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侍女服侍寧國公主換上了迴紇王後的裝束,身穿窄袖長裙,頭梳椎髻,戴著珠玉鑲嵌的金鳳冠,雙插著兩隻簪環。


    公主很滿意自己的新衣,上下打量,麵帶微笑。


    貼身侍女碧兒豔羨地說道:“公主好漂亮。”


    寧國公主笑道:“以後不要叫公主。從今以後,我是迴紇王後,一國之母。”


    碧兒恭敬地迴答:“是。”


    公主邊梳妝邊問道:“一會兒去把姝郡主叫來見我。”略一思索,說道:“如今應該是叫做姝夫人。”


    隨著昨日公主嫁進王宮,姝兒和青梅也被總管頓莫賀安置在王宮一個精致小院裏。作為妾室,是不需要什麽隆重的儀式的,隻需一乘小轎,抬過來,就成了。


    踏進宮門的一刹那,姝兒意識到了自己嶄新的身份,從此,她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王的妾。


    公主的新婚之夜,正是姝兒心慌意亂的開始。


    她知道,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逃脫不掉的命運,除了接受,她沒有別的選擇。


    早上剛起床,就看見公主的侍女碧兒前來,說是公主召見,連忙隨著碧兒前去。


    寧國公主以一種陌生的眼神,審視著有些局促的姝兒。


    如今,在她眼裏,姝兒不再是她嬌俏可愛的堂妹,而是作為一個爭寵的對手,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作為尊貴的公主,從來隻有男人在自己麵前爭寵的份,真是人離鄉賤,如今淪落到,和別的女人爭寵。


    而且,還是和自己一向疼愛的妹妹爭奪一個老男人。


    寧國公主心裏哀哀地歎口氣。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就算是姝兒,也不行。


    公主揮手,示意侍女下去,屋裏隻剩下姝兒。


    “姝兒妹妹,”寧國公主開口說道:“你我姐妹,嫁到這荒蕪之地,要想站穩腳跟,須得同心協力,互相扶持。”


    姝兒認真地看著公主,說道:“一切全憑姐姐吩咐。”她知道,眼前的公主,如今是她的主宰者,作為妾室,無條件服從,是她的唯一選擇。


    公主滿意地點點頭,慢慢走近她,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妹妹青春年華,做姐姐的好生羨慕。若是可汗見了妹妹,不知會怎麽歡喜。”


    姝兒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以。


    公主話語一轉。說道:“做姐姐的,雖然貴為王後,可是跟妹妹比起來,也隻是殘花敗柳一般,隻怕以後,在可汗麵前,還要妹妹多加關照。”


    姝兒連忙說道:“姐姐這樣說,姝兒怎麽敢當,可折殺姝兒了。姐姐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但有所命,姝兒無有不從。”心下甚是慌亂。


    公主微笑著,眼珠也不錯地盯著她,說道:“姐姐的心思,想必妹妹也清楚。”


    姝兒看著公主的眼睛,那眼神裏,透出的一絲寒意,使姝兒一驚。公主的話裏話外,無非是告訴她,不要爭寵。


    “妹妹知道怎麽做了。請姐姐放心。”姝兒說道。


    公主笑了一下,道:“妹妹打算如何讓姐姐放心呢?”


    姝兒低眉掩目說道:“妹妹自從來到迴紇,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倘若可汗宣召侍寢,隻有實說。”


    公主冷笑一聲,圍著姝兒轉了一圈,看得姝兒有些毛骨悚然。


    公主說道:“既是妹妹身子不適,想必可汗也不會急於一時。可是,這生病總有好的時候,到那時,還不是我姐妹共事一夫?到時候難保不傷我姐妹之情。”


    公主一邊玩弄著自己的蔥蔥玉指,一邊斜瞥姝兒。


    姝兒心裏打了個寒戰,想道,難道她要置我於死地?這還是往日裏親親熱熱的姐姐嗎?


    公主看出姝兒有些驚異,安慰道:“妹妹莫怕。隻要妹妹周全姐姐,姐姐自然為妹妹著想。”


    姝兒看著公主一副假惺惺的樣子,不覺一陣惡心,淡淡地說道:“姐姐請直說吧,要姝兒怎樣?”


    公主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攤在手心裏。


    姝兒後退一步,恐懼地道:“這是什麽?莫非是毒藥?”


    公主搖搖頭,說道:“我也不需要瞞你,實話實說,這是我從大唐帶來的,西域進貢的秘藥,不會致人死地,卻可以讓男人避而遠之。”


    姝兒遲疑著看著那個白色的小瓶,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公主一副溫柔的口氣說道:“若是我存心害你,也不須和你明說,隻須悄悄放在你茶水裏,給你喝下,豈不是省事?”


    姝兒略一思索,慢慢伸手接過了小瓶。若是不從,不知公主會生出什麽法子來折磨自己。


    公主歎道:“臨行時,母妃給了我這個東西,想不到,第一次,就用在你身上。不過,對於你來說,這也不是件壞事。那個猥瑣的可汗,想來,你也沒什麽興趣。你這樣冰清玉潔的女子,沒的糟蹋了你。”


    姝兒拿著瓷瓶,打開了蓋子,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撲麵而來。姝兒皺了皺眉頭,實在難以下咽。


    公主端過一杯水,以一副不容抗拒的眼神看著她。


    姝兒別無選擇,不管裏麵是什麽,今日都逃不掉,索性一狠心,一仰脖子,喝了下去,一股辛辣的液體隨之下肚。


    接過公主手裏的茶水,一股腦灌下去,才緩解了嘴裏的異味。


    公主眼看著姝兒將藥喝得一滴不剩,鬆了口氣,說道:“妹妹是個聰明人,自然曉得言多必失,做姐姐的,也不必多囑咐,是不是?”言下之意,無非讓她不要說出去。


    姝兒胃裏一陣翻騰,惡心欲嘔。


    公主大聲唿喚:“青梅,你家小姐不舒服,還不來侍候!”


    青梅聽得唿喚,急忙進來。


    公主一副關心的樣子,說道:“既是妹妹身子不妥,早些迴去休息吧。”


    二


    寧國公主安逸地喝著茶,雖然,姝兒按照她的計劃,喝下秘藥,但是她心裏並沒有多少歡喜。


    想當初,在大唐,自己是天子嬌女,多少人仰其鼻息,每日笙歌夜宴,奢華無度,快活似神仙。來到這裏,歌無好歌,宴無好宴,到夜晚還得盡心盡力服侍個老頭子,真是敗興。公主不由得思念起前兩任丈夫來。那都是父皇為自己挑選的如意郎君,個個年輕英俊,身強體壯,可惜都是短命鬼,害得自己接連做了兩次寡婦。


    寧國公主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侍女來報:“葉護太子與登裏王子來給王後請安。”


    公主連忙收斂心神,說道:“快請進來。”


    這葉護太子與登裏乃是異母兄弟,兩人年齡相仿,但是卻性格迥異。


    葉護貴為儲君,深得可汗器重,少年得誌,意氣風發,自然而然有一種飛揚的神采,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相較之下,登裏,妾室所生,地位明顯不如其兄顯貴,卻是謙和有度,心思縝密,平日寡言少語,極為內斂。


    兄弟二人跪下施禮,說道:“孩兒給王後請安。”


    寧國公主笑容可掬,連忙起身相扶,說道:“無須多禮。”攙扶的時候,有意無意中碰了葉護的手一下。葉護如遭電擊,縮了一下手。抬頭看公主,一雙鳳眼,盈盈如水。


    寧國公主道:“我雖忝居長輩,其實年輕,二位王子多禮,倒叫我受之有愧。”


    葉護見這位溫和的繼母,比自己還要年輕些,當真是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眉眼之間,未語先笑,行動之時,似有萬種風情,一時呆住。


    公主向著登裏問道:“昨夜娶妻,新娘子可還滿意?”


    登裏恭恭敬敬地迴答:“天朝降恩,賜婚臣下,不勝榮寵,心滿意足。”


    公主微笑道:“榮蘭模樣周正,性情溫婉,必定能與王子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公主命令碧兒拿出一些珠寶,分賜二人,說道:“初次見麵,些許薄禮。還望不棄。”


    兄弟二人連聲稱謝,稍後告辭而去。


    臨出門時,葉護忍不住迴了一下頭,公主正好也在偷偷端詳他健壯的背影。四目相對,彼此眼神中都有些難盡之意,葉護心中一亂,趕緊迴過頭去。


    寧國公主暗想,想不到這糟老頭子,竟生得這樣標致的兒子,若是嫁得這樣人物,方才不辜負我金枝玉葉花一般的身子。聽說這迴紇有個繼婚製,等這老家夥一死,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嫁給這英俊少年了。想到此,公主一陣酥麻,覺得這迴紇,仿佛也不是那麽可惡了。


    三


    登裏陰沉著臉,迴到府裏。


    榮蘭看見丈夫麵有不悅,連忙走上前,小心地陪笑道:“王爺是不是累了?”


    登裏有些不耐煩,看看新婚的妻子,忍了下來,溫言道:“是有些累了。”


    榮蘭體貼地說道:“待為妻給你消乏。”在登裏肩上輕輕捶打按摩。


    登裏連忙握著她的手,說道:“這是下人幹的活,怎麽敢勞煩夫人?”


    榮蘭嫵媚一笑:“侍候夫君,是為妻本分。常言道,千裏姻緣一線牽,榮蘭得與王爺結成良緣,是榮蘭的福氣。”


    登裏心裏一熱,將榮蘭抱在懷裏。


    剛才的一點鬱悶登時煙消雲散。


    每次和葉護在一起,登裏都覺得壓抑。有一個太優秀的大哥,這迴紇,就沒有他登裏的快樂。


    好在,新娶的妻子榮蘭,嬌俏可愛,善解人意,讓他安慰不少。不管怎麽說,娶了大唐的郡主,也夠葉護眼紅一陣子了。


    登裏看著懷裏嬌羞的妻子,漸漸把持不住,抱著她,走向內室。屋裏很快傳來榮蘭低低的呻吟聲。


    同為和親的郡主,姝兒此時卻正在百抓撓心的痛苦中。


    在喝下公主的秘藥之後,姝兒全身奇癢無比,無論怎樣抓,都不能止癢。直到將皮膚抓破,在身上撓出一道道血痕,方才好些。


    青梅嚇得又驚又怕,哭道:“這是怎麽了?早上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姝兒喘息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妨事。你莫怕。”


    青梅道:“我去稟報王後,求她找醫官來看看。”


    姝兒急忙阻止:“千萬不要去。”


    青梅又氣又急,頓足道:“為何不許我去?你這樣子,叫我好心疼。”


    姝兒無力地說道:“這個是無藥可醫的,醫官也看不好,何必讓王後著急。許是水土不服,過些日子就好了。”


    青梅半信半疑,說道:“當真水土不服?”


    姝兒道:“你且去給我弄些水來,我洗一洗,也許就不癢了。”


    青梅連忙燒了一大盆水,幫著她脫去衣服,待到衣服脫盡,青梅大吃一驚。


    姝兒的肌膚一寸寸泡在水裏時,舒服了許多。看看身上,曾經皎如白玉的肌膚,已經麵目全非,變得觸目驚心。從脖子開始,直到小腿,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紅疹,夾雜著些許斑斑血痕。


    隻有一張臉,仍然美貌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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