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靜傷神之時,侍女來傳,莫微來了。


    “不見。”南宮靜癡癡望著窗外,天上浮雲無形,像她的命運似的漂泊不定。


    侍女不肯退下,跪地道:“他的心上人也來了。”


    南宮靜眼裏終於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她理理衣襟,對著銅鏡瞧了瞧,便被侍女簇擁著往前院走去。


    褚緋玉安排落了座,便吩咐上了茶果。


    “拜見玉王。”


    南宮靜一行人拜過,褚緋玉便讓丫鬟帶她落座,正是洛韶容左邊。許是突生變故,讓她沒了依靠,此時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溫雅恬淡,舉止從容。


    褚緋玉開門見山道:“靜寧公主,本王來此,是為使臣一事。方才聽得人稟告,說是漠北使臣衣不/蔽/體躺在本王府外,不知其中緣由,靜寧公主若知曉,不妨告知一二。”


    南宮靜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平淡敘述道:“供詞上寫,王兄昨夜在南山詩社調/戲一歌女,淩/辱歌女後追至暮雲寨,盜竊寶物遭土匪追殺,一路逃迴玉王府,人贓俱獲,暫且關押在天牢。”


    她知曉,以王兄的性子,斷然不會這般,可見是有歹人暗中作梗。可王兄初來京城,理應沒有得罪人才是,她一介女流,也不知從何查起。便隻能自認倒黴,隻求蒼天垂憐, 讓王兄早日沉冤得雪。


    一時眾人用了茶,也沒再提這事。


    褚緋玉順道提起月底成婚之宜,南宮靜放了茶盞,冷笑道:“王兄出了這檔子事,這婚約是要作廢的。畢竟事關皇家臉麵,即便是我有情,也與莫公子難成眷屬。”


    破天荒的,她攜著洛韶容的手笑道:“前兒聽莫公子所言有心儀之人,我還不信,今兒見了姑娘,隻覺得投緣的緊,不知姑娘年方幾何,可也擅武?”她摸著洛韶容指尖的繭子,當時隻覺得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洛韶容笑道:“靜寧公主言重了,小女雙十之年。隻因幼時體弱,跟著個師父學了幾年武功心法,權當強身健體,上不了台麵。”


    她這般謙虛,莫微聽得不由發笑。


    南宮靜也不去深究她這句話裏幾分真幾分假,從腰上摘下一隻做工精細的香囊,塞到洛韶容手裏。


    洛韶容一見,便知其不是凡品。未待她問,南宮靜便道:“初次見麵,也沒備些禮物。這隻香囊,用的是漠北最上等的安神香,不僅是安神,還能驅蟲。我一直帶在身邊的,今見了你,心裏歡喜,便將它送與你,望姑娘莫要嫌棄才是。”


    “小女謝公主賜香。”洛韶容一麵將香囊係在腰間,一麵從懷裏取出一方手絹,綢緞麵料,月白顏色,上繡雲月輕煙,月下一鶴展翅起舞。


    這原是風竹繡的,想著給姐妹們各繡一塊兒,所以,用的料子和繡線都是頂好的。花樣繡好後,置於香爐上熏烤數日,再包些香料放置陰涼處一月餘,取出後過一遍清水,最後包上香丸疊成塊兒,用絲線固定,放太陽下曬數日,待到香丸化盡,這方手絹便可入世了。


    來來迴迴,得要三個月功夫。這樣的手絹,不僅觸感極好,且清香馥鬱,混合著三種香氣,不用細細去嗅,放在身上,倒也省的再去擦香粉香油了。


    “一香還一香,公主失了香囊,便暫且用這香帕子代替罷。”洛韶容半開玩笑,托著手絹遞給南宮靜。


    她忙接過去,輕輕一嗅,便道:“好香!竟比我那香囊還要好,不知,這是什麽香?”


    洛韶容笑道:“這倒是問住我了,其中配方,小女也不知,隻覺得好聞,便帶在身上了。”


    “怪道你身上總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原是因為這個。”


    莫微又道:“在下聞著,倒是身心舒爽。”


    褚緋玉湊過來,拈起一角聞了,思索片刻,道:“本王倒是聞見梔子花的香氣了。”


    南宮靜將手絹猛的收起,不悅道:“這本是姑娘家玩的東西,有你什麽事?”


    他便悻悻歸座,就是方才這摸一下,手裏竟還帶著餘香。


    兩人細細說了會兒話,便打道迴府了。


    莫微瞧著褚緋玉,說道:“玉王住這麽些日子,是不是應該付些錢銀。”


    “莫大哥不必擔心,等靜寧公主搬出去了,要多少銀兩你隻說便是。”他又看向洛韶容,道:“洛姑娘不是與他們有些誤會,今兒怎麽比親姐妹還要好呢。”


    洛韶容冷笑道:“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可她是南宮玥的妹妹,不得不防。”說著,解下香囊,丟給褚緋玉,“王爺戀香,送與你了。”


    褚緋玉搖頭:“你當本王為何一直住在莫大哥家,你們有所不知。那天夜裏,本王聽見些斷斷續續的哭聲,便循著聲音到了靜寧公主住處,本王爬上牆頭一看。靜寧公主一行人在院裏,架著鍋,滿滿一鍋油燒得滾燙,一個侍女將另一侍女的手按進鍋裏煮。本王才明白,這風裏的香氣,竟是肉的味道。自那天起,本王便一點肉味兒都聞不得了。”


    洛韶容笑道:“莫非,這香囊裏也有肉香味兒不成?”她笑得歡了,便伏在莫微肩頭。這個很自然的動作,讓莫微羞紅了臉。


    他看向別處,道:“洛姑娘與南宮玥,有過節?”


    洛韶容便坐正身子,冷冷道:“碧雲山下酒坊的綠衣女子,你們應當都見過。那本是我暮雲寨的姑娘,尤擅釀酒,前些日子死了。”


    莫微便猜到其中緣故,“那血靈之事?”


    洛韶容瞧著他笑:“起初,我也沒想到。 可知曉靜寧公主甘願做平妻時,我便有了想法。南宮玥很可能是為了血靈而來。”


    幾年前血靈流落漠北一帶,她便曉得此事沒那麽簡單。


    褚緋玉聽得雲裏霧裏,也不好問她。隻得迴去後再求莫微解釋給他聽了。


    馬車經過東街時,洛韶容便下去了。


    她在這裏購了房屋,早先讓師兄們和風竹住進去,添了侍女小廝,整屋灑掃。


    幾人見了洛韶容,一陣寒暄後,風竹方問為何匾上寫“洛宅“。


    洛韶容不語。


    他們也就沒再問。


    “小姐,照您吩咐,除了主院,旁的院兒都布置了,一個院兒三間房,統共九間。主院兒大些,有六間房。每間房安排了兩個一等丫鬟,四個小丫鬟,每個院兒安排了六個小廝。小姐再想想,還缺些什麽。”


    風竹說罷,洛韶容忖度片刻,道:“等你空了,迴暮雲寨問問去,看她們想住在哪兒,有想隨我來的,你隻管派車接去。再個,素日與我相好的人不在少數,你將請帖派出去,屆時在這兒宴請她們,你挑出幾個身手好的留在暮雲寨,其餘的務必接來。”


    風竹領命,又添了句:“小姐的嫁妝老夫人已備好,方才托人來問,小姐對嫁衣可有要求沒有。”


    “就看著做罷。”


    老夫人的手藝,她自是信得過的,她素日裏的衣裙鞋襪,也都是老夫人安排的。


    洛韶容甫一進屋,丫頭們齊齊整整跪了下來,她一愣,平素喜清淨,這還真是不太習慣。


    她坐了,讓丫頭們起身,除兩個紅衫的丫頭看著大些,其餘著綠衫的滿臉孩氣。一問年歲,大的十五,小的十歲。看她們麵貌,各有各的特色,想是風竹挑的,此時還未賜名。洛韶容對鵝蛋臉的丫頭道:“你叫雲畫。” 又對稍矮的丫頭道:“你叫暮雪。”


    兩人福身行禮。


    洛韶容又道:“你倆各帶著兩個小丫頭,不得苛責體罰,出了事,請風竹裁奪。我也沒有做主子的架子,這些跪拜禮換做揖禮便是,另外,小丫頭的名姓我寫下列給你們。”


    丫頭齊聲說是。


    雲畫行禮道:“奴婢鬥膽,請教小姐忌口,好去安排飯食。”


    “清淡些為好。再者,你們自稱時莫要奴啊婢的,自稱屬下’或是‘我。往後清閑了,我將姊妹們接來,教授你們些拳腳功夫,也免得受人欺負。”


    丫頭們感恩戴德,便又要拜。這時,有別處的丫頭托著盒子來迴話,是府中下人的賣身契,風竹讓交給洛韶容。


    洛韶容瞧了,見風竹各個院子的分開來放,不由一笑,挑了自己院子的,笑道:“不過百餘人,煩你跑一趟,將這些送去他們各自手裏,我收著這些也無大用。若以後有想離開的,直接迴了風竹,省得我還得翻他們的賣身契。”


    丫頭銜命而去。


    洛韶容也將賣身契給了她們,因又道:“我不知城裏的底細,也不知你們的月錢給多少合適。從前我發月錢,隻一月每人一兩銀子,適逢當月有節日的,各加二兩銀子。城裏物貴,一兩銀子未必少了些,你們覺著,多少合適?”


    她們一聽這,當即跪地道:“平素裏上等丫頭一月七百錢,粗使丫頭一月五百錢,看家護院兒的一月九百錢。”


    洛韶容:……


    她歎口氣道:“起來罷。我信得過風竹的眼光,你們必是有過人之處,既如此,無論男女,一月九百錢,逢年過節各加一兩,如何?”


    丫頭們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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