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水絮心裏雖然已經盡量用更多的仇恨占據了恐懼,但即將踏入教室時,多少還是心裏有點犯怵。一想到那麽多人在背後看著她家的笑話,這種烈火灼心的難受,她這輩子不想再體驗一遍。


    她和陳婷婷兩人踏著上課鈴聲和同學們魚貫而入餘水絮快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盡量降低注意力。她轉身落座的時候,偷偷瞄了一眼付曉然的方向,人不在,餘水絮便忍著內心的焦灼坐了下來。


    教室裏漸漸恢複了安靜,餘水絮剛好坐在第一排,她沒辦法偷偷觀察周圍同學的反應,便麵色如常地拿出課本寫作業。


    同桌是走讀生,因此旁邊的位子在晚自習的時候總是空閑下來的。餘水絮拋下紛雜的思緒,投入到作業中。突然她餘光看到有人坐在了旁邊,她抬起頭來一瞧,竟然是付曉然。


    餘水絮皺起眉來,這個時候,他這麽明顯地坐過來,不就是讓班裏同學知道他要告訴她下午的事嗎?餘水絮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滾迴去,有事傳紙條。要麽下課了再說,趕緊走。”


    付曉然看著今晚老師不會過來的樣子,想著坐在餘水絮旁邊,跟她偷偷說話,班裏聊天的同學很多,沒人會在意他們。也是想湊近自己喜歡的女孩身邊,和她多一點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看著大小姐生氣的樣子,他趕忙賤兮兮地一笑,貓著腰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餘水絮偏過頭的時候假裝看了看教室裏的其他人,她看到有幾位好事者也在看向她。她莫名煩躁起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忙著自己的事。


    遠處不時有低語聲和嬉笑聲,餘水絮盡量不被他們的嬉鬧聲影響,她克製著心裏的胡思亂想,坐立難安。


    突然一個小紙團砸到餘水絮的肩膀上,她看了看教室門口和窗戶,將紙團抓緊手裏。不用看字跡也知道是誰傳過來的。


    果不其然,展開紙團之後,上麵的字體依舊潦草張狂,密密麻麻寫了半張紙,餘水絮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付曉然簡單敘述了毛睿下午幹的那件事,多一半內容都是關心她的話語,說看到她眼圈紅紅的,一定是哭過,他也能猜出來陳婷婷和她出去說了什麽。他說他恨自己不能為餘水絮報仇,不能保護她。


    餘水絮看著那些潦草字跡,淚水漸漸噙滿了眼眶,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也僅僅隻有感動了。


    餘水絮低著頭裝作照鏡子的模樣,遮掩著偷偷抹掉淚水,後麵的那些廢話,她一目十行地略過。


    她反複看著付曉然的那些字,感覺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跳起,毛睿羞辱她父母的那些畫麵,沒來由得仿佛在眼前,還有那些那些粗鄙下流的漫畫,讓餘水絮心裏一陣翻江倒海,產生了一種生理性的惡心。


    她忍住胃裏的不適,喉嚨裏躥上來絲絲苦味,刺得她嗓子生疼。


    她將眼淚咽了又咽,鼻子一陣酸癢,她想吸一吸鼻子,又怕被同學們發現。她將紙條默默揉成一團,塞進校服口袋裏。她在心裏對付曉然和張誌龍說了聲謝謝。


    陳婷婷方才告訴她時,她滿腦子被憤怒填滿,來不及細想當時的畫麵,可是現在靜下心來,才發現,付曉然和張誌龍已經很不錯了,為了維護她的尊嚴,跟那些像地痞流氓一樣的同學對抗。


    餘水絮心裏暖暖的,付曉然幫她,她知道是為了他們的友情,雖然付曉然開玩笑似的表白過幾迴,但餘水絮從來沒有當真過,這麽多年,餘水絮隻有這麽一個異性朋友,她很珍惜和付曉然的友情。


    再加上付曉然平時說話就吊兒郎當的模樣,什麽時候都是一副賴賴兮兮的樣子,所以她也不信他的那些情話。


    而張誌龍,餘水絮真的沒想到他也會這麽仗義。他幫她應該是看他們是一個村的,看不慣有人欺負她吧,再者,兩家父母的關係在村裏也是很近的。


    餘水絮的爸爸負責村裏的電力維修,張誌龍的爸爸負責村裏的水利灌溉,兩家經常有來往。


    夏天的夜晚,兩個爸爸常常一起在葡萄架下扇著扇子喝酒聊天,他倆就一塊在大門外的水渠裏玩水,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後來兩人長大了一些,就不怎麽一起玩了,到底是男女有別的。


    餘水絮本想等下課之後親自對張誌龍道謝,又感覺這樣做未免有點太刻意,而且兩人實在是太熟悉了,她說不出太矯情的話。讓付曉然幫她轉達謝意,又覺得沒有必要。都是一個班的,更是一個村的,搞得這麽複雜幹嘛。


    她低頭認真寫了一行字,將小紙條鄭重疊好,在空中畫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落到了張誌龍的桌子上。


    在餘水絮轉過身扔小紙條的時候,付曉然一臉期待,就像等待食物的小狗,當他發現餘水絮並不是扔給他時,頓時一臉失望。餘水絮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沒有再理會付曉然,又開始認真給他寫迴信。


    給張誌龍的迴信寫得鄭重和客氣一些,就算是開玩笑,也不是拿這件事以輕鬆的語氣來打趣的。而跟付曉然聊天,就輕鬆多了,不需要如此生分和見外。


    她簌簌寫下幾筆,轉頭又看到付曉然小狗似的巴望著,把紙條直接砸到了他的鼻子上,看著付曉然被嚇得閉了眼,餘水絮捂嘴一笑,心情瞬間好極了。


    付曉然上揚的嘴角壓不住,咧著嘴高興地打開了紙條,紙條上的內容雖然完全不是他期待的,卻叫他大為震撼,他仿佛從未認識這個女孩一樣,她清秀字跡寫出來的那些字卻擲地有聲,蒼勁有力。


    小紙條上麵並沒有什麽感謝或者抒發情緒的隻言片語,隻寫了一句:


    你最愛看的一本書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你特別喜歡保爾·柯察金的那句話就是,


    “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隻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迴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這句話對於你來說是激勵你的名言警句,而對於我來說,卻隻是一半一半,我隻認同前半段。


    而我最喜歡的是那一句,“我現在被困在了病床上,並不代表我是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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