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一覺醒來,感覺額頭濕漉漉的,嗓子渴的要冒煙了。


    他一軲轆爬起來,四處尋找水喝。


    一個大號搪瓷缸子遞過來,裏麵裝滿了水。


    小黑接過水缸子,“咚咚咚”一陣豪飲,打了一個飽嗝,徹底清醒了。


    他放下水缸子,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發覺麵前站著一個女孩子。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睡在一個房間的通鋪上。


    女孩子站在地上,接過水缸子,轉身便走。


    “哎……”小黑不知道怎樣稱唿這個女孩,又想知道自己在哪裏。


    女孩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有意迴避與他對話,一溜小跑出去了。


    不大會兒工夫,周老板進來了。


    “兄弟,睡醒了。”周老板嬉笑著坐到炕邊,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小黑。


    小黑沒接香煙。他愣愣地看周老板,盡量在恢複記憶。


    他想起來了,自己在山坡上放羊,周老板給他喝了兩瓶白酒,吃了一隻燒雞。


    “我這是在哪呀。”小黑詢問自己的落腳點。


    周老板自己點上一支香煙,慢慢吸著說:“你這是在我家。”


    “我怎麽來你家了。”小黑不信周老板的話。


    兩人素不相識,總共見了幾迴麵,周老板為啥要帶他迴家。


    周老板好像沒聽見小黑的問話,津津有味抽著煙。


    “你想怎樣。”小黑坐直了身子,做好了要跟周老板動手的心理準備。


    他雖然沒經過這種事,也知道周老板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帶迴家裏。


    理智告訴他,這就是傳說中的拍花子。


    小黑從來喝酒都不醉,周老板給他喝的那兩瓶酒,肯定有問題,否則,他不會一覺醒來,被弄到了這裏。


    見小黑拉開了架勢,周老板笑容不減,示意他坐好了別衝動。


    他緊吸幾口煙,把煙頭扔到地上說:“兄弟,我對不起你。”


    小黑攥緊了拳頭,身子慢慢向周老板移動,隻等周老板說明情況,他一拳下去,保證能把周老板打個滿地找牙。


    “那天晚上我去買羊,不該多嘴,把你留在老石頭家。”周老板說著站起身說:“沒想到這老兩口子,也太他媽不地道了。”


    小黑不知道周老板是在提防他,還是另有什麽目的,反正他現在要起身攻擊周老板,估計達不到目的。


    “你先別激動,聽我慢慢說。”周老板從小黑瞪大的眼睛中,看出這小子的驢性,這是個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主兒。


    周老板不知道小黑有多大本事,也不想跟小黑發生任何衝突。


    他說:“昨天我又去買羊,聽村裏人說,你在老石家遭了很多罪,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就把你帶迴來了。”


    小黑低下頭去,感覺鼻子有些發酸。


    房門開了,剛才給小黑遞水的那個女孩子,拎著一個大包裹走進來。


    “餓了嗎。”周老板問小黑。


    “我就是渴。”小黑實話實說。


    “小小年紀,喝了兩瓶白酒,能不渴嗎。”周老板吩咐女孩子,去給小黑找水喝。


    他心裏暗自慶幸,小黑真是福大命大。


    換了別人,一口氣喝下兩瓶白酒,不是酒精中毒一命嗚唿,就是被送進醫院進行搶救。


    “你以前喝過這麽多酒嗎。”周老板問小黑說。


    “差不多。”小黑迴答說。


    “結果怎樣。”周老板饒有興趣。


    小黑微微一笑說:“跟沒事人一樣。”


    小黑沒撒謊,他對酒精沒有任何反應。喝白酒就像喝涼水一樣,兩瓶白酒對他來說,再平常不過了,不知道為啥,這次竟然醉得啥都不知道了。


    這隻能說明,他現在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凡人。


    女孩子又端進一大缸子水,小黑接過水缸子,“咚咚咚”又是一陣豪飲。


    周老板笑著看小黑喝完水,對他說:“這包裏是給你買的衣服,你就待在屋裏,哪也別去,餓了就讓她給你弄吃的。”


    女孩聽了周老板的話,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周老板又說:“過一會兒咱家的浴池就關業了,你去洗個澡,換上新衣服,今晚就住在這了。”


    “你為啥對我這麽好。”小黑很感激周老板的關照,他更需要一個答案。


    “做生意的人,就得積德行善,才能財源廣進。”周老板一臉正氣,小黑表麵上沒有感動,但還是暗暗給周老板,下了一個好人的定義。


    周老板出去了,女孩子仍站在那。


    “你坐呀。”小黑一句話,女孩子乖乖坐在炕邊。小黑問她說:“這是哪裏。”


    女孩子搖搖頭。


    老板吩咐過,不許她跟小黑有任何語言交流,她不敢違抗命令。


    大約過了半個鍾頭,傳來敲門聲。


    房門被打開,一個五十開外的男人探進頭,對女孩說:“浴池那邊關門了。”


    女孩拎起包袱,示意小黑跟她走。


    這丫頭可能是啞巴。


    小黑這麽想著,跟女孩走出房間,通過一個院落,拐彎來到浴池房後。


    剛才來送信的男人等在那裏,他接過女孩的包袱,引導小黑走進浴池。


    這是一座紅磚瓦房,不到一百平方米的規模,臨街擺了一個桌子,桌子後麵是一麵牆的木質櫃子。


    男人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對小黑說:“你把衣服脫在那櫃子裏,進去就是澡堂子了。”


    小黑脫掉衣褲,隻剩下一個褲衩子,就要進浴池。男子叫住他說:“別穿褲衩進去呀。”


    “褲衩埋汰了,我要洗洗。”小黑不能告訴他,褲衩上有一個暗兜,他的存折就放在裏麵。


    小黑走進浴池,迎麵是一個長不到三米,寬足有兩米的水池,水麵上漂浮著肥皂沫。旁邊是幾個水龍頭,下麵是用水泥壘起的洗麵池。


    小黑在家時,經常去父親所在的車輛段浴池洗澡,那裏的水池子,都鑲嵌著瓷磚,旁邊是一排淋浴頭,與眼前這個簡陋的浴池相比,有著天地之差。


    他脫下褲衩,放在水池沿上,他能一把抓住的位置,整個人浸在水裏。


    水不算熱,燙在身上很舒服。


    小黑躺在池子裏,琢磨著周老板,為啥要對他這麽好。


    這是小黑離開紅樓飯店,遇見的第一個好心人。他要在有效地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弄清楚周老板出於什麽目的,對他如此熱情。


    小黑思前想後,沒找到準確答案,隻能暫且相信周老板所說的那番話,做生意人要積德行善,求得財源廣進。


    小黑思路非常清晰,不管周老板真的是積德行善,還是另有目的,要看周老板接下來,還要對他做些什麽。


    如果周老板要把他留下來,他有充分的拒絕理由。


    因為他與石連升有約在身,必須要實現承諾。


    即使他不願意留在石家,也要跟石連升把話說清,他已經加倍付出,履行了當初的承諾,兩人從此互不相欠。


    小黑真不想再迴到石家了,但是,他也不能不明不白的留在周老板這裏。


    周老板對他很友善。這友善的背後,肯定潛藏一個,商人唯利是圖的動機。小黑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人家不會無緣無故對他好。


    小黑年齡不大,涉世不深,但他有自己的為人準則。


    他在池子裏泡了好一會兒,那個男人拿著毛巾肥皂走進來說:“我幫你搓搓吧。”


    小黑笑了。


    他連續三個多月沒洗澡,每天都穿著衣褲睡在窩棚裏。他泡進水池子,就感覺渾身發脹,不大會兒工夫,手隨意在身上蹭一下,就有一批顆粒狀東西,汩汩冒出水麵。


    小黑出了水池子,那男子脫口驚唿道:“人不大,家夥倒不小。”


    這是小黑最尷尬的,也是最無奈的事。他跟父親去浴池洗澡,經常能聽到這樣的驚唿。


    男子也真夠賣力氣的,他翻過來調過去,給小黑搓得麵麵俱到。


    等小黑拎褲衩子走出浴池時,他不解道:“外麵有裏外全新的衣服,你還心疼一個破褲衩子幹啥。”


    小黑也不做解釋,他打開包袱,先從褲衩子裏拿出已經變味的存折,塞進新衣服裏,然後穿戴整齊,迴到他曾睡覺的房間裏。


    女孩子已經給他準備了一小盆混湯麵條。青菜肉絲配雞蛋,小黑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他吃東西從來不顧及形象,在女孩子驚詫的目光中,他喝完盆裏的最後一口麵湯,打了一個飽嗝說:“真舒服。”


    “老板讓我告訴你,隻能待在屋裏,有啥事跟我說。”女孩子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留下最後一句話說:“千萬別出去。”


    女孩子走了,小黑躺在炕上,再也沒有睡意了。


    這不排除他在酒精的作用下,睡了一天一宿,造成的精神亢奮。


    更重要的因素,來自小黑睡醒後,接連受到周老板莫名的關照,導致他的防範心理快速啟動,為自己的現實處境,產生極大的憂慮。


    小黑關上電燈,躺在炕上,不時地起身向外張望。


    他離開這個房間,去浴池洗澡時,刻意觀察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大院套,坐南朝北有一排門市房,東麵的門市是飯店,西麵的就是浴池,他住的這個房間,處於大院的西南麵,旁邊有一個鋼管焊製的大門,連貨車都可以隨意進去。


    小黑猜測,這個院落的主人,應該就是周老板。


    周老板好吃好喝待他,還給他換了一套新衣裳,為啥還特意叮囑他不許出門。


    就是要把他軟禁起來。


    難道他發現我身上的存折了。小黑想到這裏,打了一個冷戰,隨後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如果周老板發現了這個存折,而且心懷不軌,肯定會趁他熟睡時偷走存折。


    不是為了這個存折,那還會為了啥呢?


    小黑翻來覆去想不明白,最後索性坐起來,穿好衣服,要出去走一走。


    他來到門口,側耳聽外麵的動靜,認定周圍的人都睡著了,便悄悄打開房門,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走向院門。


    院門上的門栓居然沒上鎖。


    小黑拉開門栓,發出“吱嘎”一聲,他嚇了一跳,迴頭向院子裏張望。


    院落裏所有的房間,除了最東頭一個房間還亮著燈,其它房間都熄燈了。


    小黑打開院門,側身就要往外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咳嗽聲,他急忙縮迴身子,躲到陰暗處,尋聲觀望。


    一個人從亮燈的房間出來。他不住地咳嗽著,走到角落裏,雙腿岔開,緊接著傳來“噓噓”聲。


    小黑靜靜地站在那裏,注視著這個人。


    稍許,這人結束戰鬥,身子明顯抖了幾下,然後又一路咳嗽著走迴房間。


    小黑借著院外的路燈光,看這個人的背影,好像有些眼熟。


    這個人個頭不高,肥墩墩的,走起路來,兩隻胳膊搖擺著,帶動起整個膀子也扭扭噠噠的。


    小黑等這個人走進屋裏,一路小跑過去,貼在窗根兒,向屋裏探望。


    屋裏一鋪炕上,炕頭和炕梢各鋪了一套被褥。


    周老板趴在炕頭的被窩裏,胳膊肘拄炕,正在吸煙。出來解便的胖子走進屋,直接來到炕梢,脫鞋上炕,也鑽進被窩。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小黑渾身又是一顫。


    斌子!


    沒錯,就是石橋村的棍棒斌子,石連升的遠房親戚。


    他怎麽在這裏?


    小黑慢慢向後退著,猛轉身跑迴他的房間。想到一個非常紮心的問題:難道這就是周老板不讓他外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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