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到這裏了,諸位,早些休息。”洛林對眾人揮揮手。


    “你也是,別迴去還在偷偷卷。”


    “好好好~”洛林無奈,那叫內卷嗎?那叫為美好的明天奮鬥。


    一抬頭,303號的燈光盡數熄滅。


    “哎?11點了啊……”洛林看了下手機的時間顯示。


    “今天學的有夠晚的。”搖搖頭,說起來,他們在晚八點被圖書館管理員趕出來以後,還跑迴班上接著卷了好久。


    她應該已經睡了吧。


    洛林走在樓梯上,頭頂的聲感應燈,因為他的腳步不斷明滅。


    蒼白的月光裏,不知名的鳥兒發出三兩啼鳴。


    沒有和聲,沒有迴應。


    就和迴蕩在空蕩蕩的樓梯間的腳步聲一樣。


    洛林抱著書,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拿出房卡,輕輕的打開門。


    屋子裏黑黑的,明靜的月光斜斜的灑落。


    果然,已經……


    哎?


    “這笨姑娘。”洛林輕輕搖頭,小心翼翼的換好鞋。


    沙發上,勃艮第斜斜地睡著。


    那雙討人喜歡的瑰麗眼眸微微閉上,就像靜靜沉睡的鳶尾花骨朵。


    也遮住了她心底的餘燼與尖刺。


    從窗外闖進來的夜風牽起她的發絲,女孩的睡顏也是如此精致,帶著平日裏少見的恬靜。


    洛林在勃艮第身旁慢慢坐下。


    真是笨蛋,連洗都忘了洗,衣服也不換。


    女孩側著頭,靠在沙發上,壓著她從不束起的白色長發。


    默默想著,洛林也沒叫醒她。


    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天上懸著幾枚黯淡的星光。


    今夜月明,為女孩披上一層白紗。


    或許是因為居家吧,勃艮第的手上並沒有佩戴手甲。


    身上的金屬件,淡淡的反射著銀色的光華。


    黑色的裙擺吸收著月光,讓女孩多出了神秘與聖潔感。


    腿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書,素白的指節輕輕的搭在其上,似乎映射著如玉的月光。


    精致的像是人偶。


    也被月光襯得像是黯淡的星子。


    她似乎有些拘謹的坐著。


    為什麽是皺著眉呢?太累了嗎,還是做噩夢了。


    起初坐在這裏,大概是想與這個女孩更加接近一些。


    而現在——


    洛林思索了下,輕輕的讓女孩靠在自己身上。


    這會讓她舒服些吧,大概。


    視線瞥過,茶幾上多了幾本書。


    會看書了?挺好的。


    四本書依次落好,最上麵是一個首飾盒。


    盒子裏,亮銀色的洛林十字閃著光。


    洛林十字,聖女十字。


    關鍵詞:自由,反抗。


    洛林有些錯愕的看向身旁熟睡的女孩。


    勃艮第胸前的那枚逆十字架依舊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暈。


    所以,這些是給我的?


    洛林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不過女孩的眉頭,是切切實實的略微舒展了些。


    她腿上放著的,是自己塞給她的那本《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我不願意從這世界消失。閉上眼睛,我可以真切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搖擺。那是超越悲哀和孤獨感的、從根本上撼動我自身存在的大起大伏。起伏經久不息。我把胳膊搭在椅背,忍受這種起伏。誰都不救我,誰都救不了我,正像我救不了任何人一樣。”


    是第39節的後半頁。


    那麽,勃艮第,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洛林不由得迴憶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前一天了。


    那天是什麽情況來著?


    綠燈,小孩子,失控的貨車。


    突然覺得,有點書裏的既視感了。


    我所見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也許,就像書裏寫的,這個世界隻不過是我的大腦,在臨死前模擬的一個世界。


    從而把現實裏我死去的那一秒無限拉長。


    所以我不是穿越,是主動來到了這個“世界盡頭”。


    你當初想說的是這個嗎,another me。


    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給出他迴答。


    身旁,淡淡的鳶尾花香如同酒釀一樣鑽進他的鼻腔,微醺,恰到好處。


    洛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


    於是沒來由的笑了起來。


    世間萬物無一不是隱喻。


    身旁這朵來自教國的鳶尾花是,其獨自盛開時,散發的若有若無的酒香也是。


    “多數人以為年頭越多越好喝,但並非那樣。既有歲月使之得到的,又有歲月使之失卻的。蒸發有其增加的東西,也有減少的東西。”


    這杯來自勃艮第的佳釀,難道還不能讓你留戀嗎?


    不願從這個世界消失的念頭,早在那個滿是星光與廢墟的夜晚就已誕生,至於往下去某某世界,那也是不足為慮的了。


    這裏是切實的世界盡頭也好,是虛幻的冷酷仙境也好,都是自己無法探究的。


    所謂當下,就是天賜的禮物啊,坦然接受便好。


    “即便我的消失不足以使任何人悲傷,不能給任何人心裏帶來空白,或者不為任何人所注意,那也是我自身的問題。


    我委實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現在我似乎已幾乎不具有再應失去的東西。


    然而我體內仍有所失之物的一縷殘照如沉渣剩留下來,而且是它使我存活至今。”


    說的真好。


    不知道上一世,我的死,會讓多少人牽掛,也許一兩年,也許兩三年,我就會在那個世界迎來最後一次死亡——徹底的遺忘。


    就算人類是由沙子構成的,沙子一粒一粒在時間的夾縫中消失。


    就讓這八千多日的匆匆逃去如飛吧,就讓過去的光陰在微風下吹散,在烈陽下消融。


    我需要思考的,並非是我能留下什麽,或者留下什麽細若遊絲般的痕跡。


    我隻需要抓住心底的那一點點餘燼殘渣。


    然後從這裏,再出發。


    女孩輕輕動了動,似乎是往她的指揮官身上靠了靠。


    於是轉頭看去,自家女孩的鼻翼微微動了動,煞是可愛。


    她有自己的驕傲和執念,這是毫無疑問的。


    心思也像她的名字——勃艮第——所代表的一樣,複雜。


    她總是堅持的加練,總是喜歡泡在演習場裏。


    雖然這姑娘總是會在平時幫他一些小忙,也會對他流出關心。


    但洛林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他知道勃艮第經常會偷偷熬夜,一個人記憶著各種炮彈的軌跡,努力的記憶各種塞壬戰艦的裝甲結構。


    她迫切的想要變強。


    那麽,為什麽?


    因為不想像百年之前那樣被人折斷脊梁?因為不想像80年前那樣像隻喪家之犬一般出逃?


    似乎並不完全是。


    商業街裏有一家賣麵具的小店,好像是一位來自薩丁的艦娘開的。


    而勃艮第就像掛在貨架上的麵具。


    堅硬的麵具外殼下,是她不願意展示給外人看的內心。


    那份令人覺得灼燙的餘燼,也隻是麵具上妖異的紋路。


    他想到那天推開門時,白九和皇家橡樹因為女孩而微微後退的步伐。


    他想到巡航途中,劃過腦海的點點碎片。


    他想到在戰鬥中,勃艮第心底的那股說不明的情緒。


    但這些都是她的特質呀,會在驕傲,隱藏,偽裝之中,透露出真正的浪漫與溫柔。


    她不需要改變自己,也不需要模仿誰,成為誰。


    甚至,在命運之前,她早已足夠謙卑。


    無需急著讓她卸下自己的偽裝。


    她有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也隻有她自己的方式能解決。


    洛林確信,自己真的是有些自作多情了,至少在某些方麵的確是的。


    太著急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替她排除一切障礙,僅此而已。


    她隻需要做那七大洋上,那最後綻放的香根鳶尾就好。


    “你必堅固,無所懼怕。你必忘記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過去的水一樣。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雖有黑暗,仍像早晨。”


    他笑笑,看著女孩恬淡的睡顏。


    在月色與夜色之下,她是第三種絕色。


    女孩的表情已經完全舒展了開,嘴角輕輕勾起。


    此時此刻,兩人彼此依偎。


    一人是指揮官,一人是他的艦娘,毫無疑問,兩人會相互依存而活著。


    “晚安。”他輕聲道。


    夜晚,因為第二天要見你,而變得格外悠長。


    但安眠後,好夢,也輕輕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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