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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金榮交朋結友,人財兩旺,出了東西花局這一季的花草,盆豐缽滿。


    夏奶奶打心眼子裏高興,買斷冷二郎這冷宅,撥與金榮居住。金榮裝點一新,生母胡氏業已過世了,專程接了幹娘來孝敬,嘴巴甜似蜜,一口一個“母親”,晨昏定省,遊必有方,上下有序,母招無諾。


    夏奶奶每來這別院小住,金桂必來事親以敘天倫。聽見母親稱道金榮又有能為,又有良心,趁機道:“下人提到這裏,都還說‘冷宅’,這些年喚的薛家發不起來財,一日不如一日,內囊早都上來了,剩個空頭架子與我們夏家門當戶對!我們夏家是買賣人家,須要圖個口彩,若換作‘夏宅’,又犯了城東的正宅大院,不如喚作‘耀宅’——金榮表字不是‘耀祖’麽?”


    他娘咧嘴笑道:“你這一改,一好帶三好:一好,聽著吉祥響亮;二好,還暖了榮兒的心。這三好,‘耀祖’兩個字,‘祖’字不能用——若喚作‘祖宅’,意思就含混了,還錯當是個祖業呢。”


    張迎姐八抬大轎進了耀宅這大門,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大姑嚐。婆媳姑嫂言和意順,勝似嫡親,夏奶奶以侄為子之心漸行漸遠,忘到那九霄雲外去了。


    薛蟠心直口快,又是親又是友的,半賣半送了冷宅去。銀子經了金桂的手,一半充了脂粉錢,這一半薛蟠還沒焐滾,六指兒就治酒請他。酒中豪爽,呆霸王答應了,無臉反悔,因此又分出去了一半——還是借得討不得的。


    這一日,薛蝌從戶部關稅迴來,過門來找哥哥說話,道:“大哥知道,內帑錢糧,咱們如今手短夠不上。雖還在戶部掛名行商,領著三庫的銀子,可現如今吳周幾家的親戚兩處掛著名字,不單在內府行商,還在戶部做商總,攔在咱們前頭。藩司衙門的肥差好事,到不了咱們頭上,隻好把這市麵上的買賣好生做一做。”


    薛蟠把手一攤,“我也說呢,年年到了端陽節,天師艾虎、朱砂雄黃、百鎖排線都是走俏的。上月賣宅,成心要下南邊一並販了來,可眼下,就是有那本錢,時辰也趕不上了。唉,都因吃酒誤事,本錢叫人借去了一半。過了那個村,不說那個店了,我正思朝你張口,湊個本錢,販了北貨販南貨——一趟的腳費,兩趟的利息!”


    薛蝌道:“哥哥這話有見地,我來和大哥參議,說的正是這個。大哥不湊手,我替哥哥湊,也是該的。兄弟有句話,不敢告訴哥哥知道。”薛蟠急了眼,“什麽敢不敢的,恕你無罪!”


    薛蝌笑道:“哥哥生來豪興,廣結廣交,一時也改不了。兄弟近日翻看《鬼穀子》,上麵有個‘三不交’的話:‘小知而不大解,小能而不大成,規小物而不知大倫者’‘飲食以親,貨賂以交,得其權譽而隱於物者’‘言行不類,終始相悖,外內不合,而立假節以感視聽者’。”


    薛蝌幫本,薛蟠無憂,三言兩語打發了兄弟去,出門走了一條街,來擾契弟。


    金榮趁著早上起露水涼快,親送幹娘迴了東城的夏宅。迴來嚷熱,迎弟與他寬了衣,命酉官把冰湃的龍眼端上來。金榮吃一口涼茶,接了迎弟剝的龍眼送在口中,聽見後頭喝彩,掀簾子看視。小舅子在與人蹴鞠,隻見李再慶一腳騰空上紫雲,氣毬落地翻滾。


    元氣初包混飩,皮囊自喜囫圇,張八斤把氣毬托在腳背顛了幾顛,一瞄眼,勢要起腳時,看見金榮,高聲道:“李四哥正說人少不熱鬧,姐夫下來,就從牆頭翻過來罷。明兒把隔牆鑿通,開一道便門,省得繞遠。”金榮與李再慶對揖了,笑問八斤兒:“你喚慶兄四哥,前頭必定還有大哥二哥三哥——”


    再慶笑道:“八斤老弟要尊在下大哥來著,是我要他尊一聲‘四哥’就罷了。前麵已有吳大哥、周二哥、仇三哥哩。”金榮聽了,一抱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從今往後,小弟也尊賢兄一聲‘四哥’。小弟無能,萬勿見棄。”


    再慶正也謙遜,春官來報:“杏奴說薛大爺來了,嚷爺出去見他呢。”金榮聽了,笑告訴:“四哥稍待,小弟給四哥再帶一個蹴鞠的人來。”說了,下炕換了衣方出去。


    春官眼見奶奶手上無茶,便去倒去,迎姐道:“不用,這就是了。”說著,端起金榮吃剩的殘茶,對在嘴上,笑看娘家金澤園內的花草,單等金榮入局。


    男兒博戲,惟蹴踘最風流,迎姐隻見金榮在那裏演習得踢打溫柔,再慶施逞得解數滑熟。相公引腳躡龍斬眼,衙內擔槍拐鳳搖頭。金榮再慶一左一右,換步挪蹤,趨前退後,側腳傍行,垂肩嚲袖。鳳搖頭,鴛鴦扣,端的是遊龍戲鳳;葉底桃,聽膝遊,果然是妙手神偷!


    金榮再慶彼此甘拜下風,金榮道:“西門外小弟的花局外,場地寬廣,倒可以蹴一場暢快的。小弟與四哥天緣契合,相見恨晚,與四哥結拜的那四位哥哥,隻是麵熟,小弟冒然去請,恐怕哥哥們不肯屈尊降貴哩。”


    再慶笑道:“有道是‘抬舉高家毬氣力,全憑手腳會當權’,徽宗高俅,一朝天子一朝民,還交契的那樣呢,我兄有這一腳好毬,不怕愚兄的盟兄盟弟不賞臉。等我替你去請就是。”


    異日毬酒歡會,花局結拜,金榮磕響頭認了五位哥哥,五位便喚他六弟,排在吳周仇李嚴後麵。四時八節,金榮略無錯漏,兄友弟恭,親香走動起來。


    都中城外,耳聞目見,慢慢的都不敢稱唿金小雕或是金小刁了,見麵得尊一聲金大官人。金榮乘勢而起,把花局開到了長安縣,門匾題作“月波清霽”,是鳳藻宮的夏守中派小太監送來的。跟來的陰陽生擇了兩個諸事皆宜、不避兇忌的吉日,金榮上等封兒賞了他們去。


    五月初二黃道六神值日,金榮擇在這一日,趕在端陽節前開張。翠崖紅棧鬱參差,小盆初程景最奇,前堂後院擺了二十大車花草盆景。菖蒲美酒淸樽共,碧艾香草處處忙,三個大夥計艾束危冠,腰掛香囊,在鋪麵裏發賣四季的花草盆景並節下的黃葛藤、香囊、藥茶、菖蒲、艾草等應時之物。櫃後的看銀子,櫃前的講價錢,還有一個專管指點小夥計發送貨物。


    五兄到賀,牙商鹹集,長安縣的商賈無有不來者。街坊拖男挈女,來看這喜慶熱鬧,幾個垂髫的小小子解粽歡娛,鬥柳嬉戲,內中有人唱道:


    五月五,是端陽;吃粽子,掛香囊;門插艾,香滿堂;龍舟下水喜洋洋。


    樓上花紅掛滿,迎姐在上麵招待女客,樓下琴鼓合奏,席上觥籌交錯。金榮穿一身大紅,滿麵春色,挨桌唱喏巡酒答謝。


    直吃到炎光西墜,微雨生涼時分,賓客散去,迎姐一一打理迴了禮,送了李再興外甥女等同來的孩兒們每人香扇兩柄、香珠二串、香囊一對,小小子外加一個碧玉凍的觀音,女公子外加一個臘油凍的玉佛。


    王仁邢德全是金榮眼見著去了的,誰知不上一盞茶的工夫,卻又見著他二個遊魂似的遊迴來,搶進店門來了!金榮心下一緊,猜在打抽豐。自知來不及躲出去,低頭隻打他的算盤,高聲道:“杏奴,你去說與春官,叫他奶奶把今日收進來的禮金,歸總了不許動,我接的李四哥的銀子,還的日子就到了。”


    王仁諂笑著挨進來,自向那圈椅上坐了,指那藤屜子春凳,向邢老舅道:“老舅就別等人請了,自個坐罷,是坐是躺你隨意,金掌櫃在忙賬哩。”金榮恍然驚起,手足無措,“噯呀,瞧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在這算盤珠子上,邢老舅王大舅休要怪罪。”


    命夥計上茶,道:“對了賬,趕著還要把銀子送到周家的錢莊去,遲一天便多一天的利錢不是?古往今來,有大錢的做大事,有小錢的做小事,我們這些沒錢的,隻好替人家打長工,借人家的老母雞下雙黃蛋。不是李四哥義氣擔保,不押房契地契,五分利也接不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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