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坐談對弈


    晡時日光,傾透過樹梢,地麵上的光影,斑駁雜亂,隨風晃搖。


    層層林蔭底下,有七八個石台,四圍各有一個石凳。


    隻見其中的一個石台處,有兩個孩童對立而坐,側旁站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在觀看兩人下棋。


    原來,是那沈相思被獨孤兄弟帶出來玩耍,一起在下圍棋呢。


    沈相思此時已等待不及了,不耐煩道:“你們下快一點啊。這個我也會,我都等急死了!”


    獨孤偃武聽了,道:“我也知道要快。可我二弟下棋厲害,要快的話,我就輸了!你再等會兒!”


    獨孤偃武原先提議,讓她與自己二弟先下,因為自己與修文下棋以來,總是輸多勝少,總有些不願意。


    但沈相思與二人剛剛相識,初來乍到,心中還有些膽怯與害羞,便就不願,於是讓他們兄弟先下。等到誰贏了,自己再與贏者下。


    又過了一會兒,獨孤偃武搔搔腦袋道:“不行了,好像又死了。我輸了!”


    偃武心有不甘,複轉頭朝沈相思說道:“都怪你,非要叫我下快點,現在死了吧。人們都說‘觀棋不語’,你偏要說話,什麽快快快,害我輸了!”


    沈相思一臉委屈,囁嚅道:“我……我又沒有亂說……隻……隻是要你們下快一點。”


    獨孤偃武讓了石凳,說道:“好,讓你下吧。我二弟下棋,都贏過我媽媽和小青姐姐好多迴,你也一定下不過他!”


    哪知那沈相思辯道:“那有什麽?我也下贏過我蘭姨呢!”她年紀幼小,曾經下棋贏過蘭姨一迴,記憶猶新,無不以那次為豪。


    獨孤偃武道:“好,那好。我們就來比一下,玩刮臉的。誰贏了誰,贏的人就刮輸的人的臉三下,怎麽樣?”


    獨孤修文輕輕笑道:“這個,可以啊!”


    沈相思急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先讓你二弟先刮三下才行,你剛才也輸了啊,要不然,你騙我怎麽辦?”


    獨孤偃武嚕起小嘴,道:“我怎麽會騙你呢!好吧,好吧,我就讓我二弟先刮三下。”說著就將臉蛋湊近了獨孤修文。


    獨孤修文見勢,便在他臉上刮了三下。


    獨孤偃武說道:“好了。這下不騙你了吧?”


    沈相思道:“這才差不多。”輕輕坐在了凳子上。


    相思問道:“那誰先下呢?”


    獨孤修文道:“我無所謂。你剛來我家,你又是妹妹,你先下吧!”


    相思微嗔道:“我先就我先。你跟我也差不多大。那我就要下白棋了。我爹曾說過,‘先者勝先’,我就下了!”


    說著,一枚白子已落定,正好落在石台棋盤的最中央天元星位。那中國圍棋古法,是白先黑後,與後世正好相反。沈相思所以才搶著要下白棋。


    獨孤修文笑道:“你爹說的‘先者勝先’,卻不盡對。我見書上說的是‘能審局者多勝’,但你的第一著,便是高招。書上說‘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你的白棋,落在最中間,那自然也是高招了!”


    沈相思聽他讚賞,微笑道:“就你會說!也不知在哪本書上看的?”


    獨孤偃武說道:“二弟,你這是在哪看的?娘好像也沒教過我們這個啊!”


    獨孤修文道:“我看的是《棋經十三篇》。”


    沈相思道:“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書。你快下吧!”獨孤修文也不多解釋,一子落定。


    獨孤修文所說的《棋經十三篇》,是為宋仁宗皇佑年間大學士張擬所撰,是中華圍棋史上一部重要棋書。其中涉及圍棋戰略與戰術,可謂真知灼見,較之以往圍棋理論,更是深刻、全麵。


    原來四天前,沐家堡沐先生來得獨孤山莊,打算過繼獨孤修文而去,後來獨孤修文失言闖禍,竟助了沐朝陽破了老莊主獨孤鼎所創製的“北鬥連環陣”。


    獨孤天雲怒由心生,便命修文往獨孤鼎的靈堂受罰。待到後來,獨孤夫婦二人商定了打算將獨孤修文過繼給沐家堡後,告知了修文這個結果,獨孤修文心灰意冷,隻得另想他法,隻盼望父親能讓自己留下。


    那守護靈堂的山莊老奴花忠送給一些吃的給修文後,也便離去,留下了修文獨自一人在靈堂之內。獨孤修文心想,父親是要趕自己走,眼淚再也忍不住。他想,父親是因為他不聽命令,而擅自向哥哥求教習武,而後又因一時失言,讓外公破了爺爺的劍陣,才要趕他走的。


    當時修文心中暗忖:“我以後好好聽話,再也不惹爹爹生氣,再不學什麽武功了。看書……對,我要去看書,我去把那石室中的三百卷書全部看完了,爹爹就什麽都答應我了,也就不會趕我走了!”


    他自圓其說,想到這裏,心中一陣激動,便趁著黑夜而出,直往秦夫人處去。


    秦夫人處,距離此地,還有一段距離。這時候,又是深夜,他料想奶奶早已睡了,隻得守在門外。


    他暗裏心想:“爹爹說,是和娘說好的,要送我去外公那裏。那他們也一定是與奶奶商量過了。不行,要是讓奶奶看見了,她也一定會趕我走的。”


    心中是又懼又怕,隻盼望到時候能躲藏起來,讓家人找不到,就可能不會送他走了。


    獨孤修文見奶奶的房間是閉著的,自己又不能進去,於是便在門外的側牆守望著。


    季春三月,天氣仍有些微冷、現下又是後夜,他小小的身子冷得有些發抖。幸虧他的膽子大,雖黑壓壓的一片,也不怎麽害怕。


    春日夜短,直等到黎明時分,丫環仆人出來開門時,他才輕輕遛進了院內。複趁奶奶起床洗漱時,遛入了秦夫人的廂房。他一按那機括,轉入了石室之中,忙閉起了石門,眾人竟毫無察覺。


    那石室之內,火光通明,與白晝無異,他自隨心所欲、隨遇而安。四周環顧一遍,便往秦夫人先前選好的書籍堆放之處去。


    先前他已看完《論語》,讀過《史記》,便續看《孟子》。這獨孤修文與生俱來,即具有一項特殊本領,乃是天賦異稟,記力超群。無論什麽,他隻要看上一遍,便就能盡數記清,實也為一件奇事。


    待到剛懂人事,見父親教授大哥獨孤偃武習武使劍,而不傳授自己,在那百無聊賴之際,對著母親教授自己的書本左看右看,竟從書章文字中看出了平常人看不到的門道來:他將那文字的橫、豎、撇、捺、勾、折等筆畫,全都幻想成劍痕。每當讀誦之時,書上的文字筆畫,盡數如使劍小人一般,在自己麵前演練。時間久了,竟也把讀書當作一種樂趣。


    他拿著《孟子》觀看,於自己認為的深意與難懂之處,提筆抄錄於紙張之上。


    他初學的是唐代書法家歐陽詢的楷書,後又練習米芾楷書與王羲之行書。楷書抄錄較慢,他再等不及,便都換著了行書。


    隻見他在那紙張上,書寫記錄道:


    “‘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


    ‘持其誌,無暴其氣’,‘惻隱之心,仁之端也’,……


    ‘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水信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善也,猶水之就下也’……”


    如此一般,是邊讀邊記。不多時,便抄錄了斷章語句一大疊。


    複過一時,隻聽得他口中竟喃喃說道:“這個孟子的書,真是深奧,書上寫的東西,與我們平常說的話,相差真是太多了。當真難懂!”


    修文轉念又道:“娘曾說過,這個孟子是‘亞聖’,與孔子差不多。他是戰國時期人物,與現今年代,相差太久遠了。隻恐怕以前的人,與我們現在說話,都不一樣吧?”


    想到此節,他心中不禁一樂,便接著往後閱覽。


    直看到其中的片句“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惟弈秋之為聽”時,他禁不住說道:“弈,對弈,娘曾經說過,‘對弈’便是下棋之意。”


    說著,站立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孟子》,往書架處去。


    修文自言自語道:“《書源》上麵,應該能找得到關於‘對弈’,抑或下棋的書。”


    他蹬下了身子,在書架根處取出了《書源》查找,翻盡了手中的全篇,也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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