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禹迴到客棧時,已是子夜時分。


    他躡手躡腳地摸到他房間下的牆根,四下張望,然後縱身躍上他房間的窗口,再翻身閃了進去。


    他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此時,萬家燈火已熄滅。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華如嫣靜靜地站在窗前,在黑暗中注視著楊禹房間的動靜。


    此時,她淚流滿麵,任由冰涼的淚水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濺灑了一地的心碎。


    女人是一種敏感的動物。


    華如嫣明顯地察覺到楊禹對待她的態度變了。


    於是,她的心思有了微妙的變化,偶爾孤身一人時,開始了胡思亂想。


    自從悅來客棧一戰後,楊禹對她似乎心存蒂芥。


    雖然兩人還是像平日一般依舊的親密無間。但華如嫣總感覺到楊禹某些時候心不在焉,目光躲躲閃閃的,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瞞著她。


    特別今晚,他瞞著她一個人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然後,到了夜半三更時方迴來。


    以前楊禹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會向她和盤托出,沒有半點保留。


    她發現楊禹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間,本想跟著他前往一探究竟。可是,在跨出窗口時一刻,她念頭一轉,如果她跟著去,讓楊禹發現了,會怎麽樣呢?再說,以她那三腳貓的武藝,去了非但幫不上忙,甚至還會拖後腿……


    想想,她打住了這個念頭。


    她站在窗子的背後,提心吊膽地等候著楊禹的歸來。


    這時,她想起了爹爹,想起了小時候她怕黑時,爹爹抱著她入睡的情景……


    今晚的黑夜特別的漫長。


    翌日,楊禹很晚起床,但華如嫣更晚起床。


    當楊禹帶著一臉愧疚敲開華如嫣的房門時,發現她,妝容未梳洗打扮。


    她慌張地拭擦了臉上的淚痕,可臉頰上殘留的胭脂水粉,還是讓楊禹看出了她的狼狽不堪。


    楊禹撓了撓腦勺,詢問她因何事難過而哭?


    華如嫣以思念父親為由,搪塞了過去。


    楊禹對此表示內疚,慌忙答應她,陪她一起迴家。


    華如嫣見他如此關心自己,看看他著急的神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中憋著的一肚子不快隨之煙消雲散。


    待華如嫣精心地梳洗一番,兩人用過餐後,便在洛陽城裏四下遊玩起來。


    此時,正是牡丹始盛放。洛陽城裏處處花團錦簇,姹紫嫣紅,滿城飄香。


    在花市的街道上,遊人如鯽,流連忘返。


    華如嫣徜徉在繁花叢中,像一隻歡快的百靈鳥在花枝頭上跳來跳去,東瞅瞅,西聞聞,盡情地享受著繁花競豔帶來的快感。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當年李太白為楊貴妃寫下的膾炙人口詩句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


    楊禹斜斜地靠在一棵楊樹幹上,遠遠地望著華如嫣那身輕如燕的倩影穿梭於國色天香之中,臉上綻放如花的笑容,宛若一個淘氣的妙齡少女與風兒在花間嬉戲。


    看著她臉上洋溢著的快樂的笑容,他也不禁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突然,在楊禹的眼簾內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擁擠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城樓外奔去。


    “慕容晶!她怎麽在這兒呢?”楊禹看定定後,脫口而出。


    他看了看遠處玩得不亦樂乎的華如嫣,快速思索一下,咬咬牙,轉身朝慕容晶的背影追了過去。


    慕容晶神色慌張,似是一隻被野狼捕獵的兔子,慌不擇路地奔逃,不時迴頭,舉目張望。


    楊禹躲在人群後麵,悄悄地尾隨著,同時兩眼也暗中四顧。可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卻沒有發現異常。


    “晶兒在害怕什麽呢?她為什麽孤身一人跑到洛陽來呢?”楊禹暗忖道。


    看著她離花市越來越遠,楊禹記掛著華如嫣安危,心裏不免焦急起來。


    但他又放不下慕容晶,真是寵了媳婦得罪娘一一兩頭為難。


    慕容晶從城樓穿了過去,接著又折身,徑自往迴走。


    楊禹見狀,以為慕容晶發現到了他,正欣喜若狂地迎上去。


    誰料,慕容晶似乎不認識他,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


    楊禹呆若木雞,張大著嘴,眼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難道是我眼花了,看錯了人?”楊禹神情恍惚地思道。


    “讓開!讓開!”還未待他迴過神來,一夥黑衣人明火執杖,蠻橫粗暴地撞開擁擠的人流,急匆匆地擦肩而過,朝著城樓方向直奔而去。


    楊禹冷不丁地讓他們迎頭一個衝撞,頓時失去了慕容晶的身影。


    他舉目四望,目光所及之處,皆不見其人。一番搜尋未果後,他怏怏不樂地朝花市步去,尋找華如嫣。


    陽光孤獨地照在亭亭如蓋的樹冠上,在翠綠的草地上投射下清幽的樹影。


    華如嫣雙手抱膝,坐在楊禹原來依靠的樹根下,淚眼婆娑地抽泣著。


    楊禹心中愧疚,忙賠個不是。


    “嘩”的一聲,華如嫣心裏覺得委屈,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她這一舉動驚動了周圍賞花的遊人,有些不明所以的帶著看“熱鬧”的心圍觀了起來,對著楊禹指指點點。


    “媽媽,你看那個壞哥哥,把小姐姐弄哭了。”一個紮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指著楊禹,對她的媽媽說。


    她那清脆的童言童聲,顯得格外刺耳。楊禹聽了,頓感羞愧難當,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姐姐,你別哭了。媽媽說,哭花了臉就不好看。給,我請你吃糖!”小女孩跑過去,遞給華如嫣一塊紅糖,稚聲稚氣地哄著她道。


    華如嫣接過小女孩的糖果,用衣袖拭擦了眼角裏的淚痕,對著小女莞爾一笑。


    “姐姐,你長得真漂亮!”小女孩又乖巧地說道。


    華如嫣看著小女孩嘴甜,說出的話中聽,馬上破涕為笑。


    待小女孩走後,楊禹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華如嫣。


    盡管她心裏像吃了一個蟑螂不知滋味,但聽到找不著慕容晶,心裏也不再別扭了。


    “嫣兒,我帶你去洛陽城裏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美食!”


    “洛陽城最好的酒樓?”華如嫣兩眼放光,直視楊禹道。


    她那雙像藍寶石一樣清澈的眸子,顧盼生輝,宛若一池春水,嫣然動人。


    “對!風雨樓!”楊禹不知不覺地看呆了,怦然心動。


    “風雨樓?”


    “風雨樓!洛陽城裏最好的酒樓。”


    “好吧!那我就原諒你!”


    華如嫣知道楊禹的心裏裝著她就心滿意足了。她並不在乎風雨樓是不是洛陽城裏最好的酒樓,她在乎的是她與楊禹一起的幸福時光。所以,她很快就原諒了他。


    幾許陽光從雕花的窗欞處透過,


    灑在檀香木桌上,斑駁陸離的光點,像是一個個會跳舞的精靈。


    桌子上擺放著一壺酒,幾碟精致的菜肴。


    酒壺是采用西域的翡翠鏤刻而成,圖案精美,雕工細膩,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匠之手。


    楊禹望著華如嫣,臉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華如嫣吃得很慢,很優雅。桌子擺放的仿佛不是人間美食珍饈,而是天上玉帝老兒的龍肝鳳膸。


    “這味道的確是人間一絕!本姑娘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佳肴。”華如嫣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


    “聽江姐姐說,風雨樓的掌勺師父原來京城裏的禦廚,是陸老板不惜重金聘請而來的。所以,這裏的菜肴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吃得上一口。那些富貴人家在這裏吃上一頓飯,不下百金。”楊禹微笑道。


    “這麽貴?那不花費了你……”華如嫣做了一個鬼臉,咂舌道。


    “誰叫我惹你不開心?本來想著負荊請罪,唯有……嘻嘻……”


    “楊哥哥,你以後不許亂花錢?。”華如嫣撅嘴道。


    她嘴裏雖然說著責怪的語氣,心裏卻美滋滋的。


    “咦,下麵發生了什麽事?”楊禹突然被一陣嘈雜聲驚動了,探頭探腦地往窗外望。


    風雨樓的門前圍了一群黑衣人,正與風雨樓的管事胡虎在爭吵著什麽。


    “那些黑衣人個個殺氣騰騰的,似乎發生了什麽不祥的事?”華如嫣道。


    “走,我們瞧瞧去!”楊禹在樓上看不仔細,看熱鬧的心按捺不住,又癢起來了。


    “走!”華如嫣吃得有些撐腸拄腹,瞧瞧桌子上剩下的剩菜殘羹,已勾不起半點食欲。於是,也爽快地應允道。


    “你們不要太過分。”


    “洛陽王府捉拿殺人兇手,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們讓開!”


    “你也不打聽打聽,風雨樓是誰都可以亂闖,亂搜的嗎?”胡虎板著臉道。


    “那我更加懷疑兇手就躲藏在你們風雨樓裏。”


    “你不要信口雌黃,惡意汙蔑?”


    “那你們鐵了心,要與洛陽王家為敵?”


    “哼,我們風雨樓何時又怕過誰?”胡虎臉色一沉,大手一揮,身後的夥計馬上提著吃飯的家夥逼了上前。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們不講江湖規矩了。兄弟們,給老子上!”


    “好大的口氣!”江飛煙輕聲道。


    她說的曼聲細語,但語氣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


    “江老板,我們搜風雨樓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江老板行個方便,別為難小的。”領頭的看到江飛煙堵在門口,從容不迫,粉臉處處透露著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勁兒,囂張跋扈的氣焰馬上降了。


    “如果我說,風雨樓裏沒有你要搜的人。你們是不是也要硬闖?”


    “這……這……”領頭的囁嚅道。


    “既然江老板說沒有,那就沒有。劉總頭,你們到別的地方去找找吧。”


    劉總頭迴頭一看,原來是王雲彪帶著兒子匆匆趕來。


    “可是……”


    “風雨樓與我們王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江老板不會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得罪我們王家的。”王雲彪瞟了一眼江飛煙,低聲道。


    “是!二老爺!”劉總頭應諾了一聲,率領著一幫手下,悻悻地離去。


    “下邊的人不懂禮數,還望江老板不要見怪。”王雲彪頷首道。


    “好說!”江飛煙含笑道。


    “是了,如果江老板知道兇手的下落,拜托告知一聲。”王雲彪轉身欲離開,又停下來,叮囑道。


    “兇手是……”


    “詹安!江老板應該知道他吧!”王雲彪生怕江飛煙不知道的樣子,小心翼翼道。


    “聽說過。”


    “那就有勞江老板費心了。”


    詹安可謂是王雲鶴的左膀右臂。


    在洛陽城裏,有誰不知道王家的詹總管呢?


    王雲彪聽罷,籲出了長長的一口氣道。


    “不必客氣!二爺慢走。”


    江飛煙仔細地觀察了王雲彪,發現他麵容憔悴,滿臉悲戚,一夜未眠。


    “聽說,昨天晚上,王家的少主王逸超在王府的後巷給人殺害了。兇手趁黑逃之夭夭。王家的人現在到處抓拿兇手,鬧得洛陽城裏裏外外沸沸揚揚,雞犬不寧呀。”


    “殺人兇手竟然是王府的總管詹安!”


    “可怕呀,家賊難防。王老爺子對他那麽好,他怎麽能恩將仇報,忍心下狠手呢。”


    “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年頭呀,人心難測,誰知道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呢?”


    “有人說,詹安當時已受了重傷,逃不遠。現躲在某個地方養傷。”


    “我估計是他的同夥把他藏了起來。要不,那裏會藏得那麽深……”


    “這那裏有同夥呢?我跟你們說,早些時候,怡紅院來了一個頭牌,長的如花似玉,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美。詹總管與王大少爺同時看上了她,兩人為了那個頭牌結了怨氣……這不,昨天晚上,詹總管‘喀嚓’一刀就結果了他的性命。所以說,色字頭上一把刀,有那個英雄能過美人關呢?”一個獐頭鼠目的人做了一個殺人的動作,神神秘秘地說。


    “啊……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這裏頭可有戲看了。”


    “癲頭三,王府有報官嗎?”


    “我看見今天大清早衙門裏的劉捕頭帶著一隊捕快直奔城南渡口去了。估計王府已報了官府。”


    “出了這麽大的兇案,官府能撒手不管?況且,這還是出在王家的身上。我估計祝老爺現在焦頭爛額,頭都大了。”


    “新官剛上任,就撞上這晦氣的事,這夠他喝一壺了。”


    “看來,這個詹安還真有本事,至今下落不明。”


    “難道他有飛天遁地之能?可以在洛陽王府的眼皮下逃逸了。”


    “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怎憑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肯定是有人把他藏匿起來了。”癩頭三信誓旦旦地道。


    “王府的人滿城到處查找他的下落,弄得人心惶惶的,苦的還不是咱老百姓?”


    王雲彪離開後,幾個好事之徒並未散去。他們躲在風雨樓台階的角落裏,聚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怪不得剛才一路上,見到幾撥人馬行色匆匆。難道此事是倪爺爺幹的?”楊禹聽到“肯定有人把他藏匿起來了”,緊擰著眉頭,心思道。


    他想起了昨晚分別時,倪爺爺說他要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莫非這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與詹安合謀刺殺王逸超。


    “不對,不對。倪爺爺與洛陽王府無怨無仇,他為什麽要殺害王逸超呢?況且,王逸凡昨晚還施與援手,助他脫困呢。難道倪爺爺是利用王逸凡來……”楊禹想到這裏,心裏“咯噔”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對他來說,倪爺爺是除了師父之外,就是他最親的親人了。


    他知道謀殺王逸超這種卑劣的行徑,必然引起武林正道的公憤。


    如果此事的幕後兇手真的是倪爺爺,這讓他陷入了中原武林同道的剿殺,萬劫不複的危險境地。


    他可不想倪爺爺有什麽危險呢?


    我必須要先找到倪爺爺,問出個究竟。


    “我們走!嫣兒。”楊禹打定主意道。


    “楊哥哥,我們將去那?”華如嫣道。


    “七星樓!”楊禹道。


    “七星樓?”華如嫣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嫣兒,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楊哥哥想去哪裏,我也跟著去哪裏。”華如嫣又驚又喜道。


    “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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