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馳卻沒直接把陳禦醫送出府,而是避開眾人後,將他帶進了一側的偏房。


    然後躬身請罪:“陳禦醫還請見諒,雲馳有事相求。”


    其實陳禦醫從他帶的路有些不對就察覺到了什麽。


    現在,看見謝雲馳拐彎抹角求他一個禦醫,自然明了。


    他正色道:“謝世子但說無妨。”


    謝雲馳連忙感激,然後將他肩上的隱傷複發與使用薑神醫當初藥貼後的情況細細說來。


    說完他又解釋了一下為何單獨找到陳禦醫的緣故。


    “還請陳禦醫見諒,實在是祖母年紀大了,我恐怕她老人家憂思過度,這才私下找到您。”


    陳禦醫聽完,點點頭表示理解。


    “謝世子孝心可嘉,你且脫下衣服,讓老夫先看看你的傷。”


    謝雲馳依言脫下上衣,露出了貼著藥貼的肩膀。


    陳禦醫上前,觀察了半晌,突然抬指按了上去,覆在傷處按壓檢查。


    隻見他手指每每用力之時,謝雲馳的眉宇間便不自覺的露出了隱忍的表情。


    陳禦醫見他如此,不由歎了口氣。


    “接下來,我要撕開藥貼,再檢查一次,謝世子不必忍耐,疼的話盡可以表現,這樣老夫才能更好的掌握傷情。”


    謝雲馳僵硬著臉,吐了口氣。


    “是,有勞陳禦醫了。”


    陳禦醫擺擺手,將他肩膀的藥貼撕了下來,然後指下用力。


    謝雲馳的臉色驟變,唇間一記悶哼脫口而出。


    接下來,他無需忍耐,實際上也根本忍耐不住。


    一炷香後,陳禦醫額頭出現了幾滴細汗。


    謝雲馳整個人已經快要脫力了,他麵色慘白,大汗淋漓的靠坐在椅背上。


    陳禦醫洗了手,擦幹手轉身後,他才緩過氣來,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汗,整理衣裳。


    看著麵色有些嚴肅的陳禦醫想,謝雲馳心中有點不祥的預感,臉色也跟著緊繃起來。


    “陳禦醫但說無妨。”


    陳禦醫見他這副表情,不由深深了歎了口氣。


    “謝世子這傷恐怕……不大好。”


    謝雲馳方才已經將自己求得神藥,治好斷掉的經脈之事告訴了陳禦醫。


    “我方才聽你說那神藥續上了經脈,還以為那神藥隻是續上了斷掉的經脈,沒有過多在意,謝世子如今還是武將,若經脈盡毀根本不可能重新習武。”


    “可是我方才的檢查,發現根本不是這樣,謝世子肩膀內部的經脈似乎全都是新長出來的,也就是說那神藥,其實不是續經脈。而是,令你肩膀被毀滅的經脈全部重新生長了出來,可對?”


    陳禦醫說著,心下也不由感慨一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天下間竟還有此等神藥!


    謝雲馳見他僅憑摸骨便診斷出他當年的情況,不由敬佩的點點頭。


    “陳禦醫高明,確實如此,雲馳當年的經脈確實全部壞死,尋遍良醫得到的結果皆是再無習武的可能。”


    “能夠尋到那神藥也是雲馳此生之幸運。”


    說著,他的目光既驕傲又柔和。


    謝雲馳想起了當初尚且年幼的謝雲錦,為了他在佛前祈求了整整七天七夜之事……


    若不是小七,他恐怕還……


    隻是忽然間,另一個小小的影子忽然闖入他的腦海。


    他愣了一下,來不及多想,陳禦醫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世子確實幸運,隻是如今恐怕還需要一劑神藥才行。”


    謝雲馳一愣,臉色有些無法置信。


    “陳禦醫的意思是……”


    陳禦醫見他臉色如此難看,也猜到那神藥恐怕難得了。


    隻是他有些疑惑。


    “謝世子既然知道經脈盡毀的嚴重性,此前受傷為何沒有及時尋醫,反倒……”


    陳禦醫看著撕下來的藥貼,頓了頓,最後還是直白的問了出來。


    “薑兄這藥貼……乃是治療外傷的。”


    “我觀謝世子也不是糊塗之人,你為何選擇治標不治本……你這傷若早些尋到我,恐怕隻需要用些尋常的續脈之藥便可以恢複到你複發前。”


    陳禦醫的一番話叫謝雲馳啞口無言。


    這兩年雖說肩部的隱傷還在,但幾乎使用養筋貼調理過後就無礙了,他根本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事實上,若不是今日陳禦醫診斷,他都不知道那傷竟嚴重至此。


    更令他難受的是陳禦醫接下來說的話。


    “如今,你用了這加速治愈外傷的藥貼,反倒壞了事……”


    因為筋骨中的隱傷還沒好,用薑神醫的藥貼後,一直在治愈表麵,而其中的經脈卻在壞死,表麵不斷變好,下麵不斷壞死,連接處的差距越來越大……繼續使用薑神醫的藥貼,恐怕找到神藥也無力迴天。


    謝雲馳臉色難看至極。


    “若是,沒有神藥,陳禦醫可有辦法?”


    陳禦醫歎氣。


    “我隻能保守治療,治好你的疼痛,但經脈之事我無能為力,若是沒有那神藥,恐怕謝世子你這右手將來無法使用內力了。”


    謝雲馳沉默了片刻,然後起身,拜托陳禦醫先為他緩解疼痛。


    然而……


    陳禦醫卻一臉歉意的搖搖頭。


    “謝世子,你這傷,現在隻有兩種辦法。一是,由我出手保守治療,隻是之後,經脈恐怕恢複不過來,隻能強健身體,無法動用內力。”


    “二是,薑兄那藥貼也先停了,疼痛也隻能硬扛,直至尋到那種神藥,或者別的擅長修補經脈的醫者出手。”


    陳禦醫說完,不等謝雲馳說話,一旁的武順便瞪大眼睛。


    “隻能硬扛?什麽藥都不能用?”


    陳禦醫點頭:


    “是,因為謝世子的經脈已經很嚴重了,若是止疼了,便無法隨時確認經脈的情況,止疼後,經脈徹底壞死也感覺不到……”


    聞言,謝雲馳的眼神微沉。


    “若是尋不到神藥……會如何?”


    陳禦醫看了他一眼,誠懇建議道。


    “若是謝世子尋不到神藥,恐怕即早保守治療為好,越拖恐怕……”


    心知謝雲馳是武將,後麵的話他便沒有明說了。


    但他想謝雲馳應該能聽懂的。


    即使治療,還能恢複強健的身體,若是拖延下去,恐怕有傷殘的危險。


    見謝雲馳聽完,眉心緊皺不說話,陳禦醫便知道,他肯定不甘心保守治療了。


    他歎了口氣,安慰道。


    “或許你可以等薑兄迴來再問問薑兄有沒有辦法。”


    不過以他對薑神醫的了解,恐怕不行,那薑兄這些年都在為了女兒研究蠱毒方麵的事情。


    但他見謝雲馳已經難以承受了,便沒有繼續說了。


    送走陳禦醫後。


    武順見謝雲馳麵若沉冰,忙安慰道。


    “世子,或許隻是陳禦醫不擅長這方麵的傷勢,咱們不用著急,薑神醫定會有辦法的!”


    然而,謝雲馳皺緊的眉頭卻無法鬆開。


    他沉聲叮囑道:“此事先不要聲張。”


    其實他最近有偷偷在外麵尋醫,他認為找到新的藥貼並不難,或許因為謝雲輕走的野路子,所以比正統些的郎中做出來的藥貼更有效果。


    所以他前幾天一直在尋找的民間郎中。


    隻是那些郎中都沒有看出什麽。


    不得不說,陳禦醫確實有兩把刷子,一下就看出來了。


    隻是謝雲馳沒想到,事情竟然比他想的更為嚴重。


    他以為最多不過恢複成從前隱痛不止的情況,畢竟……連謝雲輕這個隻看了幾本醫書的侯府小姐送來的藥貼都可以緩解。


    而且,事情並沒有武順以為的那般樂觀。


    陳禦醫既然是薑神醫的好友,那麽以陳禦醫對薑神醫的了解都這樣說了,恐怕,薑神醫治不了他的手。


    也就是說他現在隻能尋找那神藥了……


    說起那神藥,他便想起謝雲錦去祈求之事……


    這等難遇的福緣,如何能重複第二次?


    一時間,謝雲馳隻覺得心仿佛沉入深淵,看不到什麽希望。


    他忍不住開始想,若是他的手真的治不好,那麽將來……


    侯府世子之位該如何?


    謝雲馳初次開始仔細審視後麵的幾個弟弟。


    二弟謝雲疏,那一身怪病,莫說承擔世子之位了。


    三弟謝雲暲,不學無術,恐難當大任……


    四弟謝雲逸,勤奮有餘,聰慧不足,且是庶出……


    五弟謝雲危,更不用不提了。


    還有小六謝雲荀,比老三好學一點,但也……


    一番審視後,謝雲馳心下前所未有的苦澀和絕望。


    若是他的手當真廢了,後麵的弟弟竟然一個都撐不起來。


    這是第一次,謝雲馳的驕傲受到如此真實的重創。


    一時間,竟然有種大夢將醒的滋味。


    這是他第一次對宣寧侯府的未來感到迷茫……


    這樣的侯府,真的能恢複往日的榮光嗎?


    還有小七,如今雖然不顯,但她絕非池中之鱗,若是沒有他保駕護航……


    絕望之下,謝雲馳發現自己竟然生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想起了當初,謝雲輕拿著神藥迴府後,硬撒謊說那藥是她製作出來的。


    這天下難尋的神藥,她一個九歲的小孩子,怎麽可能尋到……


    謝雲馳搖搖頭,沉下眼眸,放棄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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