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就像天上的長河一樣傾瀉而下,毫不留情地拍打著被樹林覆蓋的小山包。


    大量的雨滴因為撞擊到樹葉之上,迅速的四分五裂,最終化作了朦朧的霧氣包裹在這裏,時不時迴蕩在山間的雷鳴和覆蓋了整個世界的電光,讓正在奪命狂奔的庫克心裏越來越沉。


    驚天動地的爆炸毫無疑問驚動了巴拉薩拉城內的所有士兵,一輛又一輛的軍用卡車,成群結隊的步兵部隊緊緊的跟隨在庫克的身後,哪怕庫克已經拚盡全力的帶著部下逃跑,但還是沒有甩開公爵部隊的跟隨。


    “長官...長官,我們的人快不行了。”緊緊跟隨於庫克身後的一位士兵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的庫克一邊喘著氣,一邊捂住腹部中彈的傷口迴頭向後看去,瓢潑大雨中,幾個東倒西歪的人影正有氣無力地跟隨著他的腳印,向著山丘前進。


    看著這樣的場景,庫克氣得牙癢癢,就連雨水浸潤了他的槍傷,都不覺得疼痛,隻感覺到了一種無盡的悲憤。


    他恨自己在那個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開槍射擊那輛滿載資源的卡車,他恨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拔槍把那個第三者當場擊殺,他也恨那些看似對他保留了最後仁慈,實際上偽善的喬治娜。


    然而,現在的局麵確實已經注定了,感受著口腔裏麵漸漸溢出來的血腥味,庫克不由的握緊了手中冰冷的手槍。


    “繼續跑,我們必須要到山上,這樣才能甩掉他們。”庫克又轉頭望向了在山丘的更下方那些冒著暴雨不斷晃動的手電筒燈光,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生死危機。


    這些巴拉薩拉的駐軍們就像是許久沒看到獵物的狼群一樣,一旦有所動靜,便傾巢而出,庫克在逃跑的時候甚至還清楚地看到了至少有4輛步兵戰車也在搜捕他們,如果那些步兵戰車保養完好,配備了熱成像的步兵戰車很有可能在他們跑道山林隱蔽之前就將他們擊殺。


    但很顯然公爵養不起,他們的情報人員已經確定了,那些步兵戰車隻是虛有其表,但就算是這樣子那些配備了40mm速射炮的步兵戰車仍然是他們的噩夢。


    庫克所乘坐的卡車正是被其中一輛步兵戰車的40mm高爆炮貫穿並炸毀了車頭前段,直接導致了跟隨著他的60名部下裏減少了34名 超過一半的人在擊穿的那一瞬間就被高爆破片給殺死。


    而剩下來存活的隊友也有不同程度的負傷,隻能說他們還活著,真是非常幸運。


    但是其他卡車的隊友就沒那麽幸運,雖然庫克在最後命令他們分散逃跑,但是還有幾輛卡車是當著庫克的麵被步兵戰車擊毀的。


    庫克唯一慶幸的是周圍的地況複雜且樹林茂密,步兵戰車已經沒有方法跟到這個地方了,可是接下來要麵對的敵人一點都不會少……


    庫克用手扶著旁邊的樹幹同時命令,身體情況還好的,士兵攙扶著那些受傷嚴重的士兵快速前進。


    雖然他們都在拚命的向著頂峰跑去,然而命運卻不打算給這些士兵們留下最後的仁慈。


    很快 一束燈光便直直的照到了隊伍最末端的士兵身上。


    “找到了,發現他們了!”來自巴拉薩拉的駐軍興奮的大喊道,同時立刻抬起了手中的 l85a3步槍朝著對方猛射。


    巴拉薩拉的駐軍更加靠近聖瑪麗港,而現在的聖瑪麗港是馬恩公國的第二工業中心,所以巴拉薩拉的陸軍普遍裝備著由聖瑪麗港生產的英國製式步槍。


    在現代戰爭中,連發武器的屠殺效率是有目共睹的,那是自馬克沁時代便被深深植入內心的恐懼。


    隨著巴拉薩拉駐軍的開火,大量的子彈從槍口中噴湧而出,熾熱的火焰蒸發了附近的雨滴一陣又一陣的輕煙飄灑而過,掩蓋著麵前一個又一個中彈倒地的肉體,庫克的士兵們本身就有不少的傷口,因此那些被射中的士兵沒有慘叫的倒在地上,任由鮮血默默的流淌在那漆黑的大地上。


    最後一抹鮮紅也順著雨水的流淌慢慢消失,那就像是庫克的希望一樣。


    “所有人——交替掩護撤退!”庫克朝身邊大喊道,他知道現在根本沒有資格與這些士兵硬碰硬,所以隻能拿出遊擊隊最擅長的敵進我退。


    身體狀態還算好的庫克抬起手槍來對準眼前的手電筒光不停的開火,而身邊的士兵們也就近的尋找了一些樹木,作為掩體交替射擊,讓那些離交火區更近的隊友們能夠撤離。


    可是巴拉薩拉的駐軍們早有經驗應對,他們先是為了應對惡劣的天氣環境命令後方的迫擊炮部隊朝天空發射了一枚白磷彈,耀眼的白光從天空中綻放,緩緩的落下,大量的雨水從中飄過,在其遮掩之下,交火處已經如同白晝般明亮。


    這束光把庫克的心也照得蒼白,他原本計劃借助黑暗退後的策略失效了,而那些牽製射擊的步兵們被駐軍忽視,他們並沒有打算跟遠處的敵人交火,而是算準的位置,命令手持榴彈發射器的擲彈兵朝著撤退的庫克士兵們發射榴彈。


    幾發榴彈順勢在士兵撤退的路徑上炸開,漫天的煙塵和破片再次的將撤退士兵們的數量削減到了一個慘不忍睹的地步。


    當所有人撤迴了庫克身邊的時候,隻剩下了13人……隻有13人。


    庫克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他感覺自己對於解放派最後的仁慈是多麽的不值得,隻是他一時之間的猶豫,便要讓那麽多的同誌付出生命的代價。


    庫克緊咬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捶了捶一旁的樹幹。


    “撤!投擲煙霧彈!”之所以庫克剛才不命令投擲煙霧彈,主要是因為自己的士兵被敵方突襲而產生陣型混亂,要是在這個時候再投擲煙霧彈的話,很有可能會讓原本應該集合的部隊徹底散開,被對方逐個擊破……可是他沒想到這一次的敵人裝備如此的豪華。


    “還要把剩下的手雷全部丟出去。”


    庫克迅速的命令到,然後帶頭向後撤退,還有幾枚手榴彈跟煙霧彈的士兵們則按照庫克的安排,依次向後方投擲。


    白色的煙霧阻礙了巴拉薩拉駐軍的進攻腳步,然而總有一些急不可耐的人冒著白煙向裏麵衝刺,而這個時候早就在裏麵準備好的手雷按順序炸開,讓那些冒進的敵人炸的粉身碎骨,炸得他們哭爹喊娘。


    但是這也隻能起到一時的拖延,庫克感覺部隊已經重新迴歸了黑暗之中後,便命令部隊集中,同時盡可能的借助樹木掩護後撤。


    在向後撤退了一段距離以後,山丘之頂已經離庫克越來越近,然而越是如此,他的內心中就越是感到迷茫跟恐懼。


    可以說庫克之所以冒著大雨帶著手下來到這座山丘之上,完全是被巴拉薩拉的駐軍逼上去的,他們的撤退沒有明確的計劃,沒有明確的目標,在明知道巴拉薩拉駐軍將會完全包圍這座山丘的情況下,仍然頭鐵的前進,可是越是想反抗這樣的局麵,便越是無奈。


    雨水越來越冰冷,山丘之上能隱約地看到閃爍的雷電,一束又一束耀眼的雷光,自九天雲層而下,對世間發出憤怒的咆哮。


    然而在如此激蕩的環境中,來到山丘頂峰的庫克,眼神中隻有疲憊,他很想就此放棄,但身邊仍然與他行動的同誌們,卻讓他必須前進。


    庫克強撐著精神,打量著山丘附近的環境,雖然是山丘,可是在頂部仍然有一些山石結構,能夠登上山頂的是一個狹窄的小路,看起來十分的易守難攻,同時周圍的樹林密布,迫擊炮部隊很難在森林內附近發動炮擊,而距離過遠的話,由於風向跟暴雨的影響,精度也會大幅度下降。


    如果隻考慮步兵部隊的情況下,將這裏臨時的打造成一個防禦據點並非不可,庫克在內心中迅速的計劃著。


    “邁爾斯,你去這裏,準備多點彈藥,守住那個位置,一旦有人上來,你就朝那邊開。”


    “理查德你輔助邁爾斯,一旦有敵方步兵朝邁爾斯射擊,你就優先將他們處理掉,同時我允許你把大家的手雷全部收集過來,如有必要的話,可以用手雷來清除正在上山的敵方步兵。”


    “霍姆,你就待在中間……”整理好計劃的庫克迅速的給身邊的士兵們安排,原本那些遍體鱗傷,心神不寧的戰士們在聽到了自家長官的全盤指揮後,都在下意識的堅定了內心,他們知道今夜很有可能沒辦法活著下山了,但是如果能多擊殺點公國鬼子,那他們這輩子也算是對得起人民陣線了,也對得起眼前的庫克。


    得令的士兵們紛紛散開,各自占據了一個險要的位置,而庫克則幫他們轉移必要的裝備和物資,同時盡力地壓抑住心中的不安。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期間內也有不少被逼上山丘的聯合派戰士們,從四麵八方湧向山丘,原本隻有14人的,山丘很快便補充到了足足300人,由此可見巴拉薩拉駐軍此次圍剿的力度。


    因此,當所有的士兵都為之振奮的時候,隻有庫克越來越愁眉苦臉,但是他什麽都不說,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最不能打擊大家的希望。


    大雨還在下。


    而庫克已經感受不到冰冷了,他甚至已經隱約感受不到腹部中彈處的疼痛,甚至有一絲絲溫暖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但是庫克仍然站在原地警惕的看著山丘的入口處,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些慢慢靠近的燈光。


    然而在燈光靠近的時候,仿佛收到了什麽指令,所有的手電筒都熄滅了,這讓庫克忍不住屏住了唿吸,在他身邊的所有士兵也是如此。


    “嘩啦嘩啦……”雨水慢慢的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溪流,大量的雨水從趴在地上的士兵身上不斷的滴落,他們表麵無情地感受著大量的液體覆蓋在身上,哪怕眼睛都被沾滿了,雨水也絲毫不為所動。


    就在他們即將與整個自然化為一體的時候——


    一束光,兩束光,不知道多少束光芒從天空中綻放開來,在那一瞬間,仿佛把整個山丘之頂變為了一個白色的聖地。


    “啪啪啪啪啪——”然後才是遠處迫擊炮的聲音傳過來,那聲音如同傳令槍一樣,附近樹林裏的巴拉薩拉駐軍全部衝出了森林的掩護,一束束手電筒的光直接照向了山丘之頂的士兵們,讓他們的瞳孔驟然一縮。


    在那一刻他們仿佛失去了視覺,而這正是敵人所想要達到的目的,但是所有人的手都沒有離開槍械的握把。


    “開火!無條件交火!”庫克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早就準備就緒的士兵們立刻扣動了扳機,一束又一束密集的火力網,從架設好的機槍裏噴灑而出,而那些隻有栓動步槍的士兵們,則用全威力彈精準點射那些會對機槍產生威脅的擲彈兵和機槍手。


    整個山丘就像過年一樣,不斷傳來爆炸聲和槍彈交鋒的聲音。


    子彈如雨,鮮血如虹


    每當有幾位巴拉薩拉駐軍倒下的時候,就會有一位聯合派戰士中彈而亡,在戰爭開始的那一刻,血腥的交換便開始了。


    衝出森林的巴拉薩拉駐軍,雖然在進攻的時候有明顯的劣勢,但是忙於處理他們的聯合派戰士們卻下意識的會忽略來自於森林中的黑槍。


    手持自動突擊步槍的巴拉薩拉駐軍,往往有媲美三個聯合派士兵的戰鬥力,他們憑借著森林的掩護,用密集的火網,毫不猶豫地收割著那些粗心大意的戰士。


    同時在機槍不遺餘力的火力壓製下,哪怕有雨水的浸泡也讓聯合派戰士的機槍迅速的過熱,一根又一根槍管,因為燒的滾燙而報廢,伴隨著火力的減輕,便是敵人的大反攻。


    “擲彈兵,開火!”巴拉薩拉駐軍的一個小隊長看到位於山丘之上的一個火力口,停息後便立刻指揮身邊的擲彈兵。


    早已調試好榴彈密位的擲彈兵迅速的靠近了高台處,然後像用迫擊炮一樣朝上方發射了一枚榴彈。


    當這枚榴彈來到高台之上以後,迅速的炸開,但是射出來的不是破片,而是濃濃的白色煙霧,失去了視野的聯合派士兵們火力驟減,這不由得讓巴拉薩拉的小隊長狂喜,同時迅速的命令他的小隊順著那一側的火力空缺處向前方機動。


    在他身邊也有不少的隊長或者排長們進行這樣的操作和指揮,往高台上招唿的,不是煙霧彈就是榴彈,很快那些關鍵點位便被巴拉薩拉的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拔掉。


    當巴拉薩拉駐軍興高采烈地衝向高台處準備建功立業的時候……


    “給我死!”一位聯合派的士兵怒吼著扣動了手持的噴火器,早已守在了山口要道的他,迅速的用火龍覆蓋住了眼前的敵人。


    前麵幾個衝的很快的巴拉薩拉士兵瘋狂的慘叫,他們的身上已經被油性物質覆蓋,好像永不熄滅的火焰熊熊的燃燒著他們的身體,人對火焰的恐懼是本能的。


    當前麵的個隊友因為烈焰的炙烤而慢慢變成焦炭的時候,後麵打算衝上去的巴拉薩拉士兵們個個臉色突變,爭先恐後的向著下方撤退。


    然而早就防守在小道上方的理查德卻表麵無情地抽出了幾個手雷,這個位置敵人不容易看到他,而他丟下去的手雷卻正好可以通過反彈的方式吊在敵方下撤的路途上。


    他毫不猶豫的拉開三個手雷的插栓,然後鬆手看著手雷掉下去。


    很快那些往後逃跑的士兵們便一個又一個的被手雷爆炸的衝擊波和破片撕扯成數塊。


    後麵那些打算繼續進攻的巴拉薩拉士兵們,看著燒焦的屍體跟炸裂成碎片的屍塊之後,便各個恐懼的不敢前進。


    不過他們才剛退後幾步,一個軍刀就迅速的穿透了一名畏懼不前的士兵。


    當大家一臉震驚的看著那名士兵痛苦倒下之時,站在他身後的巴拉薩拉憲兵兇狠的看著他們。


    “連長有令,必須進攻,後退者死!”看著那位手持軍刀的憲兵隊長身後還有不少持槍瞄準他們的憲兵,原本打算退卻的士兵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向上衝。


    ……


    戰鬥依舊在持續,然而庫克的精神卻逐漸恍惚,就在不久前,一個榴彈在他附近爆炸,強大的衝擊波讓庫克倒地不起,這個時候過來幫助他的士兵們才發現庫克已經流了不少血。


    雖然緊急的給庫克包紮了一下腹部的傷口,還上了點藥,但是失血帶來的後遺症並沒有讓庫克立刻恢複正常。


    隻不過庫克依舊強撐著睜開雙眼看著一旁正在攙扶著他的士兵,急忙問道


    “現在戰況如何了?”


    “長官……你真的很需要休息。”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要是有空休息,我也不至於現在這樣子,快說,我們還剩下多少人?”庫克的語氣顯得更加的急躁。


    “我們已經失去200多名同誌了……”


    “…”庫克沉默不語,隨後甩開了旁邊的士兵。


    “長官!”也不等那名士兵說些什麽,庫克便已經走到了陣地的前沿,剛才因為環境黑暗,他還沒有看清楚地麵上的那些東西是啥,直到看見以後才發現的,那都是曾經與他共同奮戰的同誌。


    何其的悲哀


    看著那些倒地的屍體,那些在臨死之前仍然緊握著手中的槍械,不肯鬆手的戰士,他忍不住向其中一個戰士的手伸過去,慢慢的從他的懷裏抽出了那把步槍。


    在他身邊,仍然有大量的子彈劃過,前方的高台已經完全失守,剩下的聯合派士兵們則是圍繞著山頂的入口進行廝殺,就連原本清澈的小溪流也變成了沾滿了血汙的河。


    庫克深吸了一口氣。


    已經夠了,他不想再看到這些同誌們一個接著一個在他眼前死去。


    正當庫克打算衝去前麵帶人投降的時候,遠處一陣淒厲的轟鳴,劃破了戰場的氛圍。


    庫克表情僵硬,抬頭向上看……


    在天空之上,一個閃爍著紅綠之光的鋼鐵怪物迅速的劃過雨水,高速滑動的螺旋槳散發出一道又一道的螺旋水紋,當看到這東西的那一刻,庫克內心中那最後一絲投降的意願也消失了……


    ……兩架山貓直升機,就像是打破戰場僵局的核武器,掛載著兩挺機槍和滿員步兵迅速的朝著山頂壓境。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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