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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淮城是南朝版圖上為數不多,四季分明的臨水小城。


    早早便有清秀姑娘挑著嫩雀舌茶葉和新蒸的杏花餅叫賣。杏花被碾在香軟糯米裏,隻需細細撒層幹桂花、芝麻,今早熱氣一蒸,香酥氣就浸透花瓣,縈繞在口,獨占一分草木靈氣,人間煙火。更何況潤上三分淮水的南朝婉約珠玉口音,自然生意極好,銀兩叮當。


    雀舌是給老人準備的,長於雲霧繚繞的鬆間山陰,紋路細膩,飽滿潤口津,直生兩葉形如雀舌。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好離淮這一口,他們喜歡躺在半山腰的藤椅上曬太陽,偶爾縱橫個十九道,常端著瓷茶盞談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也迴饋一方山水,是個可愛的人間。


    隻因離淮盛產菖蒲、桃花、美人和蟬鳴。


    驚蟄前後多驚雷。


    不知敲碎離淮城老舟子多少清夢,紛紛燃起舟燈如撒豆。


    若從半山腰這座不起眼小閣樓俯瞰半城,雨是漸變的大,活脫脫從未出閣的少女落淚演變成潑婦罵街,口水四濺的灑脫,打得小庭院裏桃樹急忙連連求饒,無奈未逢花時,葉葉先飄零。


    “誒,小良子,別數錢摳門了,要不給師父打兩壇‘紅袖’來,光吃雞腿哪裏得勁。”老爺子一身素服麻衣,白發披散,竟有些出塵,年輕時估計有些姿色,懶洋洋地倚在棋桌上,拿著雞腿,對著棋子指指點點。


    門沒有關嚴,風吹得堂前燈燭影搖動,沒有閑人漫敲棋子,卻有窗微斜,燈花落。


    燈下的少年,青衫白袖,木簪挽著長發,修長順滑,膚色因燈火略顯昏黃,似乎十七八歲。


    他正排著串串銅錢數去,一臉小財迷樣。皮相雖算不得驚豔世間,長眉卻當得起清秀二字,波眼落落勝秋水。


    謝溫良本撐著小臉,滿心歡喜,聽到師父的話後,半帶著賭氣,咬著牙說:“師父,這天天好不容易說書才夠養活咱倆。剩點錢,我還想討個娘子呢!離淮米貴,居大不易呀。還有,我已經長大了,我叫謝溫良,不是小良子了!”


    “徒兒呀,姑娘這東西不就靠一張好皮囊嗎?姻緣,強求不來的。想我當年玉樹臨風,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隔壁的昭君們爬牆頭看我三年呐,賣豆腐的西施們為我彈了十幾年的琴。我可是正人君子,坐懷不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


    似乎有些塞牙,老人索性把雞腿一攤,舔著牙,含糊不清的說:“今個可有客從遠方來,不亦樂乎。況且他要不來,那咱爺倆就酌上兩口,那滋味,美酒向來可羞煞仙人啊,耽誤不得啊。”


    說完還砸吧砸吧嘴,又接著說道:“看進個朝露境,把你得瑟的。要是不去,明天拔兩千次劍,老劍仙的故事,後天……咳咳,不,以後再說吧。”


    謝溫良立馬起身,抖一抖塵土,似乎連剛剛的財迷樣也都一起抖去了,快步走向角落的竹紙傘,暗扶佩劍,高聲說道:“師父喝酒可是大事,這點小錢,不足掛齒。縱使風吹雨打,一蓑煙雨任平生。天高海闊,區區酒家,我去也!”


    一派赴死的氣勢闊步走到門口,卻突然轉頭,駭人的眼神看向老爺子,突然變乖一笑,兩側露出好看的梨渦來:“得嘞,就當喂飽肚中酒蟲,您可得繼續給我講老劍仙的說書啊”


    “可別被賣酒的當壚文君給勾走了兩魂六魄,再欠小娘們一肚皮風流債。山中的妖靈精快可最喜你這樣的白嫩書生,不可動戒,倒是可出劍。”老爺子撫著白胡子大笑。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親手斬過妖呢。拜托,我又不是小孩。”


    一襲青衫執傘入雨去,長靴滴答,雨珠滴答。


    老爺子卻沒看著徒弟,反而望向山下的林間,喃喃道:“躲躲吧,你老爹要來了哦。實在不行,就和咱家小良子交交手?”


    無人迴應。


    ……


    ……


    徒弟走了,客人馬上就來了。


    燭光下移,嗡地一聲劍鳴。


    老人突然嚴肅起來,挺直了腰杆,高山仰止,這是少年還未曾見過的師父。


    有客至,新劍仙見老劍仙。


    門外人指了指天,整座離淮城像是睡著了。


    老爺子抿嘴一笑,揮揮手,他本就這世上最孤傲的劍骨。


    “自天上來,不進小樓手談?還是盼著見我,又怕著見我?”老爺子撇了撇嘴。


    門外人隻輕輕抬手,敲敲門板:“我許洛山不怕任何人,哪怕是三十年前的你。”


    似乎根本不打算進門。


    似乎也沒打算開門。


    門外人笑了笑:“眾人皆認為我的劍尤懼古人,我隻恨古人不見吾狂爾。”


    沒有迴應。


    老爺子捏著白發,顯得蕭瑟,寂寞到天涯孤絕,有一種飲酒也澆不滅的離愁。


    棋盤下斜放的長劍卻抖動自鳴,與劍鞘猛烈地碰撞,像是被縛住的蒼龍向著天空不平呐喊,劍氣四溢,卻沒有傷及四方,雨水永落不到院中,桃葉皆飄零、細碎。


    老人隻是伸出手,學著弟子突然一笑,信手彈鞘道:“老夥計,又不是相親,春天才剛來,就都像小良子一樣多情嗎?”


    當然是那個傳言中不講理的後生來了。


    他不想說的話,劍替他說了:老子也他娘的不講理!


    他相信門外人的劍也是這樣,倒像是場問道了。


    劍客,能用劍表達的話,何必談道理。


    早聞到了一柄劍的味道,他甚至聽到了劍心的跳動,老爺子的眼裏已是劍氣縱橫,浮雲浩浩,那裏有著星河、海浪翻滾的寂寞。


    某些迴憶也在腦海裏翻越時光,湧成海。


    “人間晚秋,你看我此一劍又如何?!”


    “早已寂寞人間二百年啊,磨劍、磨劍、磨劍,當真無趣。”


    負劍三千,從握住劍,何曾放過手?


    出鞘的劍和恰逢的小娘皮,比喝過的酒還多,又是一大樂事,當真快哉!


    後生而已,當如何?當浮一大白!


    是福是禍,劍下來問,不論在人間,還是天上,管他呢。


    何須去想,醉翁之意,來到這個江湖,這就是酒外的酒局。


    “敲門,進門?”老爺子彈了彈衣角,終是站起身。


    長劍自然出鞘懸浮於空,鐵青色,寒光四起。


    本是一把好劍,可惜隻有半截,隻剩劍柄以下一尺五,斷口不齊。


    門外人反倒頓起步,背對著門:“我有牽掛,你也不是當年劍兮,劍老。”


    被稱為劍老的老人放聲大笑:“許洛山,真是年歲越大,膽子越小。不就是放心不下你家那小魔女嗎,剛下山去了,說來倒與我有些淵源,偷偷下凡經曆一番也好。”


    “三件事,一是護她,一是尋散人,都不容易。”門外人抖抖肩,十分無奈。


    劍老握住了懸空的劍,淺笑:“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拜我這老劍兮的劍。”


    “不,三件事中最重要的是護我女兒。”門外人撫了撫眉心,突然輕鬆:“看來暫時沒必要了。”


    “開門,進門?”門外人突然轉過身,一柄長劍破空而至。


    “看來確實沒必要,那就開門。”劍老拈指算著什麽,按捺住笑意:“不過,你對你家閨女這麽有信心,當真能打贏我徒弟?”


    原屬於兩人的劍氣領域突然破碎,雨聲忽來。


    小樓卻再一次被劃入時間長河,再無雨聲。


    一柄劍刺穿了木門,劍勢訇然中開!


    “洛城許洛山,來此拜劍!”


    劍老望著破門而入的一襲白衣,頗有埋怨:“還好是時間長河,不然非留你小子修大門。”


    而後展眉一笑:“劍宗劍兮,接此拜劍。”


    劍光交錯,封劍三十年,終是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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