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蕩在空氣裏,連梓捏著漢堡的手僵了下,不久前噴灑在她側頸的灼熱的唿吸溫度從記憶的某個角落析出,絲絲縷縷地從皮膚下滲出來,裹上耳垂。


    她姿勢沒變,眼珠子平滑地移麵不改色滿嘴跑火車的某人身上。


    曲夢曼嘴角快要撇到地裏,豎了個大拇指,“還是主席玩得花。”


    “過譽。”柏翮懶懶倚著椅背,漫不經心地擰開牛奶瓶蓋,又鬆鬆擰上,放在連梓桌角。


    視線全程沒掃過連梓一下,自若放鬆。


    迴想起剛才在樓上教室的擁抱,連梓做不到裝作不在意,但柏翮就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甚至還有餘力開玩笑。


    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在局促,在因為剛才的超近距離接觸而緊張。


    他為什麽能永遠這麽遊刃有餘?


    她猜不透柏翮,但總歸還是了解自己的。


    她的緊張和羞赧全然來自於她那覆水難收的心動,且隨著他日常生活裏的細致溫柔愈發泛濫,層層上湧。


    好比桌角擺著的那瓶剛被他擰開的牛奶。


    諸如此舉,多到她不敢細數,生怕迴頭一看,各個細微的角落裏都穿插著柏翮的存在。


    每多發現一處他的好,她對他的喜歡就會更多一些。


    一旦天平傾斜,失衡就是早晚的事。


    連梓不得不承認,跟柏翮鬧別扭是件挺煎熬的事兒,煎熬到她一想起來就會分神。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今天這件事中間沒有誤會,隻是單純因為柏翮在她身邊待夠了,想離開了,那個時候她該怎麽處理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這就涉及到了一個虧損最小化的問題。


    直到今晚,連梓真正認識到了“損”這個字。


    它來自於自己日益泛濫的心動,和對柏翮過高的期待。


    她原本以為可以把感情和生活分得很開,現在看來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兩節課下來,她煎熬又疲憊,隻有剛才在樓上得到柏翮的解釋後的那一小會兒才稍稍鬆了口氣。


    可這才沒過多久,又被一些莫須有的情緒和假設左右,在不知不覺間陷入內耗。


    她將心動藏於他眼前,站在離他不過咫尺的地方,如履薄冰地試探著,勇敢又懦弱。


    說實話,連梓挺討厭這樣。


    當她陷入內耗情緒而柏翮不為所動時,應該就到止損的時候了。


    迴到剛才那個問題,所以柏翮為什麽對她永遠遊刃有餘?


    其實答案唿之欲出。


    大概因為對他來說,她隻是妹妹吧。


    -


    因為快要步入高三,年級組就實行了個手機管理製度,學生自願上交手機,有需要再去找班主任拿。


    部分自知自我管理能力較差的同學,從開學到現在,手機一直在老師那兒放著。


    高二年級大部分人都是這麽個情況,畢竟柏翮連梓都有近半個月沒碰過手機,其他人莫名其妙就卷起來了。


    直到陸瑤帶來表白牆的消息,溫庭月那兒用來存放手機的小櫃子一到放學就空,除了極個別同學。


    現在五班人每天隻幹四件事,學習,吃飯,睡覺,晚上拿到手機上表白牆跟人對線,甚至早上到校收手機前還得上線跟人對罵一會兒。


    場麵大概就是大半個班都低著頭在手機上敲鍵盤,當事人沈星同窩在座位上啃包子,啃卷餅,啃漢堡,啃啃啃啃……


    邊啃邊納悶大家怎麽都把手機拿迴來了。


    作為五班唯一沒把手機拿迴來的“極個別同學”,個中緣由他自然是不清楚。


    許是五班眾人上牆澄清,輿論風向一變,發牆的那人急了,又投了一條,旨在證明之前所說的“他專業能力不行,推薦名額是靠關係拿到的”。


    原本先前那條沒指名道姓,用“s同學”指代的沈星同,這次直接帶了張圖。


    應該是上次運動會第一天結束,校長講話的時候拍的,男子1000米是當天最後一場,成績一直保留在主席台正上方的電子大屏上,上麵沈星同的名次和名字被用紅圈圈了出來,第四名。


    第二條表白牆是周四晚上發出來的,轉天一早陸瑤剛進教室,最後一排已經熱鬧起來了。


    曲夢曼猛拍著桌子,“靠!怎麽還把人家名字爆出來了!”


    原本也就田徑隊和去年參加1000米的幾人知道這“s同學”是誰,經這麽一鬧,怕是要給沈星同添麻煩了。


    江知渺氣得捶褚玨大腿,“我要揍他一頓!揍成豬頭!怎麽能這麽欺負人!”


    褚玨手動把江知渺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另一條腿上,“……換條腿打,這條麻了。”


    江知頤彈了下江知渺的額頭,“你就別往上衝了,揍人不是你該幹的事兒。”


    褚玨輕嗤,睨了眼江知渺,“柏翮都沒動靜,你急什麽。”


    聞聲,腦袋抵在後排櫃子上補覺的某人眉心動了動,懨懨撩起眼皮,“人還沒找出來,怎麽就先研究上後頭的事兒了?”


    從剛才開始一直沒出聲的連梓把手機推到柏翮桌上,好讓所有人看見。


    屏幕上的畫麵就是電子屏顯示出的1000米成績。


    柏翮淡淡掃了她一眼,了然,指梢點了點屏幕邊緣,“從這裏麵找,是麽?”


    連梓“嗯”了聲,解釋,“這照片大概率是發牆的人自己拍的,而且旨在拍成績。”


    “為什麽這麽說啊?”江知渺撓頭。


    江知頤明白連梓的意思,“沒參賽的人就算要拍照,應該也是拍選手或者是頒獎典禮,成績對於他們來說不重要,所以拍下這張照片的人一定是在乎自己成績的人,也就是選手。”


    連梓彎了彎唇,朝江知頤豎了個大拇指,“聰明。”


    男生輕笑一聲,“是你聰明。”


    曲夢曼撐著下巴看了眼相視一笑的兩人,嘖嘖兩聲,“好配啊。”


    旁邊徐皓應和,“確實好配啊。”


    不偏不倚,當事人沒聽見,跟她隔了個過道的柏翮聽得一清二楚。


    “範圍是縮小了,總不能一個個問吧?”江知渺又提出了個新的問題。


    關鍵是問也問不出來,誰會願意承認是自己幹的啊?


    周圍又安靜下來。


    見連梓也沒了動靜,柏翮才開口,“好找。”


    他手腕抵在桌麵上,雙指輕輕劃動,圖片被縮小迴原來的大小。


    “拍照的時候校長在講話,那會兒所有人都在看台上,從拍照角度反推班級位置就行。”


    說完又重新放大到中央大屏上的文字,“範圍還能再縮小點兒。”


    “他既然敢發,說明他認定自己的能力比小賈強,所以至少排在他前麵,”柏翮指尖在前三個人的名字周圍劃了一圈,“而且他挺在乎小賈入圍擬推薦名單這事兒,說明這是他們的共同利益,所以還能把第三名排除,從前兩個田徑隊的人裏找。”


    江知渺聽得一愣一愣的,柏翮講題都從來沒講得這麽細過。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


    “牛逼。”


    預備鈴響,溫庭月拿著裝手機的小框提前進班,眾人自覺將手機交上去。


    連梓坐在裏排,不方便出去,柏翮又沒手機,剛好江知頤和褚玨要迴班,連梓就把手機給了江知頤,讓他順道幫忙帶到講台上。


    “謝謝啦。”她笑笑。


    江知頤晃了晃手機,學著她的語氣迴,“客氣啦。”


    柏翮有意瞥了眼,餘光又刮了下曲夢曼,見她還撐著下巴,一臉姨母笑地盯著江知頤和連梓,不悅地咬了咬舌尖。


    曲夢曼突然就覺得哪兒涼颼颼的,縮了縮脖子,眼珠子骨碌了一圈兒,最後停在僅和自己隔了個過道的某人身上。


    “某人”一手搭在桌麵,指梢敲著桌板,一手垂在椅背後,翹著二郎腿,斜睨著她。


    那架勢像極了地痞流氓。


    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曲夢曼扯了扯唇角,問他,“您有事兒嗎?”


    柏翮翻了個非常絲滑的小白眼,順帶收迴視線,肩膀顫了下,從胸腔中震出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音節。


    “嗬。”


    曲夢曼:“?????”


    徐皓探了個頭,看看皺著眉一臉懵逼的曲夢曼,又看看不遠處垮著一張小貓批臉的柏翮,問了句,“翮哥,咋啦?”


    柏翮眸光甩過去,想起這也是個磕江知頤連梓的,更不爽了。


    盯著徐皓,他緩緩動了動唇,沒發出聲音,但不難從口型辨認出來。


    「沒、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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