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被嚇一跳,盤裏的菜湯都灑了出來。


    “你舅舅可吃了?”劉汝香又問。


    一盤好好的熱菜不可能平白無故變得冰涼,怎麽迴事我也猜到了個大概。


    頓時迴道:“菜涼了,好像真吃了。”


    劉汝香輕輕點頭,又摸出團白棉線,一頭係在木樁子上,讓我們跟上,然後她慢慢往舅舅家走去。


    “劉滿倉、跟緊了,俺帶上你迴家了——”


    “別講話、莫迴頭,跟著師公往前走——”


    此時的天徹底黑透,按照要求,舅媽捧著一個燭台走在我們身邊。


    微弱的橙色火光將我們幾人身影無限拉長,在地上晃動扭曲著。


    一步、兩步、三步……劉汝香已經走出去幾十米遠,我迴頭都看不到遠處的木樁了。


    可就在這時,劉汝香手中緊緊拽著的那根細棉線忽地繃緊,然後“啪”一聲,赫然斷成兩截!


    迎麵吹來一陣涼風,燭光瘋狂搖曳,好像看不見的黑暗中有一張大嘴在朝我們緩緩吐氣。


    “野鬼攔路。”劉汝香停下腳步,眉間冒出細細香汗,重新卷起地上的棉線。


    “不能耽擱,再試一次。”


    迴到木樁的位置,把斷線解去,劉汝香把那團棉線遞給我,然後讓我脫褲子。


    “啥?”我一臉懵,心想這是玩哪一出,老二還能嚇唬鬼?


    “別磨蹭,朝那盆裏尿一泡尿,把棉線浸濕,”劉汝香慢慢解釋,“童子尿陽氣豐富,你要是不願意,用血更好。”


    看著煮飯婆要拔刀,我放下小雞燉粉條,慌忙背過身解開褲子。這黃湯落在盆裏,晃朗朗響,一股淡淡的騷氣隨風飄過。


    棉線浸濕了遞給她,見她眉頭一皺,輕咬銀牙,頗為嫌棄的看了眼,重新係在木樁上。


    這一次出奇的順利,走到剛剛斷線的位置,棉線繃而未斷,隨著劉汝香口中唱道:“三元真君賜我寶,打邪鞭下不留情。孤魂野鬼快讓道,莫要擋路礙人行——”


    棉線漸漸鬆弛,劉汝香臉上緊繃的肌肉這才放鬆下來。


    一直走到舅舅家附近,遠遠地望見一條渾身長滿瘡疤,臉上流膿的高大黑狗,它起身一步步朝我們走來。


    狗的腦袋上長著塊黑色的肉瘤,它張開嘴,伸出猩紅的舌頭不斷吐氣。


    舅媽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


    劉汝香唰一下抽出把短鐵劍,嗬道:“好狗莫擋道,滾!”


    黑狗沒有一絲膽怯,反而靠得更近。


    “畜生,休要怪我傷你性命。”


    劉汝香拔出一把泛著金光的短銅劍,美眸瞪圓,一個箭步衝上去,直取那張嘴吐舌的狗頭。


    那狗一個閃身躲開,竟跑到邊上一顆榆樹腳下,學起了秦王繞柱。


    “狗東西!”


    那大黑狗接下來的動作直接驚掉了我們的下巴。


    它竟然像貓一樣,扒著那顆老榆樹爬了上去。


    “汪——嗚嗚——”


    狗站在樹上盯著我們,盤著腿坐下來,臉上竟露出人似的陰笑。


    劉汝香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慢慢退迴來,重新拉著我手裏的棉線,一咬牙道:“不管它,我們先走。”


    “汪嗚嗚——汪嗚——”


    我們麵前忽然就起了一陣細細的霧氣,一股陰涼的感覺撲麵而來。


    “這……這……”我屏氣凝神,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


    這一幕,和我在為奶奶送葬時格外相似,我緊緊盯著兩邊的草叢灌木,生怕裏麵蹦出來一個什麽東西。


    悄悄迴頭,身後已經看不見那棵老榆樹了,狗叫聲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我們到底走到了哪裏?


    我自覺的拉住劉汝香溫潤細滑的手,緊緊握著,不時就出了一手心漢。


    “小流氓,放手。”


    看著劉汝香瞪我,我鬆開手捏住她衣袖,下意識和她靠近了一些。


    身後,舅媽卻是一副不害怕的模樣,不時東張西望,頗有些反常。


    劉汝香忽然停住腳步。


    “小混球,你知道剛剛那條黑狗是什麽東西嗎?”


    我搖搖頭,知道劉汝香馬上要講新知識了,趕緊豎起耳朵認真聽。


    “人死後下葬,埋在土裏。那些野外的野狗因為沒吃的,往往就會打這些東西的主意。”


    “這些狗會利用樹林裏的樹訓練自己,把樹的汁液弄到頭上,然後反複撞擊摩擦,這樣腦袋就會結一層堅硬的殼,他們用爪子刨墳,等見到棺材就用頭去撞,用爪子去撓,棺材扒開脫出屍體來吃。”


    “所以那時候有個說法叫孝子守墓,就是專門來防食屍狗偷屍的。然後有的食屍狗沒屍體吃了,就會去吃活人,饑荒年代野狗吃人太多了。”


    “有的食屍狗吃到怨死的屍體,就會把怨魂納入身體驅使作惡,和為‘虎’作倀一個道理。”


    我聽著愣神,沒想到那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野狗,裏麵還有這麽多門道。


    “哼。”劉汝香這時候轉身,扭頭看著我那個舅媽。


    舅媽忽然笑起來了。


    “咯咯咯——”


    她捂著嘴問我道:“小孩,你看我像不像你舅媽?”


    她這話一出,我的心底就冒出一股聲音。


    像!像!像!像!


    仿佛有無數張嘴在我肚子裏這麽喊,我迷迷糊糊的張著嘴,舌頭夾著上顎就要放鬆肌肉發出聲音。


    “啊!”我的腰被一隻手狠狠擰了一下,痛得嚎出了聲。


    之後瞬間驚醒,再仔細一看,身前哪還有什麽舅媽,隻有地上那根指頭粗的斷尾巴,漆黑色,毛茸茸,斷口處的血跡還在向遠處延申。


    “看什麽,狗尾巴沒見過。你還真認那畜生當舅媽了?”劉汝香甩掉短劍上的血,不由嗤笑道。


    我搖搖頭,接著就被劉汝香拉著去找到了真舅媽。


    她睡在路邊的稀泥溝裏,渾身惡臭,臉上還被蚊蟲叮了包,我晃了好久才給喊醒。


    “來日帶人進山,定將那畜生挫骨揚灰!”劉汝香安慰著攙扶她起來,我們一行人重新理清棉線,慢慢又迴到舅舅家門口。


    這次風平浪靜,終於沒有什麽牛鬼蛇神出來了。


    棉線繞過大門,我們一行人走到堂屋放舅舅的桌子上。


    “小混球,去把線係在你舅舅手腕上。”


    萬幸,舅舅沒事,那食屍狗也沒有進來,否則把舅舅的肉身吃了,靈魂引來也是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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