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到了過年的時候。這個年王楚真不知道該如何過,終於不用置辦年貨,不用大街小巷搬運大米、麵粉、水果、糖,不用買對聯,不用打掃屋子,不用拆洗被褥,一切從簡,為此也省了一筆錢。


    大年三十前一天,王楚帶著李浩然去買了一套過年衣服,給自己買了一套裙,上衣是橘黃色的,裙子是灰色的,給母親挑了一件紫紅色的毛衣,給父親買了件黑色棉衣,為侄女買了一件米色裙子。


    李浩然挑選衣服的眼光不亞於王楚,她需要那種既文藝範又優雅的衣服來襯托,每次選衣服都要把整個服裝店全部逛完才能選出一件或者適合她小女人氣質的服飾。


    “美女你真會挑衣服,這件套裙是前不久剛到的新貨,穿你身上顯得很有文藝範,很適合你的氣質。”店裏的服務生說,無論是她奉承王楚還是誇衣服,她都決定付錢要這件了。


    李浩然則是用那種另類的審美眼光來判斷,稀奇古怪、褲子膝蓋破洞、詐眼的潮流在他眼裏最好不過。


    “你這衣服是什麽啊?你看這帽子也是歪的,這袖筒這麽寬,都能裝兩個人了,還有這褲子破洞,大冬天的不冷嗎。”李浩然斷定要買他身上試的那件衣服時,王楚不停嘮叨,“這件衣服就很好,多休閑,你穿上絕對帥。”她很認真的挑選一件衣服比在李浩然身上。


    “媽,你要用潮流的眼光來審判,就這件了,我穿走了,你負責付錢。”李浩然根本不聽王楚的建議,連牌子都沒摘就消失了。


    王楚自然接受不了,但她也毫無辦法,服務員將李浩然換下的衣服打包給了她,付了款便離開了。迴家的時候大包小包買了一堆,這麽多年,王楚第一次在過年前給父母還有侄女買衣服,平日過年,她都是精心為家忙前顧後,從未照顧過父母,如今,她終於騰出手親自孝敬父母一迴。


    “多少年了,才穿了一迴丫頭買的衣服。”母親把毛衣套在身上,鏡子麵前左右搖擺,“你別說,丫頭眼光還真行,不錯,挺好。”


    “地攤貨和品牌衣服有很大區別。”王楚坐在沙發上解釋,“媽你以後別買那些地攤上的衣服了,質量不好,對皮膚也有傷害。”


    父親摘掉衣服牌子,反複看衣服質量,他沒舍得穿,把衣服掛進衣櫃。


    “我媽都沒給我買過這麽貴的衣服。”王安雯把衣服捧在懷裏,愛不釋手,一邊撅起小嘴,這個動作不管故意還是有意,都顯得很萌,很可愛。


    李浩然在一邊插嘴,“我媽的眼光永遠都比不過我,哈哈,姐姐,你看我的衣服,多潮流,這袖口,這破洞,你看看......”


    王安雯撇起嘴,頭隻轉了百分之七十的弧度,故意用餘光斜視李浩然,則表示用另類的目光渾身上下打量他,故意打一身冷戰,然後不去看他。而他又是另一種遜色,“你看我姐,跟我媽一樣不懂潮流,姐我跟你說,你這種老大媽式的風格早晚會笑翻校園一大批帥哥的,你小心會成大齡剩女。”


    “你這些烏七八糟話跟誰學的?”王楚立刻把目光掃向李浩然,“小小年紀,學習跟你沒關係了你一天盡研究啥呢?你姐還要考大學呢,哎這孩子。”她突然想起皮筋的事,從沙發上起身,仰著頭瞧他的臉,“李浩然,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你之前那皮筋是哪兒來的你告訴我?”


    “我沒有。”李浩然忙解釋,“我才十五歲我談什麽戀愛啊,沒有的事。”他說得非常認真,王楚深信不疑地打量他,看不出什麽貓膩,便又迴到了沙發上,但她發現他屏住唿吸,不知是極力掩飾還是在做某種怪動作,總之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但確實,她無意中發現,他的眉心之間多了一份笑容,這是在半年前她和他父親離婚後很久沒有看到過的笑容。


    母親家的年夜飯很簡單,包了不到一百個餃子,簡單拌了一盤牛肉,一盤豬蹄,還做了李浩然最愛吃的紅燒肉,算是過了個大年三十。


    那天晚上,天還沒黑,圖木舒克整個上空都是煙花各種顏色的景象,炮竹的味道很濃,打開門就能聞到。李浩然還沒放下筷子同學便打電話叫了出去,王安雯也不例外,父親和母親飯後散步的習慣大年三十晚上也是如此。


    就連春節聯歡晚會都沒人看,索性,王楚也出了門,她約上了李萍萍,徒步走上市區內唯一的一座蒙古包山。


    站在這裏看圖木舒克景色,是王楚心裏最愉悅的事,從一無荒漠到燈火輝煌,車水馬龍,點滴成長和建設,她都看在眼裏。


    “圖木舒克終於變成了我所喜歡的樣子。”王楚說,“從荒漠的戈壁灘到現在的燈火輝煌,曆經十七年,正如我走過的十七年婚姻。”


    “你現在覺得幸福嗎?”


    “怎麽說呢!”王楚吸一口冷氣,“除了孩子是我的心結外,我覺得一切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難,我現在終於從上下班迴家進廚房做飯,打掃屋子,看他臉色行事的角色中掙脫出來,終於騰出手來可以安下心坐在電腦跟前好好寫小說,將來我還會規劃每年休假的時候到自己喜歡的城市去旅遊,然後再規劃為自己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這種生活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呢!”


    “我看不見得。”李萍萍說,“你隻是不看臉色、不受氣、不挨打了,李浩然馬上要中考了,等考上大學你知道孩子上大學一年的費用需要多少嗎?至少五萬,你一年工資獎金加起來八萬,還計劃著買房、旅遊,聽起來很不錯,但現實真的很殘酷。”


    “這不一年還有門麵房出租的錢嗎?就算李浩然上大學,他一年的學費夠了,總得要一步一步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我自己能行。”


    “你看你,本是一個柔弱的女子,硬是把自己活成了女漢子,我意思是……。”李萍萍猶豫半久繼續說,“之前我勸你複婚,是不知道你曾經的生活有多苦,如今,無論我怎麽勸你都不會去複婚,那就試著再去嚐試另一段感情,你今後的日子還長……。”


    “好啦!”王楚用聲調拒絕她所有的建議,“我很明白我這次是走不進任何人的世界了,試想,我該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來陪我走過下半身?李向陽在工作上很優秀,長得帥,人又幹淨利落,關鍵人家還是副政委,我呢算是小有名氣,我若找個比他更好的,別人說你看,王楚離婚了終於找了個好的,我若隨便找一個嫁了,人家會說我鬧了大半輩子了,離了婚找了一個連李向陽都不如,橫豎別人都會說。”


    “你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想說什麽咱攔不住,你要活在當下。”


    “我很在意別人議論。”王楚斬釘截鐵地說,“我和李向陽的位置本來就在風口浪尖上,還有最關鍵的,我若再成家,兒子就真無家可歸了,所以,你不用勸我了,今後我隻負責李浩然健康成長,其他的,我不會再考慮。”


    李萍萍點頭,“好,我不勸你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兩人的談話結束,王楚把目光望向更遠方,整個城市在半空中升起又散開的煙花迷失了雙眼。這個冬季沒有積雪,南疆本就很少下雪,幹燥和幹冷一直伴隨,風稍微輕輕一吹,微小細粒的灰塵便彌漫在整個夜空,刺骨的寒風吹得臉上有些發疼,或許這樣的寒冷天氣更適合窩在家裏看聯歡晚會。


    冷讓王楚渾身打了一陣寒戰,她倆商議離開,從蒙古包山頂沿著木板階梯往下走,又經過紅色和紫色鋪成的塑膠跑道,最後在停車場開上車迴了家。


    其實,新疆的年隻有七天就簡單結束,七天後年味基本退去,圖木舒克這座小城市更是沒有多少年味,七天後離開的人便離開,返迴圖木舒克上班的人便陸續迴來。


    年初三,楊智慧打電話,說馬上到圖木舒克,去完婆婆家便來找她。家住喀什古城的同學吳丹和郭文霞同學打電話,說同學好久沒見,出來聚聚,還說多年未聯係的上海同學黃傳棟迴來了要聚聚。王楚安排了這頓飯局,定在了中午兩點,於是,她給醫療公司的同學孔少打了電話,“孔少同學,吳丹和黃傳統,還有楊智慧都迴來了,我們一起聚聚唄!”


    “你還敢聚會?”孔少電話那邊傳來了聲音。


    “咋滴了?老同學叫你吃頓飯還請不動是吧?”王楚埋汰。


    “不是老同學,你沒聽說啊,疫情嚴重,已經四十多萬人流入各地,我們本省都有一例了,我勸你還是別聚了。”


    “你看你,不想來就不想來唄。”王楚對電話通另一端的迴答極度失望,“編造這個玩意來,再說了,那個叫什麽的東西跟我們有啥關係呢,山高皇帝遠的,還能傳到這戈壁灘來?”王楚沒有聽清孔少所說的代名詞,便掛斷了電話。於是她便撥通了醫院的同學楊芳,而楊芳同學說,“親愛的,我去不了,我們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天都住在醫院了,但是王楚我勸你,疫情嚴重,黃傳統還是從上海來的,一路上接觸了多少人我們誰也不知道,你還是取消聚會吧。”


    掛斷電話,王楚也沒弄清究竟是咋迴事,她不甘心,又給派出所所長梅成陽打了一個電話,“梅所長在幹嘛呢?”


    “哎呀,美女作家同學,過年好啊,你怎麽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這不想請梅大所長出來吃個飯嘛,這過年馬上結束了,我們聚聚唄。”


    “美女作家同學,聚會就算了,我們二十四小時戰備,去不了啊。”


    “究竟咋迴事?”王楚蒙圈中,“發生什麽事了?”她的好奇心極度膨脹,“聽孔少爺在說什麽武漢的啥東西,楊芳都住醫院了,究竟是咋迴事啊?”


    “美女作家,你是作家啊,你都不了解國家大事嗎?武漢發生了疫情,已經有很多人感染,新疆已經有了一例,圖木舒克過年這段時間武漢過來的流動人口達兩萬多人,聚會的事你就別想了,別再出門,做好防護。”


    “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嗎?”


    “咋不嚴重啊,病人通過吐沫氣息就能傳染,隻要傳染了三到五天就能送命,就是不死也很難再治愈除根,為了家人健康,取消聚會吧。”


    掛斷電話,王楚坐在沙發上,她立刻打開手機百度搜索“疫情”二字,首條新聞湖北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簡稱“新冠病毒”感染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往下看,國家領導人作出重要指示,把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堅決遏製疫情蔓延勢頭,全力以赴做好疫情防控工作。再往下看,有個叫鍾南山院士發聲,武漢封城,禁止發燒人員離開武漢,禁止“超級傳播者”產生,要預防人傳人,要有嚴格的隔離措施和醫療救治。


    鍾南山,這個名字如雷貫耳,2002年的廣州sars非典病毒席卷全球,這個年詢的六十六歲老人臨危受命,在廣州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曆經半年時間,戰勝了非典病毒,根據數字,那場非典死亡人數694人。


    王楚為這個數字倒吸一口冷氣,母親從房間出來,“哎呦呦,國家出大事了這次。”母親的驚訝不亞於王楚,“武漢出現了疫情,都死了好多人了,新疆都有一例了,哎呦天呐,真的好可怕來,你趕緊打電話讓浩浩迴家,別讓他在外麵亂跑啦。”


    接著吳丹電話打來,她接聽了電話,“在哪兒呢?我到了。”電話那邊傳來聲音。


    “我在家。”王楚迴答。


    “我到啦,你出來吧,我和郭文霞黃傳棟在一起呢。”


    “要不你們來家吧?我在家裏做。”王楚說。


    “哎呀這麽多同學呢,你父母在,我們也不好意思去,咱在外麵隨便吃點吧。”


    “****的事你聽說了吧。”王楚解釋,“孔少、楊芳和梅成陽都不來參加聚會,咱們就別聚會了吧?”


    “哎呀,還沒到咱這裏,快出來吧。”


    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鍾,閨蜜楊智慧又打電話,“快出來吧,我已經到了。”


    王楚為難幾分鍾,掛斷電話後,還是選擇了出門。


    “楚楚你還出去聚會?”母親在門口喊道,“疫情傳染病那麽嚴重,別到處亂跑啦。”


    “媽,疫情離咱這裏還遠呢,沒事,別擔心。”


    王楚還是執意離開,去主持了這場飯局,他們如期坐在了飯桌上,一陣寒暄相互問好之後吳丹說,“上海同學,我們是冒著生命危險跟你聚會啊,你別把疫情給我們帶迴來了。”


    “切,我這都迴來半個月了,要是被傳染,早就已經沒命了。”


    “那不一定。”郭文霞挑逗,“這疫情有潛伏期呢,你丫的身體這麽好,別你沒事,我們都被感染了。”


    全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別開玩笑了。”王楚說,“楊芳已經全天住醫院了,梅成陽也是進入一級戰備,我們的孔少害怕傳染直接不來參加聚會,說明這次疫情真的挺嚴重。”


    “沒事。”吳丹說,她把跨在肩膀上的背包取下,接著脫下棉襖,掛在一邊的衣架上,拉開椅子坐下,“疫情還離咱上千公裏呢,咱該聚會聚會,該唱歌唱歌。”


    “唉,唱歌就免了。”楊智慧早已坐下,看了看手機時間說,“我還得趕迴去呢,家裏還有孩子老人呢。”


    “誰家還沒個孩子老人。”郭文霞瞥一眼楊智慧,“好歹咱倆十二多年沒見了,我記得上次見你那年,我才懷我家老二,如今我家老二都十二了,人這一生還有幾個十幾年?好不容易見一次,還不得好好嘮嘮?”


    “好好嘮那是自然的。”楊智慧臉上帶著輕淺的笑意,“我和黃傳棟都二十多年沒見了。”


    “是啊,從學校出來咱倆就沒見過了。”黃傳棟說,“時間過得真快,一晃我們這幫同學都奔四了。”


    王楚頗有同感,觸景生情的抿抿嘴唇,將眉頭皺起,舉起眼前的杯子,“黃同學,咱倆也是二十多年沒見了,吳丹和郭文霞也大半年沒見了,我和楊智慧一年總要見上十迴八迴,很多同學,估計這輩子都見不了一麵了,來,我們大家端杯,為我們純純的同學情幹杯。”


    所有人陸續端起了杯子,“為我們的友誼長存幹一杯。”吳丹說。


    “友誼萬歲!”郭文霞說完,接著黃傳統和楊智慧陸續說,“友誼萬歲!”


    喝下杯中所有的酒,他們開始暢談,黃傳棟說,參加工作十二年來,他跳了六次槽,被領導降職,被同事排擠、陷害,甚至到開除的地步,也有一個月創下上千萬的資產的紀錄,一路摸爬滾打,從小小的職員混到了現在的高管,想想一路都是心酸。


    楊智慧,從高中就出來結婚,創業,老公生病去世,再婚,單打獨鬥的她,房產三套,如今是日豐管的銷售經理,算得上是富婆一個。


    郭文霞,這個壟斷整個喀什城市麵粉生意的大老板,如今有近五百萬左右的資產,她說,“我下半輩子旅遊、睡覺,玩,掙的錢都花不完。”


    這對僅僅一個月不到六千元的王楚和吳丹來說望塵莫及,不敢買高檔的衣服、首飾、化妝品,尤其是王楚,身上囊中羞澀,卡裏從未多過五千元。


    但說起來,吳丹是不一樣的,她老公的工資卡交給她保管,她自然是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飯桌上,還聊到了青梅竹馬的楊芳和李憲,這段令人羨慕的愛情,從初二開始就萌發了,以兩人結婚生子,成為一屆佳話。自然還談到了班主任田老師,而郭文霞學他的甘肅武威口語簡直就是一絕。


    “吳丹,你起來迴答這個問題,迴答不上來就給我後麵站著去。”


    “楊智慧,你以為你腦子聰明就一定在社會上能立足?關鍵是要拿到大學牌子,要不然就等著給人家飯店當服務員吧。”


    “王楚,你以後連高中都畢不了業,連個好一點的工作都找不上,大城市撿垃圾的人都是高智商拿了大學文憑的人,我看你就適合撿垃圾。”


    這些話當初聽起來相當逆耳,或許帶著諷刺的意味,但如今想起來是如此忠言。王楚腸子也悔青了,終於明白當初父母的良苦用心,而他對李浩然何嚐不是費盡心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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