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姝兒如何會不明白登裏的意思。


    先是強吻,隨後派人送來新鮮水果,今天晚上,忽然丁四又送來熱騰騰的麅子肉,傻子也應該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麵對著香氣四溢的麅子肉,姝兒百般推辭。


    無奈丁四執意留下,並且說這是可汗親自捕獲的獵物,並且親自吩咐送來給她的,不容拒絕。丁四不由分說,放下盤子就走了。


    姝兒湊近盤子,一股撲鼻的香味迎麵而來,令人垂涎三尺。


    姝兒捏起一塊肉,放進嘴裏,剛嚼了兩口,一陣惡心從胃裏翻湧上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緊接著,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嘔吐,讓她措手不及,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止住惡心,姝兒驚疑不定。


    這是怎麽了?吃壞肚子了?病了?


    仿佛都不是。


    姝兒猛地想起,平日極為準時的月信,已經遲了多日了。


    姝兒心裏一陣驚慌,掐指算算,已經遲了二十天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意味著,一件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聯想起這幾天,經常莫名其妙的惡心,自己都粗心大意沒有細想,如今看來,這是有緣有故的了。


    難怪,那天一看見樹上的青杏,就忍不住想吃的欲望,難怪,一聞到葷腥的氣味,就忍不住惡心。


    姝兒不由自主摸摸肚子,想起青梅當初懷孕的症狀,如今一件件細細想來,心裏再無懷疑。


    毋庸置疑,自己這是懷孕了,懷上了頓莫賀的孩子。


    就是那天,在廣闊的草原上,在快樂的一瞬間,男歡女愛之時,珠胎暗結。


    姝兒心裏一陣慌亂。怎麽辦?這件事要是敗露,不僅自己性命難保,也會連累頓莫賀殺身之禍。


    倘若頓莫賀知道自己懷上了他的骨肉,定會不顧一切,不知會做出怎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也許會謀反殺了登裏,也許會被登裏所殺,而這兩種結果,都是自己所不願看到的。


    和親的事業,兩國的交好,隨著這件事情的發生,也會化為烏有。


    到那時,自己就是紅顏禍水,千古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姝兒身上冒出冷汗。盛夏季節,額頭一片冰涼。


    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掉這個孩子,悄悄地,處理掉這個禍胎,使各種潛在的危險,消散於無形之中。


    她想起寧國公主留下的那包落胎藥。


    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包此刻看起來是唯一的希望。


    細細的粉末,攤開在小小的紙包中,無言地流露出猙獰的模樣。


    姝兒將手輕輕放在腹部,心裏溫柔纏綿。一個小小的生命,此刻正在悄悄孕育,哪裏舍得傷害?


    姝兒歎口氣,將紙包原樣包好,壓在枕下。


    還是再想想吧,也許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躺在床上,姝兒輾轉難眠。


    登裏漸漸逼迫,看起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延,這塊骨肉,要是被他知道,必將自己碎屍萬段。


    想起青梅死時的慘狀,姝兒一陣顫抖。


    都怪自己,一時意亂情迷,把持不住,以至於造成這種局麵。


    登裏對自己已經是誌在必得,之所以還沒有寵幸,是顧慮自己的皮膚疾病,倘若是他得知自己早已經痊愈,隻怕旦夕之間,就要宣召侍寢。朝夕相處,懷孕的事,勢必會露出馬腳,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懷上別人的孩子,自己,就隻有死路一條。


    青梅的孩子,是登裏親弟弟,他尚且能痛下毒手,自己肚裏的孩子,他有何理由饒過?


    僅僅是男人的嫉妒,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隻怕,自己會比青梅死得更慘。


    姝兒迷迷糊糊睡去,夢中,頓莫賀一身鮮血向自己走來。姝兒大叫一聲,驚出一身汗水。


    二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姝兒才醒來。一打開門,就看見蔡嬤嬤守在門口,笑眯眯地說:“葛醫官來為您診病,已經等了好久了。”


    葛醫官恭恭敬敬道:“夫人安好。下官奉命來為夫人診病。”


    姝兒慌亂道:“不用了,您不是看過嗎?”


    葛醫官胸有成竹:“下官這次有備而來,請夫人容下官再為夫人診一下脈,以斷定是否是西域邪毒,也好對症下藥。”


    姝兒心裏害怕,一診脈,自己懷孕的事,頃刻間就要泄露。


    心生一計,她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怒道:“診什麽脈?看了幾次都治不好,還要折騰幾次才罷休?男女有別,我好歹也是大唐皇族女子,豈能容你三番幾次窺視肌膚?”


    葛醫官惶恐道:“夫人莫生氣,豈不聞諱病忌醫,乃迂腐之道。夫人冰雪聰明,豈能不懂。”


    姝兒冷冷地道:“你說我迂腐嗎?”她知道,葛醫官奉了登裏之命,若不厲言厲色,恐難喝退。


    此時,她是可汗重視的女人,諒沒有人不在乎她的意見。


    當務之急,先躲過葛醫官這一關再說。


    姝兒心急如焚。


    葛醫官見姝兒發怒,不敢再勸,隻得說:“既是夫人不允,下官隻好告退。”


    姝兒見葛醫官走遠,這才鬆了一口氣。


    蔡嬤嬤此時滿臉陪笑道:“這裏粗陋不堪,委屈了夫人。老身已經另外收拾了房間,請夫人移駕。”


    姝兒哪裏有心情顧上其他,淡淡地說:“不必了,我在這裏很好。蔡嬤嬤不必費心。”


    今時不同往日,蔡嬤嬤哪裏敢再說什麽,道了聲安退下了。


    姝兒關上門,一臉凝重。


    葛醫官一定還會來,下一次,隻怕不容躲避。


    沒有別的辦法了,要想活命,隻能犧牲掉這塊骨肉。


    姝兒不再遲疑,從枕下摸出落胎藥,一股腦抖落在水杯裏。


    端起水杯,送在嘴邊,還是遲疑了。


    隻要這一杯水下去,肚裏這塊骨肉立即化為烏有,接下來,定是痛徹心扉的疼痛,甚至,象青梅一樣送掉自己的性命。


    青梅,就是被灌下落胎藥之後,血盡而亡。


    自己,也要冒這巨大的風險嗎?


    一方麵是骨肉之情,性命攸關,一方麵是真相敗露,必死無疑。姝兒拿著水杯,難以決斷。


    忽然,一個念頭湧上心頭:逃走。


    此念一起,再也難以湮滅。


    左右一死,萬一逃走,還有一線生機。


    一個逃婢而已,想來登裏不會大動幹戈。


    什麽家國責任,此時已經顧不上了。


    除了逃走,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可是怎麽逃呢?茫茫戈壁,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山川,草原外麵,還有茫茫黃沙。


    她需要一匹好馬。


    她一下子想到了登裏的那匹汗血寶馬。有了它,何懼千山萬水。


    寶馬固然是好,隻是,若是偷走了它,隻怕登裏會火上澆油,誓不罷休,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自己。


    心念至此,她打消了騎走汗血寶馬的念頭。


    隔壁就是馬廄,有的是駿馬良駒,還愁找不到一匹好馬?


    主意拿定,姝兒再無猶豫,一心一意計劃起逃走的準備工作。


    首先,就是要準備足夠的幹糧和水。


    這個容易,廚房裏有的是幹糧,牆上還掛著一隻許久不用的水囊。


    萬事俱備,隻缺一個好時機。


    這個時機,就是找一個登裏外出的時機。


    隻要他不在宮中,就算有人發現她逃走,也不會及時追趕她。待到登裏迴來,自己也許已經跑得遠遠的了。


    道路縱橫,誰又知道她往哪裏逃呢?


    想到此,姝兒心裏升起無限希望。


    一陣惡心傳來,提醒著她,一個新生命的存在。


    孩子,也許我們能找到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相依為命,平平淡淡過一生。


    這牢籠一般的王宮,叫他見鬼去吧。


    她把那杯落胎水輕輕潑灑在地上。


    她忽然想到了頓莫賀。作為孩子的父親,他當然有權利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又能怎樣呢?他會願意和她一起逃走嗎?他不會。他的心中,有更廣闊的天下。


    女人和孩子,永遠不會成為他的牽絆。


    三


    姝兒一心一意計劃逃走的時候,頓莫賀也正麵臨著一次遠征。


    早朝時,作為宰相的頓莫賀,呈上了一份邊塞守將的緊急公文,引起了一陣騷動。


    原因,還是出在那片與吐蕃國有爭議的疆土上。


    那片疆土,原本屬於吐蕃,在一場戰爭中,被當時勢力很大的突厥占領。後來,敕勒部落的首領骨力裴羅消滅了突厥,建立了迴紇汗國,自然而然地承續了原來屬於突厥的領土,包括那片取自吐蕃的疆土。


    吐蕃卻一直念念不忘那片失去的土地,趁迴紇國剛剛建立,根基不穩,立即興兵奪了迴去。後來迴紇的英武可汗又率兵大戰一場,消滅了吐蕃數千兵力,重新掌控了局麵。


    因為這塊土地,吐蕃與迴紇國結下了仇恨。再加上,迴紇曾出兵幫助大唐,參與過吐蕃與大唐的戰爭,使吐蕃更恨迴紇。


    對於這片老祖宗留下的土地,吐蕃誌在必得,這次,吐蕃集結兵力,再次發動了強大地攻勢,使得迴紇守兵節節敗退,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緊急公文送到頓莫賀手裏,他一刻也不敢耽誤,迅速稟報登裏。


    登裏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道:“這次不比上次對大宛的作戰,事關疆土,對方又是勢力雄厚的勁敵,本汗決定親自出征。”


    眾臣紛紛阻止道:“可汗一國之君,不可冒險,還是派遣得力幹將為帥,出兵禦敵。”


    登裏環顧四周,看著頓莫賀道:“除了堂兄,本汗想不出合適的人選。不知堂兄意下如何?”


    頓莫賀凜然道:“開疆拓土,義不容辭。給臣一支兵馬,誓將敵人趕出國土。”


    登裏滿意地道:“還是堂兄最知我心意。”


    登裏傳令:“軍情緊急,刻不容緩,令宰相頓莫賀兼任為帥,胡圖將軍為副帥,即刻裝載糧草,點兵兩萬,副將三十,明日清晨出征,不得延誤。”


    接下來,就是忙碌的一天,頓莫賀腳不沾地,一直忙到繁星滿天時,才迴到家裏。


    紫霞不知從哪裏閃出來,端著一盆熱水,放在頓莫賀腳邊,蹲下身子,就要為他脫鞋。


    頓莫賀嚇了一跳,連忙縮迴了腳道:“你幹什麽?”


    紫霞微微一笑:“大人忙碌了一天,妾身為大人洗腳,解解乏。”


    頓莫賀忙道:“不用,我自己來。”


    紫霞低低地道:“可汗把我賜給大人,就是來侍候大人的。大人不要我,置妾身何地?”


    頓莫賀沉默了片刻,道:“我明日就要出征打仗,生死未卜,何苦耽誤你?”


    紫霞平靜地說:“紫霞身世低微,卻懂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從此是大人的人,無論大人要不要我。”


    頓莫賀隻得任她為他脫襪洗腳。


    女人柔軟的手輕輕撫摸在腳上,頓莫賀有片刻恍惚。


    若是這個女人,是姝兒,該有多好。


    有多久沒有見她了,她還好嗎?


    紫霞見他眼神溫柔,心裏歡喜,低低說道:“天晚了,讓妾身侍候大人休息。”


    頓莫賀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說道:“不必了,你還是到後院睡吧,我不習慣女人侍候。”


    紫霞失望地低下頭,默默地為他擦幹了腳。


    頓莫賀自顧自地說:“從外麵把門關上。”


    紫霞尷尬地退出去,心裏好生奇怪。


    宰相大人年輕有為,卻連一個女人都沒有,難道真的如外界傳言的那樣,大人不近女色,隻喜歡男人?否則,怎會抵擋女人的美色?


    除非,他心裏有個女人,並且,那個女人,牢牢地占據了他的整個靈魂。


    紫霞深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


    隻是,那個女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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