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陸辰安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躲過了淨身房的閹割師傅,留得了健全之身。當我再見他時已是月餘之後,我不愛同雜役坊中的女奴們說話,看我半大不小的他們也懶得折磨,直接將我分配去了冷宮中清掃,於我來說還是件不錯的美差,落得清閑又不用爭鬥。在冷宮的這些日子裏,我倒是聽到不少小道消息,說是陸辰安很會討李總管歡心,憑著聰明才智為李總管解決了很多事,短短二十日就拜了李總管做幹兒子。


    嗬!我想認賊作父這個事兒,陸辰安怕是過得比誰都難受。


    此刻他站在我麵前,一身小太監的打扮,比起之前的那個小乞丐模樣英氣了不少,但是我為嘛要用“英氣”來形容一個“太監”。


    “你臉上怎麽呢?”我開口問道,他什麽都正常,唯獨這臉上戴著的半塊麵具有些不正常。許是怕被人認了出來,做的偽裝?


    “淺淺,你莫要害怕。”他跟我說話依然是那麽溫柔,多年教養的大家氏族的書香之氣自是讓他比旁人不同,之前雖然故意扮的邋遢不堪,一旦收拾幹淨了就自然而然的貴氣了不少。


    “害怕?”


    在我滿臉疑惑下,他緩緩揭下麵具。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殘破淒涼麽?還是滿目瘡痍?我應當說人間淒苦,而他偏偏占了一大半。陸辰安的半張臉頰被鋒利之物劃爛的血肉模糊,難怪聽聞二十日他就做了李總管的幹兒子,卻遲遲晚了十幾日才來看我,那麽痛苦難挨的十幾日他都在獨自舔舐傷口吧。


    陸氏一族被斬首,我沒有眼淚,那與我來說不過是些陌生人,我共情不了陸辰安;陸辰安拋下我準備獨自入宮,我沒有眼淚,我絲毫不在乎這具軀體活在何處;可是今日,我有一種痛徹心扉的心疼,我雖然麻木,但我不是沒有心,這個九歲的“哥哥”,他牽起我稚嫩的手,予我溫飽,護我無憂,即便自己已經傷痕累累,仍然想到的是告訴我不要害怕。


    “哥哥……嗚……”這異世的第一次眼淚,為了陸辰安,為了哥哥。我手想要撫上去,又怕觸痛他的傷口,隻得僵在空中,眼淚不受控製的滴落。陸辰啊,此後永生你便要戴著這滿臉傷疤過活,麵具能遮住你的臉頰卻安撫不了你刺痛的心靈,你該怎麽辦啊,陸辰安。


    “淺淺,不痛的,哥哥不痛,這樣子哥哥以後就能保護你了。”他把我擁進懷裏,輕輕拍著背部。


    他汙蔑了淨身房的閹割師傅,藏了反叛朝廷的逆黨前翰林院侍讀陸舟的詩詞,他將自己的半張臉頰忍痛劃爛,滿身的血汙、血肉模糊的臉和搜查出來的詩詞,淨身房的閹割師傅還沒來記得辯解便死在了李總管的刀下,他向來狠辣,對於能讓他立功封賞的事兒他從來不在乎真假,況且陸辰安對他來說還是個能助他之人。


    模仿陸舟的詩詞,對於他人可能很難,可是對於陸辰安來說易如反掌,那可是他從小尊敬深愛的父親,他熟知他的字體和詩詞風格。


    之後的日子,陸辰安在皇宮中逐漸有了些許權勢,連帶著我也混的如魚得水,雖然不能同宮中貴人們相比,但比起下等的雜役奴仆等,還是快活了很多,畢竟他有個太監總管的幹爹。好吧,我也不太想提及此人,說實話他的名頭在內宮中還真是好用,就憑他賣忠臣除良將的這些“光榮曆史”,他的名字就能在內宮裏炸開鍋。


    我生性也不是個喜歡耀武揚威的人,我依舊選擇呆在冷宮,圖個自由和清淨,就一天借著名頭探探西冷宮的瘋妃,望望東冷宮的侍衛,再去北冷宮捉捉蛐蛐兒。哦,對了!我最喜歡的就是趁著夜深的時候,貴人們都睡了,值守的宮人甚少的時候溜去禦膳房。該誇不誇,這禦膳房的手藝是真的好,給這無趣的生活中還添加了絲絲有趣。


    夜已過半,許多宮殿早已熄了燈,按照慣例今日會有番邦異族進貢的各地美食,我定要去嚐個鮮。


    值夜的宮人門口打起了唿嚕,我順著老路線,不一會兒就溜到了窗邊,麻利的開窗,一個翻身進入了禦膳房內。瞅著琳琅滿目的美食喜不自勝,嗬!君王的後廚果然非比尋常。我這小嘴兒也吃不了很多,聖上您也不必忌諱哈,我每樣隻吃一點點,嘿嘿,保準兒您也瞧不出來。


    片皮乳豬、奶白棗寶、蜜餞紅果、佛手酥……


    我正吃的津津有味,坐在地上隨手向桌上摸去。嗯?等等。這個手感是鹵豬蹄兒?我記得我沒有拿這個呀?再摸摸,這手感……不對,是人手!


    我猛地翻身覆去,身底下壓住了一個人!仔細瞧了瞧,跟陸辰安相仿的年紀,生的劍眉星目、棱角分明,淡薄的嘴唇微張著正驚訝的對視著我。哇!算上上一輩子,我也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少年。


    似乎是嫌棄我“欣賞”他好看的容貌太久了,他麵露慍色將我一下推到了旁邊,迅速起身拂了拂衣角,整理了下頭冠。我索性也就翻身起了來,隨手抓了一個水果自顧自的吃著。


    “你是誰?為何在這?”見我不理他,他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


    哼!你猜我是誰?我懶得迴複他。他的手指上還沾著糕點的粉末,唇邊還殘留著未擦幹淨的油漬,大家都是來偷吃的,半斤對八兩,有什麽好問的。


    “盜賊?”他又試探的問道。


    “噗!”嘴裏的食物噗嗤一下噴了出來,我哭笑不得,用手從頭到腳的比量了一下,“你見過這樣的盜賊嗎?”


    “嗯,是矮了點,還不及窗戶高。”


    “……”


    “一副蠢蠢的樣子,也當不了盜賊。”


    “……”


    喂!你說就說,也不用這麽貶低人吧!嘴裏的食物瞬間都覺得不香了,今晚也吃夠了,要不然這就撤吧。


    見我要走,那少年一把拉住我的衣領,將我拎了過來,滿是玩味的盯著我無奈的臉。


    “放開我!我告訴你放開我!”我手腳胡亂的在空中比劃著,這短腿短腳在他的身高麵前毫無優勢,支楞了半天也沒蹬到一腳,實在沒辦法我隻能威脅到,“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就喊了。”


    “你覺得孤……咳咳!我會怕你喊?”


    “既然不怕,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來,幹嘛挑著這黑燈瞎火的深夜來?想來你也不想引來過多人來瞻望吧?我頂多不過是個禦膳房的小奴才,要是驚動了人,望見貴人您深夜也在此處偷食,那……嘖嘖嘖……怕是就不成體統了。”


    “喲!”他眸裏多了幾分欣賞,拎著的手也緩緩放了下來,隨即又一個腦瓜嘣彈在了我的腦門上,“你這小丫頭怎麽知道我是貴人的?”


    我吃痛的捂著額頭,恨恨的白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這雖然是個小孩的軀體,但是智商不是呀,況且你都穿的這麽明顯了。我跳起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翡翠束發頭冠,又戳了戳他衣裳上的領口,領口處的上等金絲繡著的麒麟在燭火的搖曳下泛著淡淡光暈。


    “哈哈,是我大意了。”


    “你確定是大意,不是故意……”我小聲的嘀咕著。算了算了,跟我也沒多大關係,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路。


    趁著他放鬆警惕的功夫,我抬起腳一溜煙兒的翻過窗戶跑掉了。我才不是那種陪貴人們解悶的狗腿子,既不希求這皇宮的珠寶金釵,也不貪慕權勢地位,就這樣無欲無求的活著,也隻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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