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雙熟悉的眼睛,卻含著不熟悉的情感。


    蕭墨沒有尋找陰謀,陰謀卻主動找上了他。


    是那個叫做影的少女,現在被人關在隱秘的牢籠之內,隨著大批貨物流向神都。


    她雙手雙腳和嘴巴都被束縛著,不能發出任何的動靜,唯一可以動的眼睛卻那麽的悲傷,被絕望與自責淹沒。


    她陪伴保護了秦韻十幾年,秦韻早已經是她生命無法割舍的部分。


    可是過往的夢魘再次找上了她,讓秦韻因她而死。


    她不準備再連累其他人了。


    蕭墨向她,發現這個少女並沒有受傷,反而身體情況很好,說明抓捕她的人暫時並不打算傷害她。


    殺害秦韻,逼她離開秦家是別有目的,這個目的是蕭墨不知道的。


    倉庫門口一直圍著幾個奇奇怪怪的人,他們裝作普通的旅人,時刻注視著貨倉。


    他們氣血活躍,手時刻放在腰間的長刀之上,目光警惕且森寒,這些是監視影的人。


    蕭墨有些興趣,但是不能打草驚蛇。


    他重新閉上了眼睛,朦朧的清光將他再次籠罩了起來。


    沉默的大船在漆黑的青龍江上行駛著,載著各色各樣的夢,直到天明。


    浩渺的煙波在浩瀚的青龍江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白紗,朦朧的紅日喚醒了沉睡的商船。


    人們再次走出船艙,唿朋喚友走上寬敞的甲板,這裏已經在夜間被商會的水手們清理完畢了。


    有夫婦小心翼翼哄著吵鬧的孩子,有窮苦的旅人坐在角落裏喝著酒,有富貴的商人笑嘻嘻地調戲著小妾......


    甲板上充斥著豐富的人間煙火氣。


    一個普通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從客艙走出,七繞八繞地往貨倉走去。


    “大人!”


    中年男子揮手讓他們打開貨倉,然後他走了進去直奔影的牢籠。


    他輕輕掀開牢籠上的黑布,看著被束縛住的少女。


    她即使隻露出一個眼睛,也美的驚心動魄。


    他就站在那裏,無喜無悲地注視著少女。


    許久,他才微微歎了口氣,說道:“紅塵郡主,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得嗎?”


    被稱為郡主的少女沒有看他,依舊在深深的自責之中不可自拔。


    他自顧自地說道:“十幾年前因為一時心軟放走了你,這是讓我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因為辦事不力,我差點被大人抄家滅族,幸好我以前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勞,才讓大人重新給了我一次機會。”


    男人語氣之中充滿著慶幸。


    “我的一時心軟卻差點給我帶來了殺身之禍,這都怪郡主小時候太惹人憐惜了。”


    “所以我後悔了,你知道嗎?這十幾年我日日夜夜都想著怎麽抓到你。”


    中年男子平靜地盯著影,那雙美眸依舊充滿著破碎的情緒,依舊是那麽的惹人憐惜。


    但是他再無可能放她一馬了


    當長久奢想的事情到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有那麽的欣喜若狂,隻有感慨與平淡。


    “誰能想到啊,”男人歎息道,“高高在上的郡主竟然跑到了千裏之遙的北辰城,藏在小小的秦家當護衛。”


    “你可知那天我在北辰城看見你是多麽的欣喜若狂嗎?”


    中年男子迴想起那個平靜的下午,他應白家之邀前往北辰觀禮,卻意外在秦家角落裏麵發現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那股熟悉感讓他渾身戰栗,即使過去了十幾年,那雙記憶深處的眼睛讓他徹夜難眠,他第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他恨不得當場派人將她拿下。


    可是他克製住了,大人的計劃絕對不能暴露,既然人已經找到了,那便不急於這一時。


    他焦灼地等待著......


    他等到了秦韻帶著影獨自返迴北辰,這是何等美妙的機會啊!


    是的,那群訓練有素的死士從來就不是小小一個白家能夠培養出來的,他們的目的一直都是秦韻旁邊無人在意的影。


    可是他失敗了,他沒有料到半路殺出的蕭墨。


    蕭墨屠殺了打擾同伴睡覺的死士,無意識間保護了影。


    不過沒關係,他的目的一直藏在白秦爭鋒的水麵之下,沒有人能夠發現,包括蕭墨。


    他繼續等啊等,終於等到了深不可測的蕭墨離去。


    他順著蕭墨的意思,將白家拱手讓給秦家,並埋入了一枚珍貴的釘子。


    等到時機成熟,他動手了。


    拿出大人賜下的寶物作為誘餌,吩咐釘子殺了秦韻,嫁禍侍衛影,並讓那個擅長輕功的釘子帶著茫然的影逃跑。


    最後他親手殺了釘子。


    從此,侍衛影已經從天底下消失,隻剩下尊貴的紅塵郡主。


    到現在,紅塵郡主都以為是自己害死了秦韻和那個可悲的釘子。


    一段不為人知的隱秘,一個普普通通的計劃,經曆了十幾年的風風雨雨,他終於成功了。


    至於計劃實施過程中死掉的幾個小角色,誰在乎呢?


    等到商船抵達神都,他的十幾年的煎熬就徹底告一段落了。


    至於之後紅塵郡主是死是活,都將再與他沒有關係。


    他目光幽幽,心中感慨著自己這些年的波折與經曆。


    影靠在牢籠之中,她纖細的手腕腳腕被堅硬的鐐銬束縛,一身寬大的黑袍也遮不住她飽滿傲人的身軀,她的臉上也依舊裹著黑布,隻露出水潤的雙眸。


    她看向麵前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他曾給她帶來微不足道的善意與無盡的恐懼,也讓她無數次從噩夢之中驚醒。


    她悲慘的命運大都拜他所賜,甚至現在被關在狹小的囚牢之中,沒有自由。


    但是她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對他竟然沒有太多的恨意。


    影現在唯一恨的就是她自己。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是一顆災星,她會給所有幫助自己的人帶來苦難,原來她從頭到尾都不配得到救贖。


    她曾經以為她會一直陪伴著溫柔的秦韻,就這樣平靜地過完餘生,但是秦韻也因她而死。


    短暫的幸福無法帶給她寬慰,反而讓她在悲哀的命運之中更加痛苦。


    不知不覺,男人已經不再說話了,影也疲憊地靠在牢籠之上。


    “一天沒吃飯了,吃點飯吧。”


    男人端來一些昂貴的膳食,這樣對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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