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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離家讀書歸來,那種待遇這輩子思禮也不會忘記。家裏仨人親自到機場迎接也就罷了,小妹手持他最好的那口薄荷冰茶就讓旁人心生羨慕。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求學後的迴歸。從小就是父母心中寶的他,從未離開過家這麽久。


    在機場接至親的場麵並不陌生,他有過數十迴,隻不過主角都不是他自己。父親因為工作的緣故,時常會出上一段時間的遠門。父親出門的那段時間裏,母親忙於家務,思禮享受著無人管轄的自由,唯獨沒零花錢了才會思念起父親。當父親迴來時,都是母親帶著他和小妹來到機場等待與迎接。還是孩童的兄妹倆,眼裏的那份期待不是父親的身影,而是其手中的禮物。小吃或是玩具,都能讓兩人快樂不已。但在思禮這,除了得到禮物的喜悅外還會有幾分重迴牢籠的失落感。而母親在見到她的愛人後,更多是擁抱和微笑。


    如今,主角換成了自己,發覺看到父母微笑的神情之後,心中隻剩感動。若不是借以轉身查看行李,恐怕眼角的眼淚就會來不及擦拭而被發現。


    除去角色,有所變化的還有那見麵時的台詞。不過話題依然離不開玩具、美食:


    “你這是在學校太貪玩了是嗎?人都瘦了?”


    “食堂飯菜不好嗎?怎麽一點都沒吃胖?”


    “你是不是沒按時吃飯?”


    ……


    父母的關懷,讓思禮插不上嘴。他目測了自身,並未發現父母話裏那些消瘦的蹤跡。大概是他平時極少去關注自己,而有那麽些愛他的人一直在關乎他的變化,哪怕體重上隻有半斤微小浮動,也會被洞察到。


    夜間行車對於一個近視有600度的父親來說是一件十分疲勞的事。於是,機場到家的那段路,思禮和幾個小時前的慕晴一樣當起了司機。


    沿途的風景先是經曆了高速路上的暗黑寂靜,而後才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那麽疲憊。


    樹沒有太多的搖曳了,城市的道路上車與行人也漸漸地減少著。


    一路上,父親一直靜靜地在副駕駛座上安靜地坐著,生怕影響到這個拿駕照剛滿一年但無多少行車經驗的孩子。後排的母親和小妹,則是小聲議論著什麽並無中斷過。


    在等紅綠燈的間隙中,思禮側頭看了下父親。雖然父親正看向窗外,但從僅能可見的臉龐上清晰可見疲憊的神態。


    “爸,累了?”他小心地推了推父親。


    身後的議論聲停止了,父親也猛地一驚:“哦哦!沒,不累。”


    “在學校那邊,到這個點街上才正要熱鬧起來。咱們家這都已經要熄燈睡覺了。”綠燈亮了,思禮隻得邊換擋邊迴答。他可惜沒能看清父親聽到這話的臉色,隻聽到了一些教誨:“哪裏都有哪裏的好。不說了,開車的時候要專心,生命安全最重要……”


    也就在這段小插曲過後的5分鍾裏,到家了。


    為了迎接寶貝兒子的歸來,母親可謂是用心良苦。不僅是將兒子臥室裏的所有東西都細心地打掃了一番,還精心地準備了他心心念念的可樂雞翅與雞蛋炒青椒。飯飽沐浴之後,歸家的第一天結束在了思禮的酣睡聲中。


    寒假生活就這麽開始了。


    然而,所謂的日睡晌午飯依熱的“好景不長”。僅用三天的時間,思禮從一開始的掌上明珠變成了父母和妹妹眼裏的家之懶豬。母親開始拚命使喚他擦窗拖地大掃除。父親也不再允許他睡懶覺,趕著他早起迴老家給爺爺奶奶買早餐。


    思禮現在居住的地方距離老家也不遠,就將近2公裏的距離。老家本是在縣城郊區的一個小村裏。但因近些年的城市發展,那裏已然被列為城裏的一個小社區了。雖為如此,那依舊是農村的模樣。


    歸家後的第四天。早上7點,思禮起了床,簡單地洗刷便準備迴老家去。


    迴老家的方式也引來了一波高中時代的迴憶。那輛閑置在家已有半年多的自行車,再一次成了共同前行的兄弟。


    思禮跨上車,在腳踏上重重地給了一腳。車子依舊迅猛地衝了起來,如離弦之箭一樣。這樣的感覺,如又一次迴到了那久違了的趕學時光。雖然那時代僅僅過去了不到一年。


    迴老家的路上,必定要經過一條田間小路。路極窄,兩輛汽車相會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疏忽就會側翻於田間。所幸,這條道上少有行車。


    田間小道的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方塊。除去臨路的那幾塊外,其他的田地裏鮮有耕作之象,多為雜草叢生。借以對時事的了解,分析得出這是因為農作效益不高導致了務農人棄了田外出打工去了。


    田間小道走到一半,轉個彎再行個一裏路就差不多到老家了。


    思禮的老家,還保留著原先的樣子。建成使用了40多年的兩間斜頂磚瓦房上均覆有青苔,那青翠的顏色輔以早晨微暖柔和的陽光,帶給人愜意的視覺體驗。磚瓦房間有個小庭院,那裏種有一株九裏香,據說是房屋建成之時爺爺親手栽植的。經過精心的照理,已是枝繁葉茂。每到7、8月份,那花香沁人心脾,繞梁不散。一到這個時期,爺爺就會將他那張老舊的藤椅推出來,捧著個蒲葉扇,衝上一杯不知名的茶,就著廣播裏的戲劇聲,閉著眼沉醉在花香裏。老家的西北角有一口古井,聽說是民國時期曾祖父帶人開鑿的。六邊形的井台不大,但石質台麵上的坑坑窪窪記錄著歲月的點滴。井台的四周鋪了石板,每一塊都有著它的用途。如洗衣專區、打水站立區和洗菜淘米區,但這都已成為了過去式。如今,為了安全井口被一塊精致的鐵板所掩蓋。同時,老家也早已使用上了自來水。老井就像曆史的棄子一般靜靜地躺在了那裏。除了爺爺時常會過去清理下落葉與雜草,像思禮這一輩的人都不知道這口井的由來,更不會用人去想著利用它。


    磚瓦房的西側,是一排小屋,共有8間。比起青苔纏身的磚瓦房,這排小屋帶有著些許現代感。平整的屋頂,白白的牆麵,還有那玻璃推拉的窗戶。關於這排小屋,爺爺曾於無數個盛夏之夜在那株九裏香旁,不厭其煩地與思禮述說著那段故事:


    這已將近30個年頭的小屋全因父親一人的力量而建成。那會剛畢業沒多久的父親被分配到距離家三十公裏的一所學校內當老師,月工資雖然隻有幾塊錢,但在當時已算高收入了。父親本可以拿著這些錢改善自己的生活。然而隨著兩位兄長的成婚生子,一家近10口人全擠在那兩間不大的磚瓦房內,父母的各種遷就與不便讓父親心疼不已,而他在這個家也沒多少的容身之地了。於是,父親放棄了購買單車的私欲,選擇閉關的方式減少出行的困難。他在學校周邊開墾出了一塊田地,頓頓蔬菜加米飯,不沾魚肉不添新衣地生活了2年多。就這麽,他存夠了300元,買了建築材料,趁著假期與工人們同工同行地築成了這排小屋。建成後,他將3間小屋弄成了父母的臥室、衛浴間和廚房。那會,那均因特殊的原因沒能得到上學機會的兩個兄長隻得在家務農,收入不高。父親深知二人生活不易,沒有索取毫厘,各贈小屋兩間,且不幹涉其用途。也沒參與到兩間磚瓦房的歸屬之爭,任憑兄長們分割處置。剩下的那間小屋,父親則是留給了自己,簡單地在屋內置了床買了張書桌。這就成父親在家的容身地。心事解決之後,父親繼續埋頭於工作之中,除了逢年過節,極少歸家。再過不久,事業上平順了的父親,索性貸了款在城裏置了地建了房。為了彌補奮鬥時的失陪不孝之過,父親總會隔上一兩天就會抽空迴來陪爺爺奶奶吃個飯,聊聊天。而那間屬於他的小屋,已讓奶奶改為了雞舍。


    透過小屋的窗口,思禮試圖在尋找父親年輕時的身影,但看到的隻有肥碩的雞在悠閑地來迴走著。


    老家,老人居住的家。思禮從小都這麽認為。直到他這次迴來,才覺得自我認知的可笑。


    老家,是父親的根,也是他的根。


    晃悠於老家之中時,爺爺恰好從外邊迴來。


    “你啥時候迴來的?都沒讓啊公(思禮家那邊對爺爺的一種稱唿)知道。放假啦?”見到孫子的爺爺十分開心,邊用兜裏那千瘡百孔的手帕抹著臉上的汗邊去找凳子去了。從這一舉措可以得知,爺爺是早起散步去了。


    “啊婆(奶奶)呢?”思禮放好早餐,輕車熟路地衝起爺爺最愛的那咖啡,是在集市上那種5元一袋,一袋可以衝泡幾十餘杯的那種。


    “你爸愛吃地瓜葉,你啊婆(奶奶)剛出門,得花個半小時吧。我們不管他,先吃。”爺孫兩的配合總是那麽的默契,孫子挪桌,爺爺就移凳。用不到半分鍾,兩人就對坐飲著茶品用起早餐來了。


    今天思禮買了包子和打包了水餃,都是父親的要求。


    3個包子20個水餃,被爺爺分成了所謂平等的三份:包子一份一個,水餃則是1份中有10個,其餘2份各5個。帶著10個餃子的那份早餐被推到了思禮的麵前。


    知道自己再怎麽強爺爺也不會改變心意的思禮,邊吃邊看著爺爺。


    爺爺吃早餐的時候神情很享受,80歲出頭的他依舊像個年輕人一樣愛笑愛搞大動作。滿杯的咖啡一口就被他喝掉了一大半,絲毫沒有細品的意思,隻追求著一時的爽快。


    爺孫倆快吃好的時候,奶奶迴來。半年不見,奶奶的背更駝了,那濃密的銀發依然被梳得整整齊齊。她手裏的那個袋子,綠葉從其中鑽出,昭告著此行的豐收。


    “呀!啊儂(對晚輩的愛稱)啥時候迴來的?”見到思禮的奶奶急忙放下了袋子,正要上前去與孫兒一番互動時,又意識到自己剛從田地裏迴來,雙手滿是泥土。“啊婆先去洗洗,就好就好!”莫名的歉意加上喜悅帶來手忙腳亂無不再傳達著對孫子的疼愛。


    老伴的神態讓思禮的爺爺也笑了起來,不停地叮囑起:“你慢點……你慢點……早餐還有……還有……”


    大概2分鍾不到,奶奶就操著不自然的急匆步伐來到了思禮的身邊。


    “那袋地瓜葉,你記得帶給你爸爸。我今天找到一些野生的,沒上過藥,是好東西。叫他放心吃……”還沒坐穩的奶奶就啃著包子交代起了事情。


    之後的三人,就圍著那張用舊木板拚成的木桌旁,吃著東西聊起了天。爺爺奶奶的句句話語不離思禮:啥時候迴學校?假期打算幹什麽?在那邊吃得怎樣等等?這樣的愛好似他們對這房子、這鄉土一樣,一生從未離開過。


    吃完早餐,思禮被爺爺指使著去撿點引火的幹柴。


    出了門,思禮走在鄉村的老道上。與來時的路不同,那仍是泥土碎石路。歸其原因大概是村裏的人都在瘋狂地往鎮上遷了徙。就連原本貧窮的兩位伯父,也因田地被征收生活得到了改善,到了村裏規劃的發展區建了房。現在村裏剩下的隻有幾個像爺爺奶奶不願離開的人。所以這一眼望去,皆是失修破敗之景。即便見到有人煙的屋子,也隻能看到孤寡的老人悲涼地忙於院中。


    順著老道走了大約百步路,就可見一河。這河便是這座城市的母親河。


    思禮現在所在的一側,兩岸都是密集的田地。不過,與來時那條小道上所見的一樣多為荒廢。仍有耕作的那麽幾壟地裏,有著爺爺奶奶的份兒。仔細地確認下,思禮才發現二老的三壟田地也隻耕作了兩壟。一壟種的是最好種的蔥,還有一壟種的就是父親最愛的地瓜葉。不過,那地瓜葉還盡成熟。從缺失裸露的地方可以斷定那是今早奶奶的所為。遙想思禮上小學與初中的時候,常常聽到奶奶抱怨這三壟地太少。如今,歲月摧殘之下,她也不勝其力了。


    或許,爺爺奶奶真的服老了吧,隻是在兒孫麵前還嘴硬得很。


    低下身,思禮捧了口河水,拍了拍臉。


    抬起頭,遠處橫跨河麵的那水泥鋼筋橋上,車與行人川流不息。近處,那已婆損殘斷的橋樁告訴著人們曾經還有過一座橋。


    那橋,被爺爺輩的人踏過。如今過橋的人靜了下去,而它也完成了使命,沉睡了下去。


    上了大學,他所認為的是快樂。或是掙脫了高中的苦難,也像是告別了兒時學業的壓迫。但經曆了這半年,秋盡了,他收獲了一份沉悶與成熟。


    一切的起源似乎自那初開的情愫,又好像是更早的那次離別。


    人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如此吧,害怕成長。卻一直又在成長。


    也正如古人沉澱的智慧認知那樣,凡事都和太極般有陰陽兩麵。你獲取了多少,終將會失去多少。


    如樹不想飄搖,而風不曾想要停止。


    思禮拾個了石子兒,他打著漂了。


    他依舊能擊起7-8個水花,然而身邊再也沒有起哄的玩伴了。


    就連一旁的雜草,也因為沒人光顧而肆意起來,隨著風劃在他的手臂上。


    在這瘙癢意下,他苦笑著自己以前的幼稚,卻又懷念過去的單純。


    懷念過去或是靜思未來,不知覺間過了半小時……


    “啊儂!你要是沒空就迴去吧。”爺爺來到了身後,拍了拍心愛的孫子。思禮隻是迴頭看了看,沒有迴話。


    而後爺爺也沒繼續說下。文化程度不高的爺爺卻總是一副能猜得到思禮在想什麽的樣子。大概是知道不該說,又可能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啊公,我還得去社區辦點事。那我先迴去了。明天再買您最愛的粉湯迴來……”怕爺爺擔心的思禮還是打亂了自己的思緒。


    一生都怕麻煩別人的爺爺急忙打斷:“沒必要……沒必要……這麽每天跑迴來也很累得,啊公可以自己弄吃的,或者去買的。偶爾迴來就行。”


    “這是爸……”思禮想做個誠實的孩子,但更想做個孝順的孫兒:“我放假在家就想多迴來陪陪您,沒事的。以後你想吃就提前說。啊儂給你買去。”


    “不用……不用……”爺爺將手中那舊木頭簡易磨成的拐杖不停地輕戳著沙地,頻率越快,手越抖,而聲音卻越來越小。


    起身,和爺爺一個對視,得來的是和藹的笑。


    點了點頭,他便順著來時的路迴去了。


    而爺爺,站在了原地。


    那眼神,和他的孩子送孩子時的一樣。


    一樣的親柔,一樣的期盼,與一樣的不舍。


    兩輩人,不論是否追求到了目標或是累得再也直不起身來,他們隻會往複著自己的生活,從未向往過外麵的世界……


    或許以後自己亦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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