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登裏將姝兒帶迴寢宮,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她。


    按理,無論是婢還是妾,私逃之罪,都是要處死的。所不同的是,逃婢可以明正典刑,逃妾卻是一件不可聲張的醜事。


    可是,她是大唐和親的女人,應該可以網開一麵吧。登裏這樣想。


    天漸漸暗下來,登裏越發煩躁。這個棘手的女人,該怎麽處置呢?


    關到牢裏?不忍。留在寢宮?不妥。


    嘴上火辣辣的疼。這個女人,牙齒倒鋒利。偷眼看去,這個女人,換了衣服,洗了澡,大模大樣坐在那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更讓他恨得牙癢癢。


    姝兒一邊梳理頭發,一邊若無其事地道:“好了,謝謝可汗讓我臨死前收拾幹淨。打算怎麽折磨我?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登裏怒道:“你這個賤人,還敢挑釁?來人,把她帶下去,先關起來,容後再審。”


    宮人上前問道:“關到哪裏去?”


    登裏恨恨地道:“先把她關到偏殿再說。”


    正陽宮旁邊的偏殿內,有幾間下房,離可汗寢室最近,是專供當值的侍從宮女休息的地方,方便臨時使喚侍奉。


    宮人帶著姝兒下去,隨便找了一個房間,讓她進去,然後,鎖上了門。


    登裏看著姝兒消失在自己視線內,鬆了口氣。


    頭疼,真是頭疼。


    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為什麽,讓她沐浴,並將她留在自己最近的地方。


    潛意識裏,他是在給自己時間考慮,怎麽征服這個一心想要逃離自己的女人。


    別的女人,千方百計想要接近自己,獲取自己的恩寵,可是她,卻選擇逃離。


    這樣嫌棄自己嗎?


    她恨自己,恨自己將她貶做婢女,過著微賤的日子。如果隻是這樣,這個容易。


    隻是,她怨恨自己害死了她的好姐妹青梅,這個卻無能為力。


    怎樣將她心裏的仇恨消融呢?


    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登裏垂頭喪氣地生悶氣,一籌莫展。


    “王後駕到。”門外響起侍從丁四的聲音。


    一定是為了姝兒,王後來得倒快,登裏想。


    二


    可汗親自捉迴一個逃妾的消息,盡管隱秘,還是傳遍了王庭。


    榮蘭聽到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幸災樂禍。


    就憑登裏的性情,這個女人,完全是自尋死路。


    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本宮好心放你一馬,讓你做個浣衣婢女,你偏偏不服氣,想到逃走,這下,撞到刀口上,可怪不得別人。


    榮蘭這幾天正憋著氣。


    先是,可汗派人給姝兒送去水果,後來竟然又送了一份和自己一樣的麅子肉,更叫她妒恨交加。


    區區一個婢女,和自己一樣,享用可汗賜予的美食,榮蘭恨不得將吃下肚的麅子肉吐出來。


    她也因此知道了,登裏,已經對這個癩蛤蟆一樣的女人動了心思。盡管自己有先見之明,防患於未然,還是讓姝兒鑽了空子,不知用什麽伎倆,勾引了登裏。


    可汗派葛醫官再次為姝兒診治的時候,登裏的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


    榮蘭聽到葛醫官無功而返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隻要姝兒還是一身惡疾,可汗就絕不會寵愛她,就算一時動心,時間一長,也會漸漸淡去,就像死去的先可汗一樣。


    一個女人的得寵,並不能隻靠美麗的臉蛋,相比容顏,一個活色生香的女體,對於男人,才是致命的誘惑。


    一具象癩蛤蟆一樣的軀體,縱然美若天仙,又有什麽用?


    可汗隻不過一時被她的外表迷惑罷了。


    當他真正接觸到她的身體時,任何的欲念,都會煙消雲散。


    所以,榮蘭安之若素。


    如今,姝兒她私奔逃跑,犯了登裏的大忌,自己若是在此時加上一把火,置她於死地,想來應該不難。


    榮蘭最近心情不錯。也許是因為自己懷孕的緣故吧,可汗很少去安雅那裏,每日處理完政事,隻陪著她,使她像是迴到了從前。她可不想節外生枝,再多出個對手。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所以,榮蘭不顧有些笨重的身子,不失時機地來了。


    榮蘭惶恐地說道:“都是臣妾管理後宮不嚴,以至於發生了婢女私逃的事情,幸好可汗捉迴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免得失了體麵。請將這個膽大妄為的奴婢交給臣妾,臣妾必定按照宮規,好好管教。”


    榮蘭身為王後,管理後宮,正是職責所在,說起來,理直氣壯,令登裏不好迴絕。


    登裏猶豫了。


    交到榮蘭手裏,姝兒一定有死無生。


    他清楚地記得,那次,在逼迫寧國公主殉葬時,姝兒上前求情,自己還沒來得及說話,榮蘭卻已急不可耐地吩咐將她貶到了浣衣局。


    女人天生是天敵,這話想來有一定道理。


    自己小時候,曾親眼目睹母親被王後折磨的情景。


    女人的嫉妒,有時候就是鋒利的匕首。


    登裏微笑著說道:“宮中本就事務繁多,王後身體要緊,怎麽能再為這樣的小事操心呢?還是我來處理吧,你安心養胎就是。”


    榮蘭道:“那麽,可汗打算怎麽處理她呢?”她淡淡一笑,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登裏,看得登裏有些心虛。


    登裏厲色道:“這個女人,膽敢背棄本汗,若不是看在她是大唐郡主份上,本汗必將她碎屍萬段。”


    榮蘭故作驚慌地說道:“可汗息怒。她也是一時糊塗,才做出如此悖逆之舉。請看在臣妾麵上,將她從輕發落,饒她一命。”


    登裏微微一怔,隨口問道:“王後為她求情?”


    榮蘭歎道:“怎麽說,也是一場姐妹,怎麽忍心見死不救?隻是,她犯了大罪,不罰難以服眾,也不能因為臣妾求情,就徇私舞弊,真是好生為難。”


    登裏試探道:“那麽,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呢?”


    榮蘭定定地看著登裏,慢慢地說:“犯了錯,總要懲罰,不然,森森法度,就成了一句空文。我們大唐,流行這麽一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然,法不外乎人情,既是大唐郡主,還是要法外開恩些。”榮蘭的言辭進退有度,卻在此時停了下來。


    登裏疑惑道:“王後的意思,是罰還是恕呢?我怎麽聽不明白呢?”


    榮蘭理了理雲鬢,淡淡地說:“臣妾以為,對於這樣的逃婢,略施薄懲,恐難以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登裏靜靜聽她說下去。


    榮蘭終於說道:“打斷她的雙腿,令她寸步難行,看她還逃到哪裏去?”


    登裏吃了一驚。


    登裏原本隻是虛張聲勢地試探一下榮蘭的意思,甚至希望借著她求情的由頭,從輕發落,想不到榮蘭侃侃而談之後,竟是這般狠毒的心思。


    登裏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說道:“王後果然周詳,既饒了她性命,又殺一儆百。”


    榮蘭隻道他舍不得姝兒,不知登裏已在一瞬間百轉千迴,心裏對她有了一絲厭惡。


    登裏有些神情倦怠,說道:“此事,本汗自有定論,王後就不要操心了。”


    榮蘭關切地說:“可汗還要親自審問她嗎?她一身惡疾,可汗還是疏遠些為好。龍體要緊。”


    登裏想要說什麽,終於還是咽下了肚裏的話。


    她若是知道姝兒已經痊愈,隻怕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丁四,”登裏吩咐:“天黑了,你親自送王後迴鳳儀宮。”


    榮蘭忙道:“可汗。”


    登裏打斷她的話,繼續吩咐丁四:“吩咐轎夫抬轎要穩妥。”


    丁四連聲答應。


    榮蘭選擇天黑時分來此,就是為了能留在正陽宮過夜,雖然不能親近,但也不想讓他接近別的女人,想不到登裏會送她迴宮。


    登裏微笑著道:“早些迴去休息吧。”


    榮蘭隻好隨著丁四退出去。


    他心情不好,也許是想靜一靜吧。一朵嬌豔的玫瑰,卻帶刺紮手,不能攀摘,其中滋味,想來隻有他自己知道吧。


    可是再不舍得,總不能公然庇護一個逃婢吧。


    榮蘭冷笑。


    一個斷了腿的美人,會是什麽樣子,榮蘭真的很期待。


    三


    姝兒被關在一間簡單卻整潔的房間裏。屋裏,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他會怎麽處置自己,姝兒倒並不怎麽關心。


    自從逃離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會失敗的結局。


    大不了一死。


    想透了,反倒不怕了。


    真正可怕的是,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看登裏的樣子,隻怕不會殺了自己。


    望著緊緊關閉的門,姝兒心裏砰砰亂跳。


    她有預感,今夜,登裏一定會來。


    他的行動他的眼神,無一不在告訴她,他一定要得到她。


    姝兒心裏紛亂如麻。


    作為一個大唐女子,自幼深受禮教傳統熏陶,三從四德,是她心裏堅定不移的道德操守。


    已經懷了頓莫賀的孩子,怎麽能再接受別的男人?


    這是多麽羞恥的事情。


    怎麽能允許在自己身上發生這麽荒唐的事情呢。


    然而,不容姝兒整理好紛亂的思緒,事情已經明白無誤地發生了。


    門外響起登裏低沉的聲音:“開門。”隨著幾聲鎖鏈的響聲,門被打開了。姝兒知道,該麵對的,始終是逃不過的。


    登裏一腳跨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姝兒此時知道了害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親女人亂宮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史紅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史紅霞並收藏和親女人亂宮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