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這時也紛紛將目光聚到了牛嬸身上,眼中充滿憤懣。


    “牛嬸,你說,老六究竟去了何處?”


    裏正緊蹙著眉梢開口問道。


    牛嬸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轉,無助的搖頭:“我也不知道呀,自打陸二爺那事之後他就再也沒迴過村裏。”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們。”


    裏正氣得臉色發紫。


    “他並沒有去替村子裏設法渡過難關?”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瞞著曲雲初,如實說道:


    “陸少夫人,不瞞您說,這兩年我們的確是背著陸家販賣了不少雪蛤膏給外人,正是老六從中搭橋,他許了我們不少的銀子,那銀錢數目是我們這些年起早貪黑也掙不來的,我們是被利欲熏心了啊。”


    曲雲初搖頭冷笑:“那就讓我再來猜猜吧,這曲六叔並未告訴大家背後的買主,所以陸二爺來村裏時,那些被害的鄉親並非是有意袒護,而是壓根不知道是何人在與陸家作對。”


    眾人皆是一臉苦色。


    裏正閉眼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一迴事,再則,曲老六替那背後的買家傳過話,說是敢對外多說半個字,必將滅我們全村,能拿出這許多銀子的人定然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呀。”


    “真是糊塗,一時貪戀卻害苦了大家。”


    曲雲初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裏正自知有愧,心裏也是難受不已。


    “都是我的不是,不該一時鬼迷心竅聽了老六的話,如今得罪了陸家,害死了曲琮和二胖他們幾個,都是我的罪過。”


    “八叔也不能全怪我家那口子呀。”


    牛嬸有些不服,憤憤的瞥了眼曲雲初:


    “若不是陸家壓榨,每年隻給每戶五十兩銀子,我們何至於鋌而走險,當年陸老爺憑著咱們村的雪蛤膏討好宮裏的貴人們,如今那雪蛤膏在市麵上有價無市,上千兩的白銀也買不到一盒,憑什麽這銀子就讓他陸家自個兒掙?”


    “你還有臉說。”


    這時,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站了出來,厲聲指責道:


    “我曾聽曲琮說過,六叔背後那人許了他上萬兩黃金,可他卻隻分給了村裏人萬兩白銀,牛嬸,你快說,你究竟把六叔藏到了何處?”


    “我……我不知道。”


    牛嬸卷起衣袖,癟著嘴埋下頭去。


    “你不說我就替村裏人打死你,再將事情如實告知陸家,如此至少還能瀉瀉陸家人心頭的火氣。”


    那少年更加氣悶,憤憤的提了提手裏的鋤頭。


    “我真不知道。”


    牛嬸害怕的抬頭看曲雲初:“陸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還請您別與我一般見識,我先前也是無奈之舉,我家那口子已經消失大半年了,是死是活也不清楚,我那大些的丫頭眼看著就要及笈,


    兩個孩子想爹想得厲害,故而我才出此下策,想著隻要讓曲家村擺脫了陸家,就能讓我家那口子和鄉親們重新過上太平日子。”


    “牛嬸想的倒是天真。”


    曲雲初喟歎一聲:“既然這背後之人不肯站到明麵上來,可見他們也懼怕陸家,就算能夠放過鄉親們又豈能放過曲六叔,要知道死人的嘴才是最嚴實的。”


    牛嬸嚇得臉色一白,連忙跪地磕頭。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啊,陸少夫人啦,就請您看在我們家雲初的份上救救我家那口子,救救鄉親們吧。”


    “您這話說的,我與那曲天師素不相識,為何要看她的麵?”


    曲雲初哭笑不得。


    自己與她八杆子打不著一撇,如何就成她家的了。


    牛嬸聽得一噎,知她是在計較剛進門時自己對她的為難,隻得無助的看向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衛氏。


    “衛妹妹,就請你看在我家那兩個小的這些年替你照看阿阿的份上求求陸少夫人吧。”


    衛氏雖是個熱心腸,又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可自己與沈家這女子本就不相識,方才還那般嫌棄她,此時如何有臉去求她?


    看著周圍投來的一雙雙可憐的眼神,她也漸漸意識到,如果不能解決這個麻煩,自己和阿阿怕是也沒安生日子過。


    思索一番後隻得硬著頭皮跪下身去,開口祈求道:


    “陸少夫人……”


    “阿……”


    娘。


    曲雲初險些喊出了聲,哪有母親給女兒下跪的道理,嚇得連忙將人攙扶了起來。


    “衛夫人不必如此,此事說起來也是陸家考慮不周到,才讓鄉親們有了怨言,作為陸家的二少夫人,我自不願看到陸家和曲家村弄得兩敗俱傷。”


    說著,又低眉瞥了眼牛嬸。


    “眼下最重要的是尋到曲六叔,之後尋出那背後的買家,將銀子歸還給別人,接下來的事我想陸家自會有所決斷。”


    “可牛嬸的確是不知道曲六哥去了何處,這點我可以作證。”


    衛氏信誓旦旦的答道。


    “我相信她沒撒謊。”


    曲雲初眸光流轉間,慢慢看向又在低頭焚燒紙錢的曲阿阿,忽然間就想到了剛才逃走的鬼魂。


    那漢子藏在阿阿身體中卻並未傷害她,可見此鬼對她並無惡意。


    而阿阿如此年幼,對他那猙獰的模樣一點都不懼怕,還摘掉護身的玉牌使他好接近自己,又能說明她與此鬼該是相識,而且關係甚好。


    再迴想著那漢子血肉模糊的全身,她大抵猜到該是被陸文謙殺掉的村裏某人。


    時間已然過去這麽久,他仍然留戀忘返,不肯去轉世投胎,恐怕是對這世間還存有舍不下之事。


    想到此,曲雲初便向衛氏和大家打聽了一番逝者們的一些情況。


    裏正一一道來,可說到最後一人時,眾人情緒卻變得頗為動容。


    “要說最叫人揪心的還是曲琮這孩子,他與他那娘子成親不過數月,柳四娘也才剛剛有了身孕,他就撒手人寰了。”


    話到此處,裏正捋著胡須重重歎了口氣。


    “這孩子本就是個苦命的,父母離世得早,家中又無別的親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盼頭,哪知天不遂人願,


    哎,他那娘子得知噩耗後也是哭得死去活來的,尋死覓活數次,險些落了胎,若不是我們勸著她為曲琮這唯一的血脈著想,恐怕她早已隨曲琮而去。”


    聽到這話,曲雲初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阿阿,見她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正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潤進了喪服裏。


    她心下頓時了然。


    看來那鬼正是曲琮無疑了。


    倒不知他與阿阿有著怎樣的情誼,能讓這小不點甘願拿自己的身體護他。


    隻可惜自己換了副身子,不能讓這小不點對自己傾心相述了。


    眾人正沉浸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中,忽見一名身形魁梧的婆子奔了進來。


    如此嚴寒的天氣,她卻熱得滿頭大汗的,一邊跑一邊喊:


    “不好啦,不好啦,裏正,四娘她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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