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洗完澡麽?”


    聽筒那頭男聲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電子設備音質的問題,連梓聽著柏翮的聲音總覺得比往常低了些。


    她攏順發尾,輕飄飄“嗯”了聲,“你感冒了?”


    “沒。”他的迴答異常簡短。


    今天一整天兩個人都沒什麽機會說話,連梓還以為柏翮這會兒給她打電話是為了敞開話匣子的。


    現在聽著不太像。


    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柏翮的生物鍾還算準,連梓估摸著他是困了。


    “睡吧,晚安。”她利落地將梳在一側的長發甩到腦後,柏翮的視線被突如其來的一抹白占據。


    吊帶裙式的淺粉色浴巾鬆鬆垂落,水汽烘得女生原本瓷白的皮膚浸了點淡淡的粉。


    整個人像塊柔軟的小蛋糕,柏翮彎唇。


    “睡衣在出門右手邊的櫃子裏,記得換,別著涼。”沉默良久後,他突然出聲。


    連梓還以為電話已經被掛斷了,嚇了一激靈,這才低頭看向手機。


    畫麵裏黑白分明,柏翮抱著鬆軟的枕頭陷進被子裏,黑發乖順的垂在額前,桃花眼微微拱起,困意明顯。


    連梓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被捕捉,他笑,“才發現在打視頻?”


    “沒啊,”她整理好表情,“一直都知道。”


    她又在嘴硬。


    輕抬著下巴看他,像隻驕矜的布偶貓,他以前逗她的時候總能見到這個表情。


    他拖長音調“哦”了聲,“那謝謝吱吱獎勵我。”


    連梓反應了下他所謂的“獎勵”,對鏡看了一眼自己。


    除了剛洗完澡,臉頰有點紅之外,似乎也沒什麽和平時不一樣的。


    隻是柏翮語氣裏的笑實在過於明顯,調子端得不大正經,竟莫名勾得她生出幾分羞赧。


    她咬牙,“流氓。”


    柏翮唇角弧度不減,淡淡揚起半邊眉,“繼續罵,我愛聽。”


    連梓:“……”


    這種巴掌伸不進屏幕裏的感覺就像十常侍自摸,有種太監脫下褲子又無奈穿上的無力感。


    在本家這半個多月,柏翮大部分時間都在禮拜抄經,連梓也在練車拿本,兩人幾乎是各忙各的,一天裏隻有晚上可以打個視頻道聲晚安,也很久沒像今天一樣好好聊過天了,雖然是他單方麵挨罵。


    柏翮本身是個食欲低的體質,連梓不在,他幾乎快把吃飯進化掉了。


    畢業後他愈發意識到,以前在學校能天天見到她是一件多難得的事。


    好想永遠待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抱到她。


    好想她。


    想幫她吹幹頭發,然後把她裹進被子緊緊抱著。


    在見不到她的日子裏,這些念頭瘋了一樣的折磨他。


    某天抄完經,路過宗祠的時候無意瞥見供台旁邊的小案上放著一個木盒,裏麵是族譜。


    當時一個不合禮數的念頭冒出來。


    但又覺得荒謬,老太太知道了怕是要氣出個好歹。


    -


    次日清晨,連梓起了個大早。


    晨光透過窗格,在楠木窄案上落下一方又一方的光影。


    廊庭外的翠綠的欒樹被一樹橘粉的燈籠花重重壓著,幾縷垂絲晃蕩著,仿佛喑啞的小鈴鐺。


    高飽和色調映襯下,樹下那道暗色的人影格外顯眼。


    少年撐著頭靠在竹編椅上,沒什麽情緒的耷拉著眉眼,長腿交疊,修長的手指閑閑的撚著駁頭鏈下綴著的流蘇,矜貴散漫。


    連梓換好衣服迴到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她傾身前探,指尖抵著窗欞,輕輕一推。


    許是這個房間久久沒人用,稍顯古樸的窗子探出去時,發出“吱呀”一聲,略顯突兀地劃破晨起的清靜。


    聲響入耳,男生低垂的眸底染上零星笑意,倏爾抬眼,毫不意外地撞上那雙略微含著詫色的杏眼。


    “早安。”


    連梓沒想到這窗子會發出這麽大動靜,原本玩心起來了想嚇他一下的。


    她抬手攏了下耳鬢垂落的發絲,迴了句早安,又問:“怎麽起這麽早?”


    “來見你。”他懶懶起身,踏著不疾不徐地步子走過來。


    西裝斜襟盤扣的設計不會過分顯成熟,又平添幾分肅正,恰到好處的襯出這個年紀獨有的少年感,左肩低調的仙鶴暗紋在薄陽下泛著淡淡的光。


    鶴,翮,很適合他,連梓想。


    “哦。”她學著他平時的語調,逗他,“來勾引我嗎?”


    柏翮垂睫笑了下,沒應聲,而是把目光放到窗邊的的妝奩,是昨晚池老太太差人送來給旗袍做配的。


    幾排發簪列的整整齊齊,他目光覽一圈,最後停在一根銀色素簪上。


    “坐上來。”


    他曲指叩了叩窗後的楠木小案,又挑起那根銀簪,“哥哥幫你梳頭發。”


    男生語氣沒什麽起伏,可那調調裏咬著的“哥哥”二字在此刻飄進連梓耳朵裏,竟然就成了某種調情似的稱謂。


    耳根泛起一陣酥麻,連梓不自在的揉了揉耳垂,視線從那張她暗暗感歎過千百遍牛逼的臉上偏開,“幹嘛要站在窗外,你進來吧。”


    “不用,就在這兒。”


    柏翮自認不是什麽君子,但隨便進人姑娘房間這事兒他幹不來,更何況是連梓的房間。


    連梓抿抿唇,背身靠上案邊。


    女生身上的絲緞旗袍並不過分收身,側腰的竹葉暗紋點綴,後頸領下的水滴形鏤空是池望寧特意交代要保留的,說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款式,不會顯得過分沉悶。


    柏翮的手指將她垂在身後的發絲撥到側頸時,視線無意掃過暗色布料下那抹突兀的白,笑了。


    連梓喜不喜歡他不知道,但他是真喜歡。


    日上枝頭,樹影搖晃,少女身條柔美,靠在窗邊,少年身姿筆挺立在窗外,將銀簪輕輕推進女生發間。


    柳姨經過遊廊時,不經意瞥見,頓住步子。


    原本池老太太交代她來幫連梓梳妝,現下一看,還真用不上她了。


    “好了?”連梓抬手扶了下簪子,搭著桌沿的手上悄無聲息地覆上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旋即腰間一緊,被身後那人的臂彎攏著抱上桌麵。


    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後頸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柏翮的唇瓣輕輕落在女生錦緞掩映下那抹瓷白。


    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雷霆萬鈞地砸下來,摧枯拉朽般折磨著她的心髒。


    “連梓。”


    清潤的男聲從背後傳來,她倏然一僵。


    “所以你有被勾引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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