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是中國五嶽之首,有“天下第一山”之美譽。


    旭日東升,給層巒疊嶂的泰山披上了一層黃金衣。


    天柱峰的古鬆下,泰山派掌門黃石道長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衣,盤腿打坐,正閉目養神,吐納自然。


    深秋,泰山頂峰雖寒氣逼人,但天朗氣清,沁人心脾。


    黃石道長每天都攀上天柱峰修練內功。待日上三竿時,方結束練功,自行返迴行宮洗漱用膳。


    “掌門!不好了,不好了!”小道士一路小跑上來,氣喘籲籲地衝著黃石道長道。


    “什麽事情大驚小怪的?”黃石道長麵露慍色道。


    他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門下一個拂塵小道士,惶恐不安地躬身圓揖。


    “剛才白雲師叔帶領眾師兄弟在大殿內做功課。突然有兩個兇神惡煞的怪人闖了進來,指名道姓要見掌門!師叔與他好禮相勸,那黃毛惡賊與師叔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兩招不到,便傷了師叔。我見勢不妙,馬上跑來找掌門您了!”小道士道。


    “什麽人如此無禮,敢來泰山生事?”黃石道長霍地站起來,拂塵一擺,怫言道。


    這時,大殿方向傳來陣陣急促的黃鍾聲。


    黃石道長知道這是召集門下的警鍾,往往是遭遇危險時才敲鍾,召集門人共同禦敵之用。現在大殿方向鍾聲大起,說明事態嚴重。黃石道長撇下小道士,施展輕功,朝大殿飛奔而去。


    黃石道長趕到大殿時,殿內黑壓壓地擠滿了道士,正箝口側目,與兩個惡賊分列對峙。


    道士們看見掌門跨步進來,馬上讓出一條通道來。黃石道長快步上前,看到一高一矮的人背對著他,正在昂首望著麵前的真武大帝像。


    “貧道黃石,不知道兩位施主前來有何指教?”黃石沉聲道。


    兩人聞聲,同時轉過身來。高個子臉色陰沉,驢兒臉,額骨凹陷,手臂纏著帶鏈條的飛爪。而矮個子黃發披肩,麵帶橫肉,青筋突露,目露兇光,背負著一根黑色的韋陀杵。


    黃石道長一看兩人長相兇惡,就知道這是兩個不懷好意之人。所謂來者不善,今日必有一番惡戰。


    “在下七星樓天罡星婁萬象,這位是地煞星師辟邪。今日奉少樓主之命,送上拜帖一封。”婁萬象說完,手輕輕一拋,隻見一張吉黃色的帖子向黃石道長飛了過去。


    “七星樓”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響徹大殿,泰山派弟子聞之,大驚失色,低聲議論紛紜,引發一陣騷動。


    “大膽狂徒,不得無禮!”一旁的清泉道人看到婁萬象狂妄,輕怒喝道。


    “師弟,稍安勿躁!”黃石道長淡然道。


    他伸手接過帖子,打開一閱,上書“七星樓泰山分舵”,馬上勃然變色。


    “泰山一門,乃是清修之地,從不參與江湖紛爭,施主請迴吧。”黃石道長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將手中的帖子朝師辟邪臉部一揚,憤然下了逐客令。


    師辟邪揮手淩空一拍,帖子登時粉碎。


    “那你就是敬酒不飲,飲罰酒了。”師辟邪陰森森道。


    “敝門派雖不是江湖上匡扶正義,懲惡揚善的名門宗派。但本派行事光明磊落,絕不與汝等邪魔外道之徒,沆瀣一氣,為非作歹!”黃石道長正氣凜然道。


    “少樓主說了:順我都昌,逆我者亡!若不歸順,雞犬不留!”師辟邪陰沉著臉,揚聲道。


    “維護正統,誓死不從!”泰山派上下弟子群情激憤,眾口齊聲道。


    “殺,一個不留!”婁萬象大喝一聲。


    頓時,殿外殺聲四起,慘聲連連。埋伏在外的七星樓殺手,向殿內衝殺過來,刀起刀落,見人就砍。


    殿內,婁萬象和師辟邪也不閑著,兩人分別施展武器攻向眾弟子。婁萬象的鐵爪上下翻飛,形如鬼魅,風卷龍蛇般在眾弟子中穿插不停,血肉橫飛,瞬間,便倒下十餘名弟子。


    師辟邪的韋陀杵剛猛異常,指東打西,挾持著金剛怒目之勢,橫掃千軍,片刻之間,跟前的泰山弟子已倒下一片。


    可憐,泰山派眾弟子那裏見過這般慘烈的殺戮場麵,頓時亂作一團。武功弱的一個個嚇得丟魂喪膽,呆若木雞,由任宰割;武功強的,抓起武器反抗,但苦於武功懸殊,猶如羊入虎口,徒送性命。七星樓的一眾殺手,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的一陣砍殺,俄頃之間,泰山派弟子便倒下了半數。


    黃石道長眼睜睜地看著眾弟子倒在血泊之上,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咆哮著,手中拂塵暴起,化作一團刺針向師辟邪刺去。


    黃石道長的拂塵攻勢迅猛,稍不留神,拂束在內功的貫穿下,仿如一支鋼筆,也足以致命。


    師辟邪的韋陀杵剛猛,大開大合,而黃石道長的拂塵,飄逸快捷,行雲流水,正好是以柔克剛,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黃石道長抖動塵柄,拂束以劈、撩、抽、掃接連幾招,一招快過一招,一時迫得師辟邪連連後撤。


    師辟邪瞧出門道,黃石道長拂塵雖快,但力道不足,大有虛張聲勢之嫌。他當下定主意,韋陀杵虛晃一招,故意讓黃石道長的拂束卷上韋陀杵,然後用力迴抽。由於拂塵與韋陀杵糾纏在一起,黃石道長來不及撒手,整個人身不由己地撲向師辟邪,被師辟邪斜身迴肘擊中胸肋。


    黃石道長被撞飛,重重的跌倒在真武大帝像的須彌座下,立時肝膽俱傷,口吐鮮血。


    清泉道人一個照麵被婁萬象的鐵爪貫穿胸膛,氣絕身亡。


    黃石道長強忍著劇痛,環視大殿,白雲道人死不瞑目地靠在身旁的須彌座,滿門一百二十餘名弟子,被屠戮殆盡。


    “今日泰山派慘遭滅門,弟子無顏麵對曆代祖師!”黃石道長黯然神傷,泫然淚目,他自覺無顏麵再見列祖列宗,暗運內勁,自斷經脈而亡。


    師辟邪見黃石道長已亡,環顧四周,大殿內橫屍遍地,血流成河,一個活口不留。


    “泰山派從此泯於江湖!”婁萬象望著大殿內屍血淋淋,吃吃道。


    水月山莊座落於白雲山南,是一處幽靜的莊園。


    水月山莊的主人是江湖人稱中州大俠的柳千望。


    他素來急公好義,仗義疏財,被江湖中人景仰。


    當年黃河泛濫成災,災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柳千望為拯救於災民水火中,散盡家財賑災,此義舉一時成為美談。


    采花大盜胡蜂,一月內縱橫方圓百裏奸淫良家婦女,作案十餘起,弄得當地人心惶惶,群情洶湧。由於胡蜂每次作案跨域大,作案前後故弄玄虛,讓官差對他的意圖摸不著頭腦,故對他緝捕歸案往往束手無策。


    柳千望聞訊,不顧身染重疾,為除掉胡蜂,走南闖北,最後與官府捕快聯手,將之繩之以法,為民除害。


    柳千望與洛陽王雲鶴是故交。兩人年輕時一起結伴闖蕩江湖,結下深厚的友誼。特別是十五年前,追隨武林四大世家前往北國圍剿天雄幫,身陷險境,在生死存亡之際,被王雲鶴舍命搭救,從而結下過命之交。


    梧桐蕭蕭送聲寒,落葉片片隨風舞。秋風卷起片片枯葉,猶如千隻萬隻金蝴蝶在隨風飛舞。


    柳千望手握長劍在院子裏揮舞,劍氣過處,落葉繽紛,寒氣肅殺。


    柳千望走了一路劍法,已漸覺微喘籲籲,不禁撫劍低吟。


    遙想當年鮮衣怒馬,仗劍江湖,一路十八式追風劍法飲譽江湖,何等豪氣萬丈,不禁感概著英雄遲暮。


    天命如斯,敵不過歲月輪迴。


    劍如遊龍戲水,又如大漠落日,又如鷹擊長空,又如繁星點點,又如蝶舞戀花。劍氣激蕩,枯葉簇簇而飄落,又隨氣勢翻卷,綿綿不絕,一氣嗬成。


    柳千望舞到興頭處,突然平息收劍,劍氣驟消,風馳雲卷般的枯葉登時碎了滿地。


    “繁華盡後,便是寂寥。”柳千望看著一地落葉,默默心想。


    “柳大俠,好劍法!”挨著庭院南牆的一棵黃澄澄的銀杏樹上,一個身著紅裳女子正立於樹冠上,嫵媚動人地凝視著他,吃吃地讚歎道。


    半老徐娘,但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她的肌膚依然是那麽的嫩白,就像嬰兒的臉。


    柳千望聽聞,不禁大吃一驚。此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出現,他竟然無從察覺,其身法無聲無息,已到了踏雪無痕之境。


    柳千望雖不是擅長暗器的行家,能耳聽八方,但三丈之內,聲若蚊蠅的響動,他也能分得一清二楚。


    “在下柳千望,不知閣下有何貴幹?”柳千望對紅衣女子的突忽心有憎惡,但出於禮貌,他還是強壓心頭的怒氣,抱拳頷首道。


    “在下七星樓紅鸞練羽雲,奉少樓主之命,特地送上拜帖一封!還望柳大俠笑納!”練羽雲說完,右手輕輕一揚,隻見一道黃光穩穩地向柳千望飛奔而來。


    柳千望與七星樓素無來往,他對練羽雲的突兀造訪感到莫名其妙,同時,心頭馬上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他伸手一抄,把帖子打開,隻見上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八個大字,再無他字了。


    “在下雖綿力薄材,但一向潔身守道,自知吞舟之魚,不遊枝流,絕不與汝等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柳千望勃然變色,但馬上又行若無事道。


    柳千望知道此帖背後的意義,一旦接納就會辱身敗名,為武林正派所不齒;更加知道這是一道催命帖,若不歸服,就會招來殺身之禍。但身為正直的人,絕不容許他清譽上有半點玷汙,為苟且偷安而卑躬屈膝,更不會道不同,屈身同謀。


    “少樓主說了,柳大俠若不從,那就好好送他上路。既然柳大俠有眼無珠,不自量力,就別怪小女子不敬了!”練羽雲微笑道。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視清譽比天高,寧死不屈;一種視清譽如芻狗,苟且偷生。


    她知道柳千望乃是鐵骨錚錚,絕不會屈身於七星樓之下,便不再枉費唇舌。


    練羽雲雙腳輕踩枝葉,淩空翻身,雙手一揮,兩條長袖舒展,分別疾如閃電向柳千望的臉門和胸膛撞去。


    柳千望知道這是練羽雲的成名絕技“飛袖流雲”,看似輕盈如流水,實則暗藏重重殺機,被它撞擊,輕則傷及脾髒,重則危及性命。


    因練羽雲出其不意的襲擊,他來不及拔劍還擊,隻好雙腿一蹬,借勁向後急避。“轟轟”兩聲,隻見衣軸擊在他身後的石桌上,圓桌登時碎裂成五塊。


    柳千望大駭,他想不到練羽雲的“飛袖流雲”已練至登峰造極,兩片絹練竟然有開山破石之勢,硬生生地把五寸厚的石桌擊碎。


    練羽雲見柳千望躲開襲擊,猛然抽臂,接著雙腕急速抖動,雙袖風馳電掣般飛出,一隻袖子風卷殘雲地向柳千望的脖子卷去,另一隻袖子勢如流雲,直攻他的腰肋。


    柳千望處驚不變,他側首躲過攻向脖子的飛袖,同時,拔劍劃圓,削向另一隻袖子,同時趁飛袖迴撤之勢,右腳飛踹練羽雲的右腕,兩下在電石火花之間,快而準,迫使練羽雲連連後退。


    柳千望知道練羽雲的“飛袖流雲”隻有遠攻才發揮其氣勢磅礴的威力,如果近戰,其威力消弱,甚至消彌殆盡,會作繭自縛,不堪一擊了。於是,他趁機乘勝追擊,欺近她身畔,“唰唰”連環三劍搶攻,逼得練羽雲的“飛袖流雲”不能施展,隻得左閃右避,稍不留神,被柳千望削掉一截衣袖,狼狽不堪。


    柳千望見狀,大喜過望,心思:“紅鸞的‘飛袖流雲’也不過如此,隻要猛攻其斷袖之臂,逼其自保不暇,還不束手就擒。”


    當立定主意,柳千望瞧準練羽雲露出的空檔,一招長虹落日,劍若流星,向她右肩胛骨刺去。練羽雲已無可退路,隻要退避不及,必傷劍下。


    突然,一直神色慌亂的練羽雲,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待柳千望留意到時,他發現他的想法錯了,他就像一隻愚蠢的狐狸一步一步地掉進了獵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原來,練羽雲故意敗給柳千望。她知道柳千望武藝高強,正常與他交手勝算不大。她要捉住柳千望的破綻,容易露出大意的時機,就是他認為勝利在望之時,人得意忘形時就容易錯失判斷力,一旦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就會帶來致命的失誤。


    練羽雲最大的武器,不是“飛袖流雲”,而是掌中劍,這才是她令人膽喪的秘密武器,可惜,知道的人,都不能說話了。所以這個秘密殺招,天下隻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練羽雲自己。


    眼看柳千望的長劍將刺入練羽雲的肩胛,就差一寸的距離,練羽雲的短劍從飄逸的長袖中悄無聲息地刺出來,如毒蛇出洞般從柳千望的喉嚨穿了過去。


    柳千望麵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夾雜著恐懼、懊悔和對生命的渴望。直至斷氣的一刻,他也沒有哼出一個字。


    練羽雲很滿意地拔出短劍,然後,用柳千望的衣襟拭擦幹淨劍上的血液。


    “能夠迫我出此劍的,一共才五個人,柳千望是其中一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練羽雲喃喃道。


    “紅鸞星動,一劍封喉。果然是名不虛傳。”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肩上扛著一柄五尺長,碗口粗的狼牙棒從月洞門外轉了進來。


    “都辦好了?”練羽雲瞟漢子一眼,滿不在乎地說。


    “你放心,這方圓十裏,杳無人煙,沒有人會發現是我們幹的。”歐陽彪大咧咧地說。


    “水月山莊雖是地處偏僻,但也馬虎不得。少樓主交待過要神不知鬼不覺,千萬別留下後患。”


    “已處置得幹幹淨淨,一個都跑不掉。水月山莊一共四十三口人,現在四十三具屍體,剛好對上人數。論辦事能力,咱倆哪會輸給天罡,地煞兩人?”天狼星歐陽彪踢了一腳柳千望的屍體,笑嘻嘻道。


    “不知道青龍、白虎二人辦成如何呢?”


    “少樓主神機妙算,有他的運籌帷幄,精心布局,肯定是勝券在握。”


    “聽說,洛陽王家已聞風所動。王雲鶴暗中發出英雄帖,召集三山五嶽的武林同道,共議對策。表麵上是為王老爺子祝壽,實則是暗中商議,同仇敵愾,共拒外辱。”


    這時,一個斥候捧著信鴿匆匆跑了進來,他從信鴿的小腿上取下一卷紙條,交給了練羽雲。


    “少樓主已傳書,命令我們完成任務後,馬上趕迴七星樓聽候調遣!”練羽雲閱後,臉色凝重道。


    “難道七星樓生變?”歐陽彪與練羽雲對視一眼,疑慮道。


    “撤!”練羽雲銀牙一咬,輕聲道。


    一夥人迅速離開山莊,隱沒在綠林。


    來時無聲無息,去時也無聲無息。


    此時,從一棵參天大樹底下閃出兩道人影來,原來是李老頭和彤兒。爺孫倆待一眾人走遠後,急急忙忙地向水月山莊奔去。


    剛跨進水月山莊的大門,他倆被眼前的慘象嚇壞了。


    水月山莊四處伏臥著屍體,鮮血淋漓。


    庭院中秋風蕭瑟,枯枝零落,殘花寂寥。遠處幾聲寒鴉,為這血淋淋的莊園增添幾許落寞,幾許淒慘。


    “爺爺,好恐怖!我怕怕!”彤兒躲在李老頭的身後,渾身瑟瑟發抖。


    “彤兒,別怕!這夥人真是畜牲,手狠毒辣,連婦孺都不放過,真是沒天良。”李老頭發現柳千望一門四十餘人,慘遭殺害,雙拳緊握,眼內閃著無可遏製的怒火。


    “爺爺,他們這麽沒人性,究竟是什麽人?”彤兒哆嗦著說。


    對著這血腥的場麵,她不敢睜開眼,生怕看了一眼,夜裏睡覺會發惡夢。


    “七星樓。”李老頭遲疑了一下,緩緩道。


    他裏裏外外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柳千望一門上下沒有一個活口。


    其實,他心裏也知道,既然是滅門,敵人肯定會斬?除根,不會留下後患。


    “彤兒,走吧。我們這就趕去洛陽。”李老頭拉著彤兒的冰涼的小手,匆匆地離開山莊。


    突然,幾片雪花飄飄而下。


    冬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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