卻不是再起勢勾勒,而是猛然並指如劍,縱橫十九,白紙碎片凋零。


    丹青無顏,不如一紙離去,空談。


    二樓磨煙脂的黃衣女子會心一笑,好像到時辰了,偷偷橫展空長卷一幅,卷開珠簾,對樹下背影吐吐舌頭,偷笑蓮步進入畫中,身段妖嬈動人。


    地上白卷,盡成白鳥紛飛,自燃。


    倚著枯樹的散人突然睜開眼,一瞬,此地隻餘茶盞玉碎聲。


    二樓無人?那就雲端!


    拈指一算,欠削的何止橘子!


    ……


    ……


    在黃狗眼裏,水客和餅子捧腹大笑,滿臉菊花紋,笑聲更像食人花。


    餅子先擺手揩淚道:“不行,笑死爺了。快撤,散人馬上就要登雲。”


    畢竟拐了人家女兒,重要還把橘子放進去了。


    哪是羊入虎口,明明是幹柴烈火,一觸即燃。


    魚兒也是忒壞,早點上靈泉不說,還畫上千山萬水,一屋一床,夠撐上千日時光。千日?要是餅子,完全可以領兩個兒子迴家,技術活兒!


    山雲激蕩,有棋子將落。


    水客一甩長袖,懷中所剩白紙紛飛,各自化作白鶴、孔雀、麻雀等騰空。黃犬也是詭道大家,見多識廣,當然明白這兩個浪蕩子做了什麽,確實要挨千刀啊,不過對老狗胃口!


    老黃狗瞬間出爪,信手抓住某對“閑散鴛鴦”,毫不猶豫,當即張口吞下,甚至都不迴頭看餅子和魚,直起身子向南狂奔。


    老狗甚至還在虛空壞笑著寫字,一字兵家聖言“風”,金光閃閃,大風起兮,一字寫風流!


    好像又不過癮,又寫一字“林”。瞬息無犬氣息,隻有所剩笑聲,挑逗著某個已入雲的老父親神經。


    風林火山,兵家四字。


    道法算個屁,先在散人裏手活下來再說,而且小橘子的性福生活豈不更有趣?


    找個舊地方,就可以坐等小小橘姑娘出世擼狗頭!


    一加一可以等於三,有時也可以等於四。


    ……


    ……


    誰知來人話都不說,便悍然出拳,雲海倒灌。


    餅子當然不敢拖大,直接側身開脊擺拳架,一拳盤在腰際間,如校大龍必先伏淵。一氣嗬成扛昆侖,便有靈氣上神台。


    眼前有人無人,出拳即可!


    佛門六塵拳,一拳一洞天,身後自有金剛閉目顯現,左敲木魚右伸拳。宛如一線潮頭,雲海飄湧賽奔馬,驚濤駭浪,我仍出拳!


    誰說金剛隻有怒目才能揚拳,閉目金剛大夢春秋,亦可出拳!


    可當兩拳真正相碰後,金身瞬間破碎為飛灰!散人拳意浩蕩,一浪複一浪,餅子倒飛四千丈!


    算計老子?散人唯有嘴和拳頭,講理不講理,如此而已。


    水客好不容易擠個笑臉,卻看見散人整理自己衣襟,甩甩手道:“到你小子了。”


    同樣是笑,笑裏藏刀。


    換一身道法通天,他抬頭喃喃道:“開心就好。”


    真以為老子算不到?隻是想削你們了,老子也得開開心!這可是硬生生揍出個後世中三境無敵手的兩人。


    煎餅炸魚,奸餅詐魚。


    如今霜鬢弈棋這散人,也曾醉臥玉樓正少年。


    散人伸個懶腰,舒服,悍然出拳!


    ……


    ……


    好畫自有河山,非人間。


    橘牧還在疑惑餅子為何沒入畫中人間,難不成躲在哪處山頭,想忽來醉夢一拳?確實是他風格!


    隻好閑散隨心,逛逛秀麗山水,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甚至在登最高峰的半山道上還折下一枝杏花,畫裏無春秋,一切得看丹青國手心情落筆。


    橘牧信手摘簪換杏枝,賞花美少年。


    更何況她愛杏花,他愛她,兩不耽誤兩相思。


    又經過陌上田野,橘牧吹著歡快口哨,左手有意無意拎著長衣下擺,對魚兒當然放心,全當踏青。


    口哨聲忽停,因為從背後有柄劍橫在脖項前。


    橘牧的身體微微顫抖,不敢迴頭,竟已淚流滿麵,沉默裏前襟心髒位置濕透,微涼。


    “陌上花開。”姑娘輕聲說:“不可緩緩歸矣?”


    肩頭處也微涼,並非汗水,有姑娘抱緊眼前腰,淚兩行。


    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我們站著不說話,即使落淚,也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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