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躺在床上,遲遲無法入睡。


    明明自己已經很疲倦了,他卻依然沒有辦法,讓自己進入到睡眠狀態。


    在他的周圍,那或高或低、或粗或細的鼾聲,正此起彼伏地響著。


    同時,還夾雜著從窗外傳來的,街道上車輛疾馳而過時,發出的尖銳刺耳的唿嘯聲。


    這些聲音,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死命地往他的耳朵裏鑽去。


    此刻,他身體內,因今天下午才初到深圳而產生的興奮之情,也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他的心中,甚至湧起了一絲嫉妒之情。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躺著的李波身上。


    此時的李波,正沉浸在甜美的夢鄉之中,發出陣陣平穩而響亮的鼾聲。


    看著李波那副愜意的模樣,他不禁感歎,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像他一樣,無憂無慮地進入夢鄉呢?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於緊張和焦慮了,以至於無法放鬆下來。


    難道,自己僅僅就是因為受到了周圍鼾聲如雷的影響嗎?


    或許,他應該學習李波那種樂觀豁達的態度,學會放下包袱,讓自己能更從容地,麵對生活中的種種挑戰。


    “身在同一張床上,這小子,怎麽就那麽容易睡著了呢!”


    既然是死活睡不著,他隻能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光線,開始又一次打量起,自己身處的這間二三十平的房間來。


    這是一間由倉庫分割出來的公寓房。


    他依稀記得,下午來到時,李波給他提起過,這個地方是八卦嶺的八卦一路。


    後來他才知道,八卦嶺,屬於筍崗倉儲片區,1998年時,那裏有很多的倉儲物流。


    隨著深圳特區的開發和建設,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來到了深圳。


    這些外來打工者,懷揣著夢想和希望,渴望在深圳這個特區城市中,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然而,在深圳,住的問題,卻成為他們麵臨的第一大難題。


    麵對如此龐大的需求,一些有眼光、有頭腦的人,就開始思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注意到,曾經城市邊緣,如今的中心區域,有許多空置的廠房或倉庫,如果能夠加以改造利用,或許可以為這些外來打工者,提供一個溫馨的家。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造行動拉開了序幕。


    那些原本破舊不堪、已經陸續搬遷的廠房和倉庫,在設計師們的巧思妙想下,逐漸煥發出新的生機,被改造成了一個個簡陋的公寓房。


    每個房間都簡潔而實用,讓人感受到家的溫暖。


    不僅如此,這些公寓還配備了基本的生活設施,如廚房、衛生間等,方便打工人的日常生活。


    這樣的創意,不僅有效地解決了外來打工者的住宿問題,也為城市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活力。


    這些改造後的公寓房,成為了外來打工者們的避風港,讓他們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中,找到了歸屬感。


    同時,這也為那些有識之士,提供了一個展示才華的平台,讓他們的智慧和努力,得到了豐厚的經濟迴報。


    說白了,眼前的這個房間,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通間。隻是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間隔出兩三個平方,做了一個簡易的衛生間兼衝涼房。


    從進門到到窗戶邊,空間大概是長五米,寬四米。


    房間內,左右兩側分別擺了兩張床,床與床是首尾相連著的。


    整個房間也就是剛剛好擺下四張床,中間留下了一個寬不到一米的通道,正好可以放下一張長條桌。


    放下長條桌後,走道就隻能勉強過人了。


    長條桌上,擺放著一些書本,茶杯之類的雜物,還有兩包沒開封的方便麵。


    房間內的四張床,就有四個款式,還大小不一。明顯的,有的床,是後來臨時加入進來的!


    此刻,每張床上都躺了兩個人。


    而且,他們七個人,在音調各異的合唱著一首“鼾聲之歌”!


    七個鼾聲,有的婉轉,有的流暢,有的如雷,聽得周正如癡如醉,幾欲流淚……


    雖然現在還隻是二月中旬,在周正的老家,這會還是嚴寒的冬天,但深圳是亞熱帶氣候,夜晚就算隻蓋了一個薄薄的毯子,也不會讓人覺得冷。


    這間房子裏,除了老同學兼好兄弟的李波,其他的人,他都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麵。


    除了幾個名字,周正對他們,都還不算完全認識,連名字都不一定能準確的和人對上號!


    今天因為是初來乍到,晚餐是大家一起在附近攤位上聚餐,算是前麵的老兄弟,給新來的兄弟接風!


    周正隻知道,前麵住在這裏的兄弟中,有一個叫黃亮的,是李波的大學同學兼寢友。


    不過,除了一個兄弟外,所有的人都有一個相同點,大家都是湖南人。


    所以,大家都能吃的辣。


    所謂的接風宴,其實也很簡單。餐桌上最奢侈的一道菜,估計也就是那個鹵水拚盤了,裏麵有幾樣譬如豬肚耳尖之類的葷菜。


    其他就是辣椒炒肉,白灼青菜,炒米粉、炒河粉之類的,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


    原來的這些兄弟,他們最近多數時間的晚餐,都是各自搞定。


    有的人,就是樓下炒個五塊錢的米粉,有的人,就是一兩塊錢一包的泡麵,基本上就是簡單打發了事!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大家的口袋裏都很羞澀!


    後來周正才知道,還是因為李波和他來了,以前住著的這一幫兄弟,這才又有了一次團聚搞大餐的機會!


    而且,這次聚會,李波還友情讚助了100元!


    誰讓這貨他是剛來呢,他的腰包,還算鼓著的,裏麵也還有點貨!


    其實,這也是李波在大學裏,他們寢室同學之間,長期相處形成的一個慣例。


    大學期間,每個月,誰家裏來了生活費了,先寢室裏的幾個兄弟,一起出去校外盡情的搓一頓好的,啤酒管夠!


    就這樣,每一次的搓一頓,基本上都能把剛到手的生活費,幹掉個三分之一以上!


    然後到了月底那幾天,或者離月底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就隻能靠在同學那裏借貸支撐,一直撐到下一次,家裏繼續匯來生活費。


    但他們這個寢室,在這三年大學生活中,一直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忘了說了,李波畢業於湖南大學土木係。不過,他是讀的成人教育,三年製的大專。


    而周正呢,在高中時,成績一直都比李波要好,但高考時發揮失利,沒能考上。


    本來他也可以讀成人大專的,但他總覺得這個所謂的成人教育說出去不好聽,也就放棄了沒去讀!


    94年高中畢業後,周正就來了省會長沙,進了一家四星級的酒店工作,待了大半年。


    後來因某個事件的原因,他又從長沙返迴了老家。


    後來,他在老家縣城裏做了點小生意,閑暇之餘,他也參加了自考,弄了一個湖南大學市場營銷專業的自考文憑。


    在老家縣城得那幾年,他上過班,開過小書屋,也幹過小服裝店。


    因為沒本錢,他所做的生意,也都隻是小打小鬧,並沒掙到多少錢,隻能說是勉強混了點他平常的零花錢!


    後來,他在一個小鎮上,開了一家服裝店,還是讓他退休了的母親幫忙來打理,生意才算慢慢的穩定了些。


    其實,他剛從長沙迴來縣城老家時,有個長沙的親戚,給過他一個進老家郵政局上班的機會。


    隻是當他去到郵政局,聽說剛開始隻能做郵遞員,而且工資很低,於是也就放棄了。


    這一次春節過年時,碰到以前玩的好的老同學李波,他說打算春節後去深圳。


    李波的這個打算倒是啟發了周正,他迴去後和家裏父母一商量,也就決定了,到時和李波一起去深圳看看。


    他們倆是搭乘的老家縣城直達深圳的長途大巴來的深圳。


    旅途中,周正半是興奮半是迷茫,一路迷迷糊糊的。


    九十年代末,湖南境內,基本上還沒有什麽高速,長途大巴一路折騰了二三十個小時,於次日的中午,才到達了深圳的特區關口。


    李波去年就來過深圳一趟,並且在深圳待了一段時間,所以,他對於深圳進關還是門清的。


    出發之前,他們兩人就在縣城公安局,辦理了《邊境通行證》。


    所以,在深圳的入關關口,他們順利的通過了入關檢查,進到了深圳特區。


    這是周正人生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邊境口岸的檢查。


    他心中,既有些小小的緊張和畏懼,又有些難以按捺的莫名興奮。


    深圳,我來了!!!


    但到了此時此刻,周正感覺自己,幾乎完全沒有了最初的興奮。


    他的腦海之中,仿佛被一片無盡的迷霧所籠罩著,讓他感到無比的迷茫和困惑。


    他的思維變得遲鈍而沉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製著,無法自由地思考和判斷。


    他的眼睛也變得疲憊不堪,充滿了困倦和無力感。


    與此同時,他心中對於自己未來的不確定性,充滿了深深的擔憂。


    他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會得到迴報,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否能夠實現。


    這種種的不確定感,如同一把鋒利的劍,時刻刺痛著他的內心,讓他無法平靜下來,更加無法正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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