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子密布,月涼如水,一隊人浩浩蕩蕩的往京城方向而去。


    顧熙的馬護在馬車旁邊,低聲道:“前麵好像是太子的人。”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撩開了簾子,紀夕照看著遠處停著的人,淡聲道:“這時候相迎,怕是京城有變。”


    聽他這麽說,顧熙皺起眉:“能讓他這麽著急,莫不是皇帝——”


    “不可妄議。”紀夕照道:“這裏是京城地界,說話行事小心些。”


    顧熙便不再開口了,但心裏卻止不住的多想。


    宮門酉時三刻下鑰,過了酉時就不會讓宮中人出宮,而現在已經戌時,能讓向來安分守理,行事謹慎的太子這時候出現在京城外,會是什麽大事?


    顧熙正想著,馬車已經行到了跟前。


    一個小太監跑到馬車前,躬身行禮道:“丞相大人,我家主子邀您一敘。”


    紀夕照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衣裳,才下了車。


    人群之後有一涼亭,涼亭裏坐著一男子,男子正在左右手互搏棋藝。


    紀夕照微微蹙眉,提著衣擺跨進涼亭,在男子對麵坐下,道:“太子殿下為何而來?”


    太子將黑白棋分開,示意紀夕照對弈一局。


    他第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中央,道:“自從你去了江南,二弟就開始頻繁動作,我一個沒察覺,就讓他的手伸進了皇宮,這幾日父皇......開始咳血了。”


    “看來他是等不及了。”紀夕照將一顆白子放在黑子旁邊,卻沒多意外,他眸光微暗,道:“現在邊境危亂,就怕他會趁著這個時候.....”


    太子沉聲道:“二皇子妃現下懷有身孕,其實他的勝算很大,但不知為什麽,他有些著急。”


    “大概是醒悟了。”紀夕照語氣意味不明:“人一旦得到就會害怕失去,不止是他,還有他的黨羽,都想靠著他一飛衝天,沒有了陛下的寵愛,他就隻能狠下心靠自己去爭,不過,這倒也不什麽壞事。”


    太子抬眸:“為何?”


    “將計就計。”紀夕照嗓音壓低:“既然他想動手,便讓他動手,必要時刻可以幫他一把,最後再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太子臉上掛著假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他的臉上看起來沒有太多驚訝,紀夕照一下就明白了太子為何會在城外相迎,不是因為二皇子對皇帝出手,而是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不站在他身後。


    二皇子身後有馮太傅和貴妃的支持。


    太子孤家寡人,若是紀夕照不支持他的話,他縱使有絕世才能也坐不上那個位置。


    想通這些後,紀夕照的臉色淡了下來:“殿下,你不該來的。”


    “抱歉.....”太子低下頭,月光打在他臉上,竟有些頷首低眉:“我知道這時候過來可能引起他們的注意,但我今日要是不來,等你迴京怕是見不到你。”


    紀夕照眸光落在太子臉上,聲音輕輕地:“......我的答案你已經知道了,迴去吧。”


    太子起身立在暗處,臉上是明滅的光影,他溫聲道:“那我先走了,咱們京城見。”


    紀夕照點點頭,起身送他。


    看見太子一行人離去,顧熙走上前,道:“看來今夜不能進城了。”


    天空中似有細雨紛揚,落在紀夕照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歎了一聲:“幾個皇子,一個不如一個,有時候我真的懷疑這樣的人能做好一國之君嗎?”


    剛剛還在勸他謹言慎行的人,此刻居然說著大不諱的話,顧熙想笑,也就真的笑了:“當初你選擇太子的時候,不是說他擔得起大任嗎?怎麽,這才多久,你就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了?”


    紀夕照臉上的表情比飄下來的細雨還要寡淡:“二皇子有膽量卻沒好頭腦,太子有頭腦卻沒膽子,我不過是從中擇取了一個最優,若是有更好的人選,我定是不會看他們一眼。”


    顧熙笑道:“兩位皇子由皇帝精心教養大的,再差也比尋常人好上千百倍,也就你敢嫌這嫌那的。”


    紀夕照扯了扯嘴角,沒說話,抬眸看著遠處的京城。


    夜晚的城牆像是一頭匍匐著的兇獸,誘惑你走近,再將你拆食入腹,吞噬你的血肉,還要嚼碎你的骨頭,可即使如此,還是有天真的人紛至遝來。


    銷金窩不過是披著繁華外皮的白骨窟。


    “不過....”顧熙皺起眉,道:“皇帝是病了,又沒傻,怎麽會讓齊木棉去邊境?”


    紀夕照臉上的表情褪卻:“或許不是陛下。”


    “你是說....”


    紀夕照道:“幾日前暗衛來信,齊韻在二皇子的別院住下了,如果我猜的沒錯,讓齊木棉去邊境的人,應該就是二皇子。”


    “你的意思是齊木棉和二皇子有關係?”顧熙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倏地變白:“如果齊木棉打敗商兵,二皇子就有多了一層勢力,那你.....”


    紀夕照知道他未說的話是什麽,眸中劃過淡淡苦楚:“我與他之間的鴻溝何止這一條,如果他打敗商兵,站在二皇子那一方的話,我大概又要做一次惡人了。”


    顧熙聽得實在是悶得慌,他道:“依我看,你不如解甲歸田算了,讓他們自己爭去。”


    “我倒是想。”紀夕照迴頭看向顧熙,細雨下笑容變得苦澀:“但是顧熙,我若是一走,這天下就必定落入二皇子手中,為官數載,我的心境變了很多,但唯有一點:決不在力所能及之時將這個朝代推入滅亡,不為官,不為民,隻為問心無愧。”


    雨勢變得大了起來,有侍衛跑過來給紀夕照撐傘,他個子清瘦高挑,站在一身肅黑的侍衛身邊,愈發襯的他氣質清冷孤傲,恍惚間,顧熙仿佛看見了屹立在山巔的青竹,高潔,不染俗塵。


    顧熙剛要開口說什麽,紀夕照已經單方麵結束了話題,他從侍衛手中接過傘,道:“找個地方歇一歇,明早進京。”


    他撐著傘轉身就走,侍衛跟在身後。


    顧熙在雨幕裏站了一會兒,肩上積了一層細雨,他漫不經心的伸手探去,看著紀夕照離開的方向,感歎道:“這泥沼一樣的京城....怎麽就沒把你的心染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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