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也顧不得藏眼淚,眼角的濕漬在光下漾著粼粼的光,一雙狗狗眼被眼淚洗透了似的,明亮幹淨,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睫毛顫著,不可思議的情緒直達眼底,女生那句輕飄飄的“同同”還蕩在耳邊。


    沈星同沒有小名,在學校都是被叫外號居多,關係好的老師可能會叫他小沈,家裏一般都是全名稱唿。


    還是第一次聽有人叫他同同。


    在他迴頭的第一時間,陸瑤先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眼,心尖驀地收緊了下,想被某隻無形的大手覆住,又狠狠捏了下。


    她捏在籃網上的手指蜷了蜷,堪堪壓下胸口的悶澀,用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大著膽子用平常音量重複了句,“同同。”


    見他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坦蕩,陸瑤歪歪頭,乖巧笑了下,“我覺得挺好聽的呀。”


    幾乎是聲音落下的後一秒,那對漾著清淺笑意的小酒窩跑出來。


    “說起來你好像一直在叫我本名誒,頭一次聽你叫這個,有點不習慣。”


    大家都叫他小賈,隻有陸瑤一直叫他沈星同。


    提起這個,陸瑤就有點不平衡,撇撇嘴,“你不也一直‘陸瑤’‘陸瑤’的叫我嗎?”


    江知渺是渺渺,連梓是吱吱,曲夢曼是曼曼,就她,全名。


    “因為你一直叫我全名嘛,我還以為你在刻意跟我保持距離呀,”沈星同無辜眨了眨眼,“你要是不喜歡,我肯定不能叫得太親近嘛。”


    話音剛落,陸瑤後腳就接上,“我沒有。”


    她的迴答來得太快,像是下意識的反應,就連語速都比平時說話快了點兒,砸了沈星同一個措手不及。


    “那……呃……”


    一中賈寶玉馬失前蹄,頭一次對著一個女生犯結巴。


    “那你也叫我瑤瑤嘛,”陸瑤自然接上他的話,“季遠他們有時候也這樣叫我的。”


    “……”


    說實話,他不太願意。


    目前為止,“同同”這個小昵稱隻屬於陸瑤。


    在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情場等價理論”,通俗來講就是從別人那兒得到了什麽,就要付出同等的程度的迴報。


    這是他從小受的教育。


    所以他也要給陸瑤一個獨一無二的。


    沈星同搖搖頭,小臂在身前比了個大大的叉,“達咩。”


    陸瑤一愣,睫毛顫了顫,有些無措地將下巴往外套領子裏埋了埋。


    他拒絕了?就這麽直截了當的?


    頓了不過一秒,男生重新開口,“我要叫你小陸老師。”


    “這個隻有我配叫,別人都不行哦。”


    沈星同相當滿意這個小昵稱。


    畢竟陸瑤隻當過他的小老師。


    他黑眸裏的光點暈開,下垂的尾睫乖乖的蓋在眼尾,笑得像個二傻子。


    陸瑤迅速收迴視線,隨意將目光丟在任意一個他不在的角落。


    前一秒胸腔的悶澀被一掃而空,心髒像被輕輕托起,絲絲縷縷的甜意浸入,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幼稚呀。”


    他挑眉,“幼稚嗎?比同同好點兒吧?”


    “哪有,同同多可愛呀。”


    女生的聲音溫溫軟軟的,似喜似嗔,飄進耳蝸裏,沈星同垂在身側的手兀自一僵,旋即修長的指節微微蜷了下。


    在此之前,陸瑤誇了他千百句,從外到內,幾乎把她能想到的全部誇了個遍。


    好比那句“酒窩好看”,沈星同就覺得,酒窩好看的人也很多,他隻是其中之一。


    性格好,真誠,都是很多人身上都有的品質,隻不過碰巧他也有而已。


    空氣裏還漂浮著些許雨後的水汽,攜著淡淡的樹葉泥土的清香鑽進鼻尖,這個時節的空氣濕度最容易讓人放鬆。


    可他偷偷做了三次深唿吸,胸腔中的劇烈跳動仍然沒有要放緩的趨勢。


    「同同多可愛呀」


    唯獨這句,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但在他聽來就是不一樣。


    沉默半晌,壓抑心率無果,他妥協了。


    “好吧好吧,可愛。”


    他手腕抵上陸瑤的肩膀,將女生半圈進自己的臂彎,往校門口的方向帶,“我們今天出去吃獨食,不帶他們幾個,不能讓你白白吹著冷風陪我聊這麽久呀。”


    沈星同低眸,將視線落在身側嬌小的小姑娘身上,“火鍋,走不走,小陸老師?”


    陸瑤偏眸瞄了眼他鬆鬆握著拳的手,想起上次和他這麽近距離接觸還是在去年的夏末,他拉著她的手腕,把她護在身後。


    風帶來淡淡的茶香,就在那個瞬間,少女心底的某顆小種子探了個頭。


    某次飯後消食,忘記是什麽契機,她和連梓偶然聊起那段時間很火的一款香膏的味道,前調是淡淡的白茶香,當時她就想起沈星同身上的味道,順口提了一句。


    連梓笑了笑,說從來沒在他身上聞到過茶的味道,還問了江知渺,對方也搖了搖頭。


    可她明明就能聞到,隻要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或近或遠,他身上的味道一直都在,隻是濃淡的問題。


    所以她永遠都是第一個發現沈星同存在的人。


    曲夢曼調侃她是小狗鼻子。


    起初她也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嗅覺比較靈敏,直到這學期迴來,季遠他妹妹偷偷在他衣服上噴花露水,還是驅蚊款,味道衝得辣眼。


    沈星同一來,她還是能在空氣中逸散的刺鼻香氣中捕捉到一絲絲他身上的味道。


    詭異得出奇。


    放學拿到手機,她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百度。


    「為什麽總能在一個人身上聞到一種別人都聞不到的味道?」


    百度給出的第一條答案是一個名詞,叫費洛蒙,是一種信息素。


    後麵跟了一大段名詞解釋,她沒看。


    她要是連這個名詞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都對不起她這麽多年看過的言情小說。


    陸瑤撩起眼睫看他,“我不能吃太多,你要替我多分擔一點哦。”


    她考編導需要走藝考,下學期要集訓,為了上鏡好看,必須從現在開始減肥。


    “知道咯,保證完成任務。”


    還有十分鍾下課,校門馬上就開,沈星同又提前結束訓練,跟教練打過報告就可以離隊。


    兩個人現在從這兒慢慢溜達到校門口,時間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看著溜著籃網邊緣慢慢悠悠晃蕩的一男一女,場上跑成樓蘭幹屍的幾個男生羨慕壞了。


    他沈星同最好是迪迦奧特曼轉世,上輩子拯救過銀河係,不然哪對得起人姑娘翹課專門跑樓下來挨凍,就為給他送外套陪他聊天啊!?


    那外套還他媽是人家抱在懷裏焐暖和才給他的!


    靠!


    哥幾個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晚風輕踩著霞色的雲朵,高飽和的橘黃瀉了一地,紅磚地上的兩道影子被光拉得很長。


    三樓某個扒著窗沿吃瓜的男生唇角勾起微妙的笑。


    約莫五分鍾前,後排的窗戶被風吹開,窗簾亂飛,季遠起身關窗戶,就那麽不經意的一瞥。


    許是陸瑤那純白的外套過於紮眼,跟深綠色的草皮對比過於鮮明,他一眼就瞧見了倚著籃網,像是在聊閑天的兩人。


    忽然想起陸瑤出去之前,柏翮讓她帶著小賈的外套。


    他恍然,看向身側閑到把他筆袋裏所有的圓珠筆都拆了的男生,“哥,你早就知道陸瑤下樓是要去找小賈啊?”


    柏翮擰下最後一支紅筆的筆杆,把它安到另一支藍筆的握筆墊上,懶懶掀起眼皮,掃了眼窗外,“嗯”了聲。


    陸瑤的心思多好猜,就差寫臉上了。


    不像連梓,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她為什麽生氣,還他媽是因為別人,那別人還他媽是個男的。


    餘光掠過最後一排裏側靠窗的空位,眸光頓了頓。


    與此同時,四樓數學辦公室門口的小教室。


    某做題困難戶撐著下巴,左邊一個年級第二,右邊一個年級第三,輪流往她腦子裏灌知識。


    就這麽一道題,倆人變著法地給她講,江知渺就是不能理解,為啥這個地方要用這個公式,另外一個跟它長得很像的地方就不能用。


    倏忽間,後排某人遞過來一張寫滿等差數列公式的紙。


    江知渺朝後一瞥,眼睛瞪得溜圓,“柏翮?”


    怪不得從剛才開始教室裏窸窸窣窣的動靜一直沒停,敢情有顯眼包在這兒。


    褚玨挑眉,好整以暇地睨他一眼,揶揄他,“年一也有數學問題要解決?”


    “是有問題,”男生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壓著淡淡的鼻音,“但不是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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