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沈方高舉著搶到手的錦盒,高聲道。


    彭豹三人聽聞,停止了手。


    他們不知道沈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都一臉懵地望著他。


    “我們再這樣打下去,恐怕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沈方朗聲道。


    四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一旁觀戰的龍四。


    “沈方說得對。我們再鬥下去,怕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最後為他人作嫁衣。”彭豹道。


    “那我們該怎麽辦?”刁素梅瞅著彭豹,焦急問道。


    “我有一個提議,要不咱們聯手,先幹掉龍四。然後,我們從長計議如何處置錦盒。如何?”沈方道。


    “好!”三人異口同聲地附和道。


    剛才還拚個你死我活的四人奇跡般達成共識,轉身朝著龍四逼了上去。


    “你們誰先上?”龍四怒目四人,毫無懼色。


    刁素梅看著龍四橫戈躍馬,凜然而立,心頭一震,竟暗生怯意,不敢上前。


    “龍四,別猖狂!看我的。”沈方眼看三人畏畏縮縮,遲遲不動手,他大喝一聲,張手一揚,兩枚黑色的鐵珠子射向龍四。


    他打鐵珠子的手法很怪異,兩枚鐵珠子並不是並排射出,而是一前一後串聯成一線。


    龍四瞧見鐵珠子疾速直奔麵門而來,他眼疾手快,舉槍淩空一劃,直接把鐵珠子打落。


    當打掉前麵的那枚鐵珠子,他才發現他錯了。


    倏地,他眼簾中又突現一枚鐵珠子,來得更猛,更快。


    就在命懸一線之際,龍四急中生智,腳尖猛地蹬了一下,原地來了一個“鯉魚打挺”。


    “哧”一聲,鐵珠子緊貼著他的衣服穿梭過去,一下子沒入了身後的牆內。


    雖然龍四避開了鐵珠子的暗算,但也驚出一身冷汗來。


    彭豹三人聞聲而動,紛紛撲向龍四。


    沈方押在後,見三人撲上前,臉上閃過一絲獰笑。


    隻見他雙手一揚,八枚鐵珠子激射而出,分別向四人的臉門和後腦勺打去。


    與此同時,他拔身而起,直奔大門。


    隨著兩聲慘叫,“毒頭陀”解開山和“辣手觀音”刁素梅應聲倒地。


    彭豹暗中戒備,時刻留意著沈方的舉動。他見到三人撲向龍四時,沈方身形未動,就暗叫不好。


    當他瞥見沈方在背後“放冷箭”時,便縱身拔地而起,躍上橫梁,恰恰避過了兩枚鐵珠子的襲擊。


    可憐解開山和刁素梅二人毫無防備,皆中鐵珠子,一死一傷。


    解開山離沈方最近,躲避不及,後腦勺中了一枚鐵珠子,登時頭破血流,氣絕而亡。


    沈方身形奇快,一眨眼便躥出五丈遠。


    彭豹蹲在木梁上,又氣又急,眼睜睜地目送著他奪門而出。


    “臭不要臉!”


    突然,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


    這個聲音像是嫵媚動聽,又像是嬉笑怒罵。


    沈方背著錦盒正衝出大門時,突然,一根拳頭大的粗鐵鏈從雨幕中唿嘯而出,向他攔腰撞了過去。


    沈方猝不及防,連忙雙手交叉一擋,頓時,一股沉重的力勁硬生生地將他迫了迴去。


    他穩住身形一看,門口處多了一個身穿紅裳的女人,一個美豔絕倫的女人,撐著一把天藍色的油紙傘,正秋波盈盈地對著他笑。


    她的身旁站著一個虎背熊腰,袒露著胸膛的壯漢,結實的雙臂上纏著一條碗粗的鐵鏈。


    兩人正好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你是桃花三娘?”沈方看到女人傾國傾城的容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試探道。


    “算你有眼光!”桃花三娘秋波微轉,嫣然一笑道。


    “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三娘為何阻攔我離去?”沈方忿然道。


    “當然是為了你肩上的盒子。你可以走,但盒子留下。”桃花三娘瞟了一眼他背後的錦盒,慢慢悠悠道。


    “哈哈。原來三娘也是為了錦盒而來。不過,我沈方要走,你能留得下我嗎?”沈方冷笑道。


    他笑聲未盡,右手倏地一揚,隻見從衣袖裏射出幾枚鐵珠子,分別向桃花三娘和鐵老三上中下三路要害打去。


    就在這一瞬間,他身子一扭,人如飛燕向臨街的窗口掠去。


    那知,彭豹早已看穿他的意圖,身形一晃,整個人站在窗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沈方見去路已被彭豹封死,雙腿淩空,急速向後翻騰,反方向又向臨水的窗口躥去。


    同時,他雙手左右開弓,隻見十幾枚鐵珠子向各個方向射出。


    龍四已預判他逃走的路線,正持槍攔截。不料,被鐵珠子一阻,慢了半拍,隻好眼睜睜地瞧著沈方破窗而逃。


    原來,沈方精通水性,計劃是水遁。他佯裝從臨街的窗口突圍,是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好讓他從容地遁水逃跑。


    眼看他就要破窗而出,眾人又被他的暗器所挫,趕不上他逃跑的速度。


    隻要躍入水中,就像如魚入江海,眾人是拿他沒有方法了,沈方心頭一陣狂喜。


    突然,一道白影翻窗躍入,接著寒光一閃,沈方慘叫一聲,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一條血淋淋的斷臂丟在他的腳下。


    一個一襲白衣的男人立於窗前,他的雙手握著一對寒光閃閃的銀鉤。


    他濕漉漉的白衣不停地滴著水,很明顯他守候在窗外多時了。


    他的臉是冰冷的,正如他的銀鉤一樣,泛著慘白慘白的寒氣。


    最後一滴血從鉤刃上滑落,預示著一個靈魂即將離去。


    “離魂鉤丁承宗。”


    沈方驚恐地望著丁承宗,他的臉色煞白,額頭上的冷汗潸潸而下。


    “是!”丁承宗麵無表情道。


    離魂,離開的亡魂;離魂鉤,代表著死亡的銀鉤。


    一個“是”字從丁承宗的牙齒裏擠出來,冷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情感,充滿著死亡的氣息。


    “你好狠毒!”沈方說罷,舉起殘剩的手拍向太陽穴。


    他知道右臂已斷,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


    “我叫你留下盒子,就可以活著離開。你偏偏又不信,非要賭上一把,賠了性命。”桃花三娘望著沈方死不瞑目的屍首,喃喃自語道。


    沈方算計得很準,他逃跑的速度快,至少在他鐵珠子的加持下,屋內沒有人的速度比他快。隻要穿窗而出,那他就可以從容而退。


    可惜,他算漏了窗外的丁承宗,這就是他死亡的開始。


    “他不可以不死。”丁承宗冷冷道。


    的確是,一個練暗器的人,斷了手臂,就如同斷了命根子一樣痛苦。


    更何況的是,他搶了七星樓的東西。一個殘廢的人是逃脫不了七星樓的追殺。


    所以,自殺是他最好的選擇。


    死,或許比活著更痛快。


    “嗯!今天的雨下的真大。”桃花三娘沒有否定他,也沒有肯定他。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瓢潑的雨絲,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


    偌大的大堂非常安靜,隻有地上幾具橫擺著屍體,和滿地的狼藉,才告訴別人,剛剛才結束了一場慘烈的殺戮。


    掌櫃和夥計不見了。


    受傷的刁素梅不見了。


    彭豹也不見了。


    他是偷偷地溜走了。因為他是一個聰明的人,知道有丁承宗在,他幾無勝算之力。


    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留住小命,才是聰明人的第一選擇。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他趁眾人不注意,悄悄地翻窗溜走了。


    龍四一步一步地走向跌落在地上的錦盒,他彎腰來,將它拾起來。


    他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被油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盒子,沒有半點破損。


    “龍四爺,你可以走了。”桃花三娘迴過神道。


    “大恩不言謝!告辭!”龍四把錦盒挎在肩膀上,遲疑了一下,抱拳道。


    當他走近門口時,才發現他錯了。


    鐵老三從門外跨了進來,像一座鐵塔把門口堵住了。


    “龍四爺,我說,人可以走,但盒子要留下。”桃花三娘轉過頭,對著龍四淡淡地道。


    “你知道的,我必須要帶走它。”龍四背對著桃花三娘,平靜地說。


    “可是,你今天還能帶走它嗎?”桃花三娘盯著龍四的背影看,半晌才開口說道。


    “帶不走,我也要帶走。”龍四的語氣依然平靜。


    他從桃花三娘的話裏聽出了威脅的語氣。而且,他也知道,從形勢上看,他也是處於劣勢的位置。


    況且,在外麵的滂沱大雨中,也不知道桃花三娘還藏匿著多少人馬?


    不過,他別無選擇,因為他威遠鏢局的龍四爺。


    他必須要把盒子帶到七星樓,那怕粉身碎骨。


    “你不把盒子留下,你今天是走不出這扇大門。”桃花三娘道。


    “嗯,我也是這麽想!”龍四道。


    “龍四不該是龍四,小女子敬佩你的為人。但今天,隻好得罪了。”桃花三娘道。


    桃花三娘話音未落,鐵老三抖動手中的鐵鏈,隻見那粗大的鐵鏈宛如一條兇狠的巨蟒,張大著血盆大口向龍四撲了過去。


    龍四見鐵鏈來勢洶洶,正欲用槍挑之時,“叮”一聲響,隻見寒光一閃,從門外飛進一把短刀,將鐵老三的鏈頭撞歪了。


    更神奇的是短刀恰恰又從鐵鏈的扣環中穿過,餘勁帶著鐵鏈深深地插在旁邊的木柱上。


    眾人驚愕。


    鐵老三的鐵鏈有雷霆萬鈞之勢,此人不但用飛刀撞開鐵鏈,而且,飛刀還能穿過窄小的扣環。


    他的飛刀力道之強,準確之精妙,非常人所能。


    這時,一個頭戴鬥笠的青衣人從雨中走了出來。


    “怎麽是你?”待青衣人跨進雲煙居後,龍四看清楚來人,正是不久前與他交手的“刀癡”呂望之。


    “呂望之?”桃花三娘輕叫道。


    “燕兒,好久不見!”呂望之朝她點點頭道。


    “草廬一別,已有五載了吧。”桃花三娘的眼神幽幽,輕歎道。


    “是五年零七個月。記得那年的冬天也是特別長。”呂望之道。


    “是的,那年的冬天特別長,下的雪特別大。”桃花三娘神情落寞,歎息道。


    說罷,她的眼神閃起了火花,臉上泛起一抹緋紅。


    在那個漫長的冬天,大雪紛飛,天地蒼茫。


    草廬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上架著一壺老酒。桃花三娘席坐在一張案幾前,行雲流水般撫彈著一架古箏,那美妙的聲音從彈指間流淌出來,或是高山流水,或是金戈鐵馬,或是荷塘月色……


    兩個男人在古箏聲裏,在漫天飛雪的大地上,揮刀共舞……


    “你一點都沒變。”呂望之歎了口氣道。


    “你變了很多。”桃花三娘道。


    兩人仿佛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侶,幽幽地細訴著抑壓已久的感情,無視著旁人的存在。


    “姓呂的,你今天也是搶奪盒子?”丁承宗心裏像是打翻了一瓶陳年老醋,一股強烈的酸意油然而生。他壓著怒火問道。


    丁承宗把桃花三娘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裏,看著她跟呂望之似乎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心裏頭莫名地悸痛起來。


    妒忌之火,可以焚身,也可以摧毀一切。他要桃花三娘把注意力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眼裏容不下別人的存在。


    丁承宗心知唯有擊破女人心中的幻想,那女人才會死心,才會對他死心塌地。


    “是,也不是。”呂望之答道。


    “那你又意欲何為?”丁承宗道。


    丁承宗看出呂望之的出現,並不是前來跟桃花三娘聚聚舊這麽簡單。


    他是有目的而來,隻要違背桃花三娘的意願,那就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是敵人,就會割裂過往的一切情愫。


    “護龍四周全。”呂望之不加思索道。


    “那你今天是來壞我好事的?”桃花三娘終於明白丁承宗此行的目的,她咬咬牙道。


    呂望之並沒有迴答她的問題,也不需要迴答她的問題。


    “龍四,你可以走了。”呂望之轉眼對龍四道。


    他的話裏帶有命令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龍四看看他,又看看桃花三娘,嚅囁道。


    “快走,這裏有我擔待著。他們一時奈何不了我。”呂望之插出雙刀,橫刀立馬地屹立在門前,就像一尊從天而降的戰神,不可逾越。


    龍四望著呂望之堅毅的臉龐,眼眶湧起了一股熱流。


    他知道男兒間有些東西是不用講出口的。


    龍四朝呂望之頷首示意,匆匆擦肩而過。


    當他在雨中疾步而去時,身後響起了激烈的打鬥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


    前路渺渺茫茫,龍四眼前迷離惝恍一片,朦朧了眼睛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楊禹看著前麵的身影,很眼熟。


    他和華如嫣悄悄地跟在後麵。


    那人在街上慢慢地走著,走得很慢。她穿過熙來攘往的大街,拐進了一條小巷。


    待楊禹兩人追了上去時,那人已經在等候了。


    “楊少俠!”那人揭開了罩在頭上的黑紗,露出了她俏麗的真容,原來是葉紅的侍女燕兒。


    “姐姐!”楊禹驚喜道。


    “老大有事找你。請跟我來。”燕兒莞爾一笑道。


    接著,她輕輕地吹了一個口哨。很快,從巷子的拐角處駛出一輛馬車。


    楊禹也不多說,和華如嫣一起坐上馬車。


    馬車慢悠悠地向著城外走去。


    約過了半時辰,馬車在一座莊園前停了下來。


    莊園座落在河畔,白牆黛瓦,綠柳掩映,充滿著江南水鄉的韻味。


    要說在洛陽城裏,能修上這樣一座如詩如畫的水鄉別院,非富即貴。


    一輪夕陽掛在綠柳梢頭,那金黃的餘暉被粼粼的波光映射在院牆上,給靜謐的莊園鍍上一層金燦燦的霞光。


    葉紅已在會客廳等候多時了,她一看到楊禹,臉上就露出了久別重逢般的笑容。


    “我叫燕兒把你找來,是告訴你一件事。”一番寒喧過後,葉紅轉入正題道。


    “龍四爺有麻煩。”


    楊禹聽了,心裏咯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下來。


    “有什麽麻煩?”楊禹焦急地問。


    “他接下了七星樓的鏢。”


    “七星樓的鏢?”楊禹驚訝道。


    葉紅認真地點點頭。


    華如嫣聽了,頓時花容失色。


    她深知其中的利害。


    近年來,七星樓與武林正道的對抗日益嚴重。如果龍四接下這趟活,那不就是明擺著與武林正道過不去嗎?


    按理說,龍四爺與七星樓避之不及,為什麽要接下這鏢趕這趟渾水呢?


    楊禹費盡腦筋,也百思不得其故。


    “現在最要命的是,有人放出風聲。說龍四押送的鏢物,是在江湖上失傳了一段時間的《玄天神功》。”


    “《玄天神功》?”


    “對,就是昔日天雄幫幫主楊虎的遺物。江湖上對它有覬覦之心的不乏其人。此時,黑白兩道的江湖人物都衝著它而去。龍四爺恐怕舉步維艱啊!”葉紅歎息道。


    楊禹知道它的後果。恐怕江湖上的各色人物為了爭奪它,又是一場爾虞我詐,腥風血雨的禍亂了。


    畢竟《玄天神功》對任何一個練武之人來說,都是一件夢寐以求的寶物。


    問題是,誰散布出來的消息,陷龍四無時無刻處於危險之中,無時無刻不在別人的算計之下。


    “葉紅姐姐,龍大哥身陷險境!我得趕去助他一臂之力。”楊禹五內如焚,容不得多慮,焦急道。


    “龍四爺吉人天相,此時也沒有危險。現在天色已晚,帶著小妹妹,你也不便趕路。聽姐姐的,你還是安心地在莊上住一宿。明天再好趕路。”葉紅安慰道。


    “哪有勞姐姐了!”楊禹感激涕零道。


    楊禹知道葉紅的消息靈通,看她鎮定自若,就知道龍四暫無性命之憂,便吃下了一個定心丸。


    望望窗外夕陽西下,夜色漸濃。


    黑燈瞎火之下,的確也沒法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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