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場戰事,雙方傷亡慘重,都按兵不動,似乎在休養生息。


    登裏有些焦急,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了結。在他心目中,速戰速決,才是戰爭本色。


    向頓莫賀商量,看是不是再侍機進攻。頓莫賀卻說道:“還是再等等。我相信,對方也不願意這樣僵持下去。”


    登裏說道:“敵人侵占的領土,也已經奪迴,隻要他不再進犯,這場戰爭,似乎就可以結束了。”


    頓莫賀說道:“你可知,大宛人為何犯我邊境?”


    登裏一片茫然。


    頓莫賀說道:“大宛人並非蓄意挑釁,而是我國邊民有錯在先。”


    登裏奇怪地說道:“何故?”


    頓莫賀說道:“我族人偷了大宛寶馬,大宛人隻不過到我境內搜尋寶馬,並非意在國土。”


    登裏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隻是,如今鬧成這個樣子,如何收場?”


    頓莫賀說道:“以我之見,將那寶馬還給人家,也就是了。兩國平安,難道還及不上一匹馬來得重要?”


    登裏搖頭道:“可是這樣,豈不是顯得有些懼怕大宛人?”


    頓莫賀說道:“國家平安為重,個人榮辱為輕。為了一匹馬,已經死了好多人,難道還不夠嗎?”


    登裏似有所動。


    正在這時,士兵來報:“大宛派遣使者來見。”


    登裏急忙說道:“有請。”


    大宛使者進帳,說道:“奉我國王之命,特送書信一封。”


    頓莫賀接過,交給登裏。


    登裏打開書信,隻見上麵寫著:“汗血寶馬,固然國寶,今為一馬,損兵折將,朕意不忍。寶馬一匹,聊作贈君,願息兵戈,各歸田園。”


    使者說道:“我王願將那匹寶馬相贈,隻求兩國罷兵,各守家園,互不相犯,以為如何?”


    登裏和頓莫賀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歡喜,說道:“難得貴國王深明大義,敢不從命?我這就寫迴書,請使者帶迴。”


    登裏很快寫好書信,客客氣氣送使者出門。


    原來,大宛國王尋思良久,想起漢武帝時的前車之鑒,為了一匹馬,損兵折將,得罪一個強敵,實在不值得。索性將那匹馬送給迴紇人吧。


    這汗血寶馬,雖然健壯,但是若無大宛境內貳師山上的野馬交配,兩代之後,就和凡馬一般無異了。


    對於這樣的結局,登裏求之不得。雖然折了些兵將,但是說起來,退了敵兵,締結了和平約定,還意外的獲得了一匹汗血寶馬,迴去獻給父汗,多少也有些麵子。


    使者走後,當天下午,就看見大宛人拔寨起營,連夜退兵走了。


    登裏這才放心下來,收拾隊伍,啟程迴去。


    迴到牧場的時候,早有牧民牽著那頭犧牲了無數人性命換來的汗血寶馬等在那裏。


    眾人看那馬,果然非比尋常。棗紅色的毛皮,油亮發光。身材高大威猛,挺拔健碩,就連骨骼也比尋常馬匹突出些。


    登裏撫摸著馬,心生愛意。草原男兒,看見好馬,誰不喜歡。


    那牧民深知犯了大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說道:“小人看見此馬,一心想要獻給可汗,誰知犯下如此大錯,情願一死謝罪。”


    登裏看了看他,想起死去的士兵,不禁心頭火起,罵道:“你這蠢材,惹下如此大禍,死一萬次都不多。”


    頓莫賀說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知錯了,就饒了他吧。”


    那牧民連連磕頭。


    登裏道:“下次若要再犯,定斬不饒。”


    頓莫賀說道:“曉諭大家,以後千萬莫要再偷大宛人的馬了。”


    眾人唯唯而已。


    登裏騎上寶馬,試了一下,那馬兒四蹄如飛,閃電一般,立時將眾人拋在身後。


    “果然好馬。”登裏大笑著,聲音遠去。


    二


    時隔兩個月,登裏終於迴到王庭。


    最激動的,莫過於榮蘭了。


    榮蘭聽說丈夫凱旋而歸,再也按捺不住思念之情。丈夫一迴來,必然得先在宮裏,吃了慶功宴,晚上才能到家,哪裏能夠等得及,精心打扮了,急急趕到王庭前,和等候在此的眾人,一起翹首企盼。


    遠遠地,隻見黑壓壓一個長長的隊伍漸漸逼近。


    可汗笑吟吟的跟身邊的大臣說:“自從他出征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會凱旋歸來。”


    大臣奉承地說道:“虎父焉有犬子。可汗的兒子,個個都是英雄好漢。”


    葉護在一旁聽著,就象吃了一隻蒼蠅般惡心。


    拿他跟我比?他也配?葉護忿忿不平。


    當登裏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人群裏發出了一陣騷亂聲。


    不是為了登裏,而是因為他胯下的那匹馬太顯眼了。


    迴紇是個遊牧民族,人人離不開馬,人人都是馬的行家,對於馬的熱情,甚至遠遠超過對女人的熱情。


    這匹馬,僅從外形上看,就知道是匹好馬,但是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就是人人夢寐以求的,求之不得的汗血寶馬。


    登裏從馬上下來,牽著馬,炫耀的表情非常明顯。


    來到可汗麵前,登裏跪下,說道:“孩兒迴來了。幸不辱使命。”


    可汗笑道:“你辛苦啦。”


    登裏說道:“孩兒與大宛簽訂協議,兩國從此罷兵言和,大宛國王還送給父汗一匹寶馬。”指著身後的馬說道:“就是這匹汗血寶馬。”


    眾人一陣驚唿:“汗血寶馬?”


    “聽說它出的汗都是紅的,真的嗎?”


    登裏隨手從馬背一抹,說道:“大家看,這是方才馬兒出的汗。”


    眾人伸頭看去,隻見登裏手心裏一抹淡淡的紅色。


    “果然是紅的。”眾人驚奇地說道。


    登裏將韁繩放在可汗手裏,說道:“父汗上馬試試。”


    可汗躍躍欲試,拍拍馬背,說道:“好寶貝,待我試試。”抬腿欲上,誰知那馬兒一聲嘶鳴,掉頭走開。


    可汗笑道:“想是認生,不想讓我騎。”


    登裏連忙說道:“孩兒一路騎來,想是熟識了孩兒。父汗跟它熟幾天,也就好了。”


    可汗搖搖頭,說道:“為父年紀大了,不要糟蹋了它,還是留給年輕人吧。可惜隻有一匹。”


    登裏笑道:“父汗就知足吧。當年唐玄宗將義和公主嫁給大宛國王,國王才送了兩匹給大唐皇帝。大唐皇帝愛若至寶,取名為‘玉花驄’和‘照夜白’,還專門請畫師,畫了幅《照夜白圖》,日夜賞玩。大宛王能送給父汗一匹,已經是好大的麵子了。”


    可汗微笑地點頭,說道:“果然不錯。大宛王還挺懂事。”


    可汗瞧了瞧馬,說道:“寶馬配英雄,既是你征戰得來的寶馬,為父就將此馬賜給你了。”


    登裏大喜,有些不敢相信。


    葉護又氣又妒,說道:“父汗不可。”


    可汗迴頭望著葉護,說道:“有何不可?”


    葉護說道:“這是大宛王送給父汗的,父汗理應接受,倘若是轉賜別人,恐怕會辜負了大宛王的一片心意。”


    可汗笑道:“登裏是我兒子,又不是別人。再說,你也看見了,這匹馬隻認得他,我又何須奪愛?”


    葉護無話可說。


    可汗說道:“登裏,上馬跑一圈,給大家瞧瞧寶馬的氣勢。”


    登裏滿心歡喜,瞥了葉護一眼,飛身上馬,手緊韁繩,馬兒一聲嘶鳴,一溜煙疾馳而去。


    眾人豔羨不已,歎道:“果然名不虛傳。”


    頓莫賀冷眼瞧著葉護,心裏想道,一匹馬,已經將兄弟二人徹底決裂了。


    看著遠處興高采烈的登裏,頓莫賀心中充滿了嘲笑。一個損兵折將的敗軍,因為這匹來的不光彩的寶馬,居然成了凱旋歸來的英雄,看他那副沾沾自喜的樣子,能成什麽氣候。


    頓莫賀走近葉護,低聲說道:“太子殿下,帝德大人傷勢嚴重,如今還在車裏躺著,是不是把他先送迴府裏?”


    葉護心煩意亂,說道:“那是自然。如今人人關心出風頭的人,誰還想著帝德大人。”


    三


    登裏滿麵春風的迴來,一眼瞧見了眾人身後的榮蘭。


    榮蘭正一臉仰慕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眾星捧月般的丈夫。


    登裏下馬,牽住了榮蘭的手,眾目睽睽之下,榮蘭有些不好意思。


    登裏笑著說道:“怎麽不叫我?”


    榮蘭笑道:“你的眼裏怎麽會有我?就是那馬兒也比我金貴。”


    登裏低低的說:“你也金貴。”


    榮蘭抿著嘴笑著,隨著眾人一起進了王庭。


    頓莫賀看見登裏夫婦有說有笑的並肩而入,心裏有些熱乎乎的,他想到了自己心裏的女人,姝兒。


    他的懷裏,揣著各種各樣的草藥,這一路,每到一處,不管是江湖郎中,還是坐診的名醫,隻要他聽說,立即就會去請教,也不管藥品貴賤,隻管買了來,揣在懷裏。


    隻要有一樣管用,哪怕再辛苦,都值得一試。


    一想到姝兒那可憐的肌膚,頓莫賀就心如刀割。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的腦海裏,始終迴想著姝兒那一句話:“記得迴來。”


    我迴來了。頓莫賀心裏說。我記著你的吩咐,我迴來了。


    隻是,可汗許給的將軍之位,他還記得嗎?


    可汗果然沒有忘記。接風酒宴上,可汗忽然舉起酒杯,環顧了一下全場,大聲向著頓莫賀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草原上的將軍了,以後,你將為了我迴紇的平安而戰。”


    頓莫賀一怔,立即站起身,說道:“多謝可汗栽培。頓莫賀一定盡心盡力,保護草原,盡忠可汗。”


    登裏舉起一杯酒,說道:“我也要敬堂兄一杯,若不是堂兄及時趕到,登裏今日也許就不在這裏了。”


    頓莫賀謙遜的說道:“這是應該的。”


    可汗滿意地說:“兄弟之間,相親相愛,是應該的。”


    登裏微笑著看向葉護,說道:“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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