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鼎萬萬沒想到百越女王會說出獨立自由的要求。獨立自由是什麽呢,是晨曦初升時的嬌嫩花瓣上的露水,看起來純美而甘甜,但是卻見不得光日。獨立是周製的死敵,對周室而言,相當於自殘軀體,將好端端的手臂,眼睛,足肢割舍了去,它是不會同意的。所以吳鼎聽到百越女王說出那段話時,心底便開始打顫。


    吳鼎來周都的唯一希冀,便是避免戰爭,周皇先死,那樣百越就不會進擊周城,太吳也不會進擊百越的國土,沒了戰爭,就沒有死人。百越的魔人就不會繁衍,等到異人來的時候,各諸侯國都有足夠的士兵了。


    這下子全毀了。他本來說服了雍王一係,先發質人。後來周皇詭異的死亡,更是讓事件朝著有利的方向發展,但百越女王,這個愚蠢的女人,盡然提出了那麽愚蠢的要求。


    所以當雍王下達殺戮女王的命令時,吳鼎根本無力阻擋。“應該軟禁女王,慢慢馴服,”他急急的建議道。然後沒人聽他的,朱厭和雍王一臉憤怒,那莊公慕公早唯唯諾諾的借故退了出去,那初楚國來的候選三公楚中金反而眼光中隱隱有喜悅之色,許是習慣了殺戮之事吧。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等到朱厭獰笑著從外麵進來,哐啷一聲將女王的頭顱丟在了議事廳的 石桌上,吳鼎麵色一絲都沒變。


    “南蠻就是南蠻。難以教化。講道理果然是聽不進去的,隻有動武力,他們確實也彪悍的很,愣是殺了我三百名士兵,才得以剿滅。這個女人,從我一路追,直到追到城門,才滅了她。她是會妖法的,看著妖豔嬌媚的,身上藏了那麽多要人命的飛蟲,不割下她的頭顱,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朱厭身上一片血汙,但很明顯不是他的。


    “他們都死幹淨了麽?沒有漏網之魚吧?”雍王問道。


    “應該沒有。”朱厭道,“隻是他們的妖法,確實令人頭痛。”


    “城內的死幹淨了,但是城外,還有他們的數萬據兵。”吳鼎起身插言道,“他們的妖法,朱公子是了解的。他們還有上千魔人,而且,那魔人是會傳染的。”他瞪著雍王,希望在場的諸位都能聽進去,希望有人和他一樣,都明白事情有多糟糕。


    “所有最重要的是,滅掉他們的魔人。”吳鼎說道,“這是他們的最大依仗了。女王已死,魔人再滅,他們便再無取勝的可能。”


    雍王很滿意吳鼎站在了他們一方。事實上現在吳鼎也沒有別的想法了。戰爭已經開始了。


    “我會即刻傳信初楚國內,兵襲百越後方,便可保周城無憂。”楚中金說道。


    雍王更是滿意,“魔人隻是百越的小妖法罷了,無足掛齒。況且,也並非無應對之法。”


    “陛下何意?”吳鼎訝然道。


    “白荻部落的聖女在我們這裏,她可是原來百越的真正主人。她熟稔百越的蠱術,所以魔人不難對付,吳兄太多慮了。”朱厭胸有成竹的笑道。


    “那可真要見上一見了。”吳鼎眼光一亮。


    “當然,而且,她可是一位美人呢。”朱厭悄聲耳語道。


    “警惕備戰,少做些風月之事。”雍王嚴聲道,“戰爭可不是鬧著玩的。”


    戰爭是什麽呢?戰爭就是風雷,發生的時候太快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當楚中金在謀劃封鎖女王已死的消息,對正在城外盤踞的百越士兵突襲時,百越的士兵先開始了攻城。


    吳鼎,朱厭登上了城樓,朱厭還帶來了那個他口中的聖女,杜煙。


    夕陽如血,當最後一抹光輝消失於天際時,百越的士兵就像鬼魂一樣,出現在了劇城一箭之遙的地方。有莫名的風聲響起,風聲中夾著奇怪的窸窣之聲,像是有爬蟲正靠近而來。


    “是馭蟲術,小心了。”旁邊的披著輕紗的杜煙提醒道。


    吳鼎沉默不言。朱厭皺眉道:“是跟你一樣的那種麽?那可就棘手的多了。”


    杜煙冷笑道:“放心,他們沒有資質駕馭金娥,他們的馭蟲,隻是蛇蟲鼠蟻罷了,飛不起來。用藥石便可驅趕。”


    “但城要是破了,蛇蟲鼠蟻可就要了人的命了,那時候就無力迴天了。”杜煙又補充道。


    吳鼎眼神一直看著陰影之處,他所畏懼的東西還是出現了。成敗上千的穿著綠色盔甲的原南伐盟軍的人出現在視線之內。


    “是南伐盟軍,他們怎麽會在這裏?”一旁的杜煙皺眉疑問道。


    “不再是了,他們是活死人一樣的存在。被新的聖女下了蠱,怨蠱。”吳鼎語氣凝重。


    話音剛落,城下的士兵便動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像極了爬蟲,有的幾乎是手腳並用,從陰影中衝了出來,直直往城池根下逼近。


    “放箭!”不遠處的楚中金沉著應對著,他是新一任的代理都城守護官,而且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新三公之一。至於為何遲遲未定,吳鼎估計是雍王對初楚國的索求過多了些,比如稅金,貿易所得利,關稅,土地等等,一切都是因了錢。


    衝在最前麵的幾人立刻被射成了刺蝟,但令人驚駭的景象出現了,那幾個中了箭的人隻是身形微微頓了一頓,立刻又動作起來,竟然是絲毫不受影響。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看著越來越近的百越叛軍,楚中金驚駭的睜大了眼睛。


    “用火箭!火箭!”杜煙焦急的喊道,這時鐵青著臉的朱厭也緩過心神來,“火箭!將倉庫的鬆油全送上來!”


    成百上千道火箭放了出去,在這微淡的暮色之中,像是翅膀著了火的飛蛾一樣,胡亂衝撞。火箭中了其中幾人的胸膛,但奏效甚微,火焰並未傷害他們多少,隻是皮甲著了火,但他們依舊不依不饒的衝上前來,很多已盡在城前跟前聚集。


    好在城牆夠高。這萬仞之城不是浪得虛名的。石壁是青石所造,石磚間是用糯米粘合的,堅硬無比,要攀爬上來,除非依賴雲梯。


    這高聳的城牆給了眾人莫大的安慰。朱厭陰沉著臉轉向杜煙,“為何火箭不奏效?”


    “我不知道。按理說所有的蠱都是怕火的。這蠱太多古怪。”杜煙沉吟道。


    “是融合了異族身上的東西做成的。”吳鼎緊盯著城池下的蠱人,“百越之前抓獲了異人,然後從異人身上提煉出了一種“怨”,然後用了衍生蠱移植到兵士身上。“他頓了一頓,”這朱公子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這種蠱這麽厲害。”


    “所幸城牆夠高,要是被這些東西破城而入,那麽,不僅不會再有周都,怕是整個天下,也沒了。”吳鼎歎氣道。


    “按理說,隻要殺了施法之人,蠱就廢了。”杜煙補充道,“隻是這蠱也太過奇特。。”


    朱厭冷哼了一聲。隻聽那楚中金叫喊道:“堅守崗位,不要讓他們爬上來。要更多的火油,燒死他們!”


    城下傳來巨大的轟鳴之聲,卻是百越搬來了攻城用的投石車,數量不多,但一時之間巨石唿嘯飛來,將崗樓垛牆毀的石宵紛飛,刮的人臉生疼。


    那楚中金倒是沉著,吆喝著將同樣巨大的投石器轉動起來,瞄準那投石車開炮。幸運至極的是隻開了三炮,就用巨石砸塌了敵方的一個投石車。


    百越的雲梯也架了起來,這給守城帶來了莫大的壓力。那不死的蠱人攀爬上了雲梯,越來越靠近城樓頂端。好在雲梯數量不多,守城還勉強得行。


    之所以雲梯,攻城車數量不多,是因為最初的計劃是雍王作內應,加上女王從爛泥門突襲進城,所以笨重的雲梯,攻城車類都是在初楚國國境剛做成的。而且周都城周邊森林密布,對於生活在雨林之地的百越士兵來說,隨地伐木取材,便利的很。隻是事件突發,都未來得及做。


    就在僵持之際,忽的聽到震天響的轟隆一聲,左側城牆塌陷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缺口處烈焰燃燒,火焰卻不止是紅色,而是帶著藍色,像那幽靈鬼火一般。


    守城的諸人直接懵呆在當場,吳鼎第一個清醒過來,“守住!死守住缺口!”他疾步奔跑下城樓,帶著一小簇人,往那缺口處匯集。


    原來那城牆塌陷,卻是早先古月布的局。他私造聖火,一部分便運到了城牆根下,為了接應北齊大軍攻城時所備。古月用銀子買通了諸多都城守衛,又誑稱城基不牢,以祈福的方式將聖火貼牆排列,並在上麵鋪上了泥土沙石,隻待北齊大軍襲來,點燃聖火,便可輕易破城了。


    蠱人攻城時,諸多鬆油都送上了城牆,淋淋灑灑,便滲到了聖火之上,射火箭時,總有那麽星星點點的火末子迸濺到了聖火壇子上來,於是一發而不可收拾,那聖火爆裂開來,其勢不可擋,整片城牆都土崩瓦解了。


    朱厭麵如土狗,他呆了一呆,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誰也沒想到如此堅實的城牆,盡然能如紙片一樣灰飛煙滅。接著他看到了吳鼎的行動,才醒悟過來。馬上跟著吳鼎後麵補充過來。兩人並肩作戰。


    熱浪襲麵。吳鼎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隙。這詭異的火焰不禁讓他想起當日周皇被焚時的情形。是誰搞的鬼?他心中疑問著,眼睛卻緊盯著缺口。


    唿吸也越來越沉重,不僅是自己的,身邊的士兵也是。吳鼎能感覺到恐懼像烈火一樣正蔓延在士兵的身上。他想說些激勵的話,卻發現嗓子幹澀無比。士兵們親眼見到了蠱人的詭異,那種震撼和驚懼不是三言兩語能抹掉的。“堅守住!如果我們堅守不住,城裏的人一個都別想活。”吳鼎費力的說道。


    在那麽一霎那,周圍的聲音忽然消失了一般,隻剩那熊熊烈火的光影搖曳,然後一個蠱人從火焰中跳了過來。它手舞足蹈,嘴裏發著怪聲,向吳鼎撲過來,吳鼎將盾抵住,用劍本能的往它身上捅去,那蠱人刹那間被火焰燒的萎縮成灰了。


    想不到這火焰如此奏效,吳鼎看了看火光中掙紮的其他蠱人,就像烈焰地獄中的惡鬼,瞬間化為無有。他不禁欣喜起來,“不要讓火熄了,木頭,柴火,我們需要這些。”


    旁邊的朱厭也反應過來,頓覺心頭一鬆,蠱人進不來,就沒事的。


    遠處傳來尖銳的笛聲,蠱人們像野狗一樣往後跳躍退去,漸漸退迴守城的箭矢距離之外等候。一時城下鴉雀無聲,盡然在等待那火焰熄滅。


    那火足足燒了大半夜光景,直到天空魚肚白泛起,火勢才消減下去。這段時間裏,吳鼎他們已經在缺口處用石塊又壘砌起一個新的圓形內牆,隻是這牆臨時搭建,經不得衝車幾衝的。


    火勢終熄。百越驅使著蠱人又殺將過來。這次沒有火焰掩護,城內將士麵對麵的看清了那些可怖的麵容。


    “那火是怎麽迴事?”吳鼎吼道,“我們需要更多。”


    蠱人衝到臨時搭建的防護牆邊,開始用力的衝撞起來,吳鼎諸人將刀劍從縫隙間刺入,雖是刀刀入肉,但根本殺不死他們。偶然間,吳鼎刺入了一人的頭顱之中,便聽到尖銳的叫聲,那蠱人萎靡在地,竟然不再動彈。


    吳鼎無比欣喜,“砍他們的頭顱!那是他們的弱點!”


    士兵受到鼓舞,紛紛模仿。隨著蠱人屍體的增多,那原來的缺口盡然被堵上了。


    這時那城樓高處楚中金也霍霍笑了起來,他大喊道:“援軍來了。初楚國的士兵到了。”


    吳鼎登上城樓,遙望遠處,借著微弱的晨光,他看到初楚國的軍隊像平穩的波浪往這裏湧來,然後是短兵相接,然後看到百越的兵士往遠處的密林退去。


    楚中金帶人從正門殺出,前後夾擊。百越更是不敵,整軍潰散。但每當初楚國的軍隊追擊到密林處時,追兵便像陷入了深潭,發出淒厲的喊聲,盡然攻不進去。


    “蛇,小心蛇!”士兵們驚慌失措道。楚中金便止住了隊伍,眼巴巴的看著百越的人越來越遠,消失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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