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覽抬眸打量著不請自來的少年,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黑著臉,還是恭敬的給他倒了一杯茶。


    高覽等了半晌也不見齊木棉開口,就隻是盯著清透的茶水,他不由的好奇:“紀侍衛突然過來可是丞相大人有什麽事要吩咐?”


    齊木棉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迴神,臉色難看道:“高大人,你們今日給丞相喝的酒是什麽酒?”


    “是我金陵的特色,竹葉青酒。”高覽看著齊木棉的臉色,不知想到了什麽,補充道:“這酒我都檢查過,沒什麽問題,怎麽了,紀侍衛問這做什麽?”


    酒沒問題,紀夕照怎麽可能變成那樣。


    齊木棉冷笑:“高大人親自設宴,卻沒打聽過丞相大人不能喝酒嗎,你們居然還灌了丞相三杯酒,你是想要害死他嗎?!”


    “老臣絕無此意啊!!”一口黑鍋砸的高覽眼冒金星,他記得明明是紀夕照拿著酒杯敬了他們三杯,況且隻是喝幾杯酒,大不了就醉一場,怎麽能說是謀害:“紀侍衛,這話可不能亂說,丞相大人方才離開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


    “你這話是說我冤枉你了?”齊木棉怒目圓睜:“現下丞相醉酒不醒,要是耽擱了賑災時辰,陛下怪罪下來,你就等著掉腦袋吧!”


    高覽大驚:“這....我....丞相大人是說等賑災隊伍來了再行事,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齊木棉道:“高大人這麽說,就是要擔下這個責任了?”


    高覽抬起臉,想要從齊木棉神色中探出話中含義,但他看了半天,隻從齊木棉眼中看見了怒火。


    他登時心裏一咯噔,連忙道:“高某隻是想給丞相大人接風洗塵,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還望紀侍衛指條明路。”


    “我不過一個小小侍衛,高大人高看我了。”齊木棉道:“不過三歲小兒都知道,犯了錯就應該去認錯。”


    高覽五官都皺在一起,他幹瘦的手指捏緊了茶杯,啞聲道:“紀侍衛說的是,我這就去向丞相大人認錯。”


    齊木棉站起身,冷聲道:“現在丞相還沒醒,高大人還是等明日再去吧。”


    說完齊木棉轉身離開。


    ........


    亂撒了一通氣,心裏好受多了。


    齊木棉走在亂石小路上,腳尖踢開一顆石子,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理不清剪還亂。


    說的就是他和紀夕照。


    嚴謹來說,這不是齊木棉第一次遇見紀夕照變臉。


    看著空山飄動的雲,仿佛又迴到了那一年。


    紀夕照三日都沒來學堂,齊木棉跑去問先生,先生隻是看著他搖頭,無奈之下,齊木棉不得不趁著夜色爬進郡主府。


    他知道紀夕照的房間在哪兒,但他去時,房間內沒點燈,也沒人。


    齊木棉怕被發現,就躲在花壇下等著紀夕照迴來。


    那天的夜色很重,齊木棉沒等一會兒就睡著了,等他再次醒來,紀夕照的房間已經點起來燈,房間內還有談話聲。


    齊木棉摸到窗沿下,往裏麵看去,看清裏麵的場景後,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紀夕照赤裸著上身跪在地上,那片裸露的後背全是鞭痕,新的,舊的,纏繞在一起,蜿蜒縱橫。


    山英郡主站在他的對麵,抬起的手上纏繞著一條小蛇,小蛇吐著蛇信子,幽綠的眼珠虎視眈眈的盯著紀夕照。


    即便隔得很遠,齊木棉還是清楚的看見那條蛇挨近時紀夕照顫抖了一下。


    他害怕那條蛇。


    “我都說了下學堂就迴府。”山英郡主皺著眉頭,語氣十分不耐煩:“你為什麽不聽話,你知道我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少精力嗎?”


    “皇上要給我賜婚,但我要是成婚,你又沒人要了,所以為了你,我拒絕了。”


    “我送你去最好的學堂,給你請最好的先生,不是讓你去交朋友的,紀夕照,我要你成才,你怎麽就不懂我的用心!!?”


    山英郡主字字誅心,句句入骨,說到激動處,抬手就給了紀夕照一巴掌。


    啪的一聲。


    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齊木棉猜紀夕照應該很痛,不然他也不會哽咽著說:“阿娘,我錯了。”


    紀夕照在齊木棉他們麵前從來都是喚的郡主,這是齊木棉第一次聽見他喊阿娘。


    喊的人心都要碎了。


    可山英郡主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語氣冷淡:“做錯了,就該受罰。”


    接著山英郡主將手中的蛇放在了紀夕照的背上,那條蛇在紀夕照的背上遊走,紀夕照抖的更厲害了,不一會兒,小蛇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停在某處不動,就在齊木棉不解的時候,它張開了血盆大口,朝著紀夕照破皮的背脊咬了下去。


    後麵的場景齊木棉不敢再看,他捂著嘴癱在地上。


    可單薄的牆體隔絕不了聲音,紀夕照一聲接一聲的悶哼衝進他的耳膜,他幾乎就要忍不住衝進去。


    但他怕紀夕照會因此難堪。


    不知道過了多久,懲罰結束。


    山英公主收迴了蛇,她沒去看紀夕照一背狼藉,而是拿出一本書丟給紀夕照,說:“這是你一直在找的風大師的真跡,我給你尋來了,夕照,不是阿娘對你嚴厲,而是你太過放任自己,身為我的兒子,自然要做那天下第一,從今日起,我會找人跟著你,你就不要想著再和那群紈絝子弟廝混。”


    說完山英公主就離開了。


    齊木棉猶豫著要不要也離開,他忽然聽見了一聲低笑。


    他還以為他聽錯了,可仔細一聽,紀夕照真的在笑。


    齊木棉趴上窗沿一看,紀夕照跪坐在地上,手中拿著那本書,從中間一分為二,再分,又分,直到好好的一本書變成碎屑,他才停住。


    接著紀夕照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有一個鳥籠,鳥籠裏麵有一隻隼鳥,紀夕照將隼鳥從籠子中抓出來,捏著它的腦袋,硬生生的將隼鳥捏死。


    整個過程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如果不是隼鳥的屍體擺在桌上,齊木棉真的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那是齊木棉第一次見識紀夕照背後的樣子。


    後來他去查了關於隼鳥,才知道,隼鳥是用來監視人的。


    那晚的事情太過驚悚,卻又事出有因,齊木棉一直覺得是山英郡主將紀夕照逼的反抗,所以自主的將紀夕照做的事列為了不得已。


    現在來看,怕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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