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藜榕院內,陸彥朝正悠哉愜意的翻看著手裏剛得來的一本《藍華醫經》,忽聽吉平來報:“公子,夫人在曲家村遇上了事,聽聞那些村民都趕去了村子想要為難夫人。”


    “這群刁民。”


    陸彥朝眼眸一沉:“召集人手,今日我倒要看看誰還敢護著他們。”


    “是。”


    吉平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召集了外院幾百人的護院家丁。


    一大群人簇擁著新任的家主行色匆匆的剛行至院門前,卻被一道清冷孤傲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二叔?”


    看著輪椅上不了半點顏色的那張臉,陸彥朝麵色一凜,忙向身後之人揮了揮手。


    沒好氣的瞥了眼他身邊立著的謝君屹和衙役們,語氣不冷不熱的說道:


    “二叔身子有恙,怎生出了院子,該在鳳雅閣好生歇著才是,若是想念二嬸,小侄差人替你尋迴來便是。”


    陸文謙手裏握著暖爐,雙眸緊緊閉合著,卻是始終不發一語。


    謝君屹緩緩走向陸彥朝身邊,每走一步心裏的恨意便滔滔不絕的往上湧。


    可到了陸彥朝跟前,他忽的抱拳垂下身去,恭敬的說道:


    “陸家主,下官收到訴狀,令夫人在曲家村掘人墳地,招致民怨沸騰,眼下宮裏的貴人欽差即將蒞臨本縣,絕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還請陸家主示下。”


    聽到這話,陸彥朝充滿警惕的眼神不由得頓住,遲疑著重新看向麵前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少年。


    “謝君屹......你?”


    他突然有些無措。


    就連陸文謙和推著輪椅的小廝也經不住詫異的望了過來。


    倒是個能屈能伸的。


    謝君屹卻不動聲色的將那顆高傲的頭顱再度往下沉了些,變得更為恭敬。


    陸文謙看著眼前一幕,腦海裏忽的想起了這些年赴任檀州城的大小官員。


    他們中不乏謝君屹這等桀驁之人,可最後都心甘情願的臣服在了陸家的威勢之下。


    卻不知謝君屹與這些人有何不同之處。


    饒有興致的抿出一抹淺笑,陸文謙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彥朝,你領著這麽多人莫非是要去助著你那娘子將曲家村的祖墳挖個幹淨?”


    “二叔說的哪裏話。”


    陸彥朝目光陰狠的瞪向吉平,心裏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泄。


    不僅埋怨這廝沒將事情稟清楚,對自己那小嬌妻的莽撞更為惱怒。


    讓她去曲家村尋雪蛤膏,她卻跑去掘人祖墳,自己平生也是閱女無數,怎的就娶了這麽位夯貨迴府。


    “賤內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生,如若不是情非得已斷不至於做出如此糊塗的事來。”


    陸彥朝抬眸望了眼陸文謙,明麵上總歸還得袒護:“怕不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吧。”


    “誤會?”


    陸文謙平心靜氣的說道:“如今離約定的期限尚有兩日,彥朝卻急著讓大管家帶著你這娘子興師動眾的跑去村裏尋雪蛤膏,這誤會的確是容易越結越深的。”


    話裏話外不帶半點威懾,卻讓陸彥朝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額間不覺滲出一層冷汗。


    他已然聽出了責備和不滿。


    陸文謙這是在指責自己毀了他的聲譽呀。


    “我如今不過是個殘廢之人,內約束不了屋內人,外主不了家事,你若覺得曲家村一事二叔掃了你的威嚴,這西苑銀庫便收了迴去。”


    陸文謙毫不猶豫的從袖中掏出銀庫的鑰匙交給小廝遞了上去。


    陸彥朝並不在意西苑銀庫那些銀子,可他在意自己如今的地位,想要徹底的掌控陸家這艘大船。


    他深知西苑銀庫在陸家人心中的份量,那是地位和名譽的象征,放眼陸家百年家史,唯有祖父和二叔受過此殊遇。


    祖父陸柏笙曾靠著曾祖為他設立的私庫可以不受約束,在短短數年間創立屬於自己的商會,成為大月朝第一富商,為陸家的基業不斷添磚加瓦,還數次受到先帝長慶皇帝的召見,獲封正一品的光祿大夫,被譽為以布衣結交天子第一人。


    陸文謙接管陸家後,更是靠著西苑銀庫壟斷了織造業和人參等貴重藥材市場,獨霸北方,讓大月朝上下官員都對他俯首帖耳,可謂是風光無兩。


    他想要成為陸家第三人。


    隻要接過麵前這把鑰匙,從此以後在這府上無人敢對自己不敬。


    所以哪怕知道陸文謙是存心試探,他也想要接過這把鑰匙。


    正當他激動的伸出手去躍躍欲試之時,一道渾厚老沉的聲音忽的在身後響起。


    “朝兒,你放肆。”


    陸彥朝迴眸望去,見是老祖母被母親和姑母等人簇擁著行了出來。


    “謙兒,你這又是鬧哪一出啊。”


    江芮看著小廝將西苑銀庫的鑰匙遞到孫兒手上,嚇得麵色一緊,趕忙嗬斥道:“還不快快將鑰匙歸還迴去。”


    小廝聞聲,趕忙退迴陸文謙身邊。


    “母親這是何苦,彥朝既然執掌了陸家,自該讓他完全接管府中事宜。”


    陸文謙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


    江芮看著隻覺渾身寒意直襲,忙對陸彥朝斥道:“你那娘子果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夯貨,掘人祖墳的事我陸家祖輩何人幹出來過,還不速速接迴府中好生管束。”


    她便是聞聽了此事才著急忙慌的從棲霜院裏趕出來的。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呢,這姐妹二人實在是一個比一個能鬧騰。”


    華宛昕瞧出婆母是真動了氣,隻好禍水東引,開口言道:“一個整日混跡賭場揮霍無度,一個幹著刨人祖墳的缺德勾當,唐侍郎還真是生了一雙好女兒。”


    如此,至少大家不會將矛頭皆指向兒媳一人。


    再則,那雪蛤膏的真實用途陸家人心知肚明,不過是秉筆太監張錦年借著進貢給皇帝的名頭要去治療肺病的,這麽多年一直由陸文謙親自打理。


    兒子在這個時候橫插一腳,不明擺著搶功嘛。


    那西苑銀庫更是連她這個長房長媳都不敢過問的所在。


    “二弟呀,彥朝年幼,你休要與他一般見識。”


    華宛昕忙不迭吩咐道:“吉平,你親自帶人去將孫少夫人接迴來。”


    說完,還客氣的與謝君屹福身作禮:“謝知縣,就有勞你幫忙走一趟,若是有何損失,我陸家願加倍賠償。”


    說了好一番場麵話才算是勉強平息了在場眾人的怒氣。


    謝君屹抱了抱拳:“大少夫人客氣了,下官這便去。”


    話落,這才領了人重新趕往曲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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