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川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這位未婚妻竟然從小到大都有著這麽豐富的經曆和故事可以挖掘。


    文件袋裏厚厚一疊紙質資料放在眼前,費孝川沒有選擇打開,隻是直直著盯著,表情和眼神都看不出波瀾。


    向他匯報這件工作的人為了搜集和整理這些資料,熬了兩個通宵。


    才兩個通宵,所得就這麽豐厚,不知道給他們十天半個月又能整理出怎樣的卷帙浩繁來。


    費孝川安靜地聽著,他很清楚,匯報人顧及他的顏麵,在這場簡短的匯報裏盡量不使用任何修辭,不摻雜主觀的情感,隻是用最簡單直白的話陳述聞犀曾經的所作所為。


    “在那些人裏,有沒有一個……叫夏樞的?”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文件袋,問出她的名字時,帶著不同尋常的慎重。


    匯報人遲疑了片刻:“目前是沒有,名單都在這兒了,您可以過目一下。不過這個名單隻是大家都知道甚至有點印象的,不排除還存在大家都不知道的。”


    片刻後,費孝川不想再聽,隻是垂下頭,微微抬手,示意麵前的人離開。


    向來在人前沉穩謹重的費孝川難得露出疲憊,也是第一次對自己曾經奉行的準則感到一絲懷疑。


    原本他打算是打算同聞犀結婚後像正常夫妻一樣生活的,她不賢惠、不善良也並不影響什麽。


    後來,因為某個人在他心裏愈發有分量,他對聞犀不知不覺又更換了定義,他會跟她結婚,但大部分時間裏或許隻會把她當成一份協議、一個合同而束之高閣。


    而現在,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製止他完成這場婚姻,甚至連聞犀自己也接連做出這樣的事,已然超越他厭惡的底線。


    費孝川一時得不出一些明確的答案,隻能將那張寫滿陌生名字的受害者名單連同檔案袋一並壓進抽屜深處。


    同樣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人還有費馭,他想了很多,卻始終沒有想出兩全的辦法。


    不肯放棄夏樞,也不能同費烈名和費孝川撕破臉。


    當費馭大半夜像個瘋子一般闖進費孝川家裏時,得到驚恐萬狀的尹影迴複,先生今晚沒迴來。


    他在車裏坐著抽了很多煙,又看了一眼時間,驅車趕到夏樞樓下,靜靜等待黎明的曙光來臨。


    可從淩晨到白天,他注定誰也等不到。


    夏樞早就不在家中。


    彼此,療養院朱願房間裏的沙發上,蜷縮著失魂落魄的夏樞。


    朱願靠在床上,隔著黑夜隱隱的光芒,安靜凝視著沙發上的人影。


    聞紀舒從來到這裏開始就保持著沉默,直到筋疲力竭的睡去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時間在冬日漫長的夜裏慢慢流逝,沙發上的人影動了動,忽然坐了起來。


    朱願抬手打開台燈,兩人隔著暖黃的燈光視線相對。


    “能為我倒杯水嗎?”朱願先行出聲。


    “你也沒睡著嗎?”夏樞嗓子低沉,帶著幹啞。


    朱願的目光跟隨她起身倒水的背影,水從暖壺倒進杯子時發出的聲音在闃寂的夜裏異常清晰。


    “暖氣太幹了。”


    夏樞坐在她的床頭看著她喝完水,接過水杯。


    “能替我把窗簾拉開一下嗎?”朱願又問。


    夏樞上前拉開厚厚的遮光簾,外麵的天空竟然是一輪圓月。


    朱願努力地下床,想要到床邊去看看。


    夏樞上前幫著她坐上輪椅,又細心為她披上外套和毛毯。


    “聞紀舒,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還能跟你一起這樣看月亮。”


    “是啊,我也沒想到。”怔怔的望著天空,夏樞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不過不知為何,鼻腔連同眼眶的那裏卻開始發酵酸澀。


    “那筆賠償款我捐了一半給方小敏了,她們母女在物質上不用再為餘生發愁。這是第一次讓我感覺到這筆賠償款有意義。”


    夏樞眼眶越發溫熱,轉頭看向身旁對天空以及月亮無限向往的人,“我猜到是你。”


    朱願望著月亮的臉仍舊恬靜,“剩下的,我想交給你。”


    “為什麽?”夏樞不解。


    “反正我父母覺得那是沾了我血的錢,他們都不敢用。我在這裏,更是用不著了。不如就交給你,拿去製作那個專題片也好,還是安撫同為受害者的其他人也好,怎麽樣都好,全權交給你處置。”


    對上朱願澄澈幹淨的眼神,夏樞隻覺得一種直擊內心的感動和震撼:“其實等時間久一點,你父母或許能想通……我這裏也有一些積蓄,製作片子是夠的。”


    朱願垂眸笑了笑:“是嗎。”


    “老莊他們已經初步拍好了幾個人了,進展還算順利。我想,等我們梳理好自己的部分,他們隨時也能啟動。”


    朱願想了想:“先拍其他人吧,我不著急。”


    “嗯。”


    室內又陷入沉寂,片刻後,朱願突然問起一個聽上去十分鮮活的話題:“等揭露了聞犀的所作所為之後……你打算做什麽呢?”


    夏樞上前,輕撫著朱願的肩,暢想著充滿希望的未來:“我會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安頓下來,去嚐試各種可能的生活。”


    “嗯,聽上去也不錯。”


    “那你呢?”


    “我?”朱願想了想,“我可能會去學一些可以坐著進行的事,比如成為一個殘疾人鋼琴家,一個殘疾人畫家……”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總之,朱願複仇之後的人生還有各種美好的設想,而不是像她,繼續絕望地追尋母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據。


    “聞紀舒,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朱願忽然轉頭,鄭重地告訴她。


    “嗯,我們都會實現。”


    室內恢複平靜,朱願迴到床上躺下,夏樞也蜷縮迴了沙發上。


    隨著困意襲來,夏樞的內心終於漸漸平複。


    早上,朱願醒來之前,夏樞就已經離開了療養院,也暗暗下定了一些決心。


    迴到家裏後不久,門鈴便被按響。


    費馭以為自己這次又要無功而返,沒想到夏樞很快就為他開了門。


    “夏樞!”


    不待她開口,門外的人將她用力擁進懷中。


    盡管費馭什麽都沒說,但夏樞就是從他身上察覺出一種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的可憐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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