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楊禹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他發現正躺在一張病榻上,病榻的周圍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空氣裏散發著草藥混雜的味道。


    一縷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靜靜地照在木桌上。


    木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陶罐,陶罐裏插著一束鮮花,嫩黃的花蕊上麵停著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


    一切顯得那麽的美好!


    這是什麽地方?


    這麽安靜又明媚的地方,顯然不是那充滿著黑暗、恐怖和絕望的地獄。


    此時,他知道,他並沒有因中毒而死去。


    他依稀記得在落馬坡裏血戰七玲瓏,中了鬼花婆婆的五毒蝕屍散,最後一擊傷了鬼花婆婆,然後人就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了……


    他驚訝地發現,此時他的身體除了虛弱一點之外,並沒有受到毒藥的傷害。


    這絕對不是在夢中?楊禹揉一揉眼睛,懷疑道。


    “你終於醒了?”當楊禹還在胡思亂想時,一個老翁端著一碗稀粥進來,笑吟吟地說。


    他那慈祥的眼神,仿佛一股春風拂過寒冷的曠野,又如一縷陽光照耀著陰暗的角落,讓人感到無比的暖心。


    “你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了,肚子肯定是餓壞了。這是用人參熬的小米粥,你趕快喝了,對你體內傷的康複有幫助。”老翁看著楊禹滿臉的狐疑,笑眯眯道。


    “老爺爺,這是什麽地方?”楊禹毫不猶豫地接過碗,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道。


    “鬼穀!柳神醫隱居的地方。”王老收拾著藥架子上的容器,和藹道。


    “鬼穀?我是怎樣來到這兒的?”楊禹滿腹疑團,又問道。


    “你中了五毒蝕屍散,危在旦夕。是威遠鏢局一個叫李銀來的鏢師不遠千裏送你來的。不過,我在鬼穀數十載,還沒有見過有像你這麽危險的病人,來時六脈皆衰,命懸一線。幸好,送來得及時,若再晚一柱香的時間,恐怕柳神醫也無力迴天了。那時我心裏想,此等迴天乏術之人,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王老道。


    王老故意說漏了華如嫣。如果楊禹知道華如嫣與李銀來一起送他前來鬼穀療傷,他肯定會追問她的下落,這樣一來,不知會鬧出多少風波。


    畢竟,柳淩梅隱居於此,就是圖一個安靜,不想招惹太多的江湖恩怨。


    柳淩梅一再要求王老隱瞞華如嫣在鬼穀的事實,不能在楊禹的麵前透露片言隻語。


    王老雖是柳淩梅的仆人,但在鬼穀伺候他數十載,兩人在日的相處,早已超越了主仆關係。


    “五毒蝕屍散,威遠鏢局。”楊禹自言自語道。


    此刻,他的腦袋還不是十分清醒。落馬坡的那場血戰,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閃現。


    特別是,鬼花婆婆那猙獰的麵目,始終在他的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這麽來說,是柳神醫救了我?”楊禹將碗底的最後一滴米湯喝了一個幹幹淨淨,放下碗,追問。


    喝過參湯粥之後,楊禹猶如枯木逢春,精神一下子提了上來。


    “嗯!”王老收拾好粥碗,頷首道。


    “老爺爺,請問柳神醫在哪?我得要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楊禹看著即將離開的王老,焦急地問。


    “他上山采藥去了。”王老聞言,停下了腳步,迴頭答道。


    “上山采藥?”


    “嗯!”


    “那什麽時候迴來呢?”


    “很難講,柳神醫上山采藥,多則三兩天,少則一天才迴來。”


    楊禹有些失望。


    他遠眺著窗外峭壁上的峰巒疊翠,雲霧繚繞。


    遠處橫峰側嶺,突兀森鬱,白雲深處,人不知在何方。


    “是了,柳神醫臨行前再三交待,如果楊少俠身體無恙了,你就可以自行離開鬼穀。”王伯端著碗跨出了門檻,又迴頭叮囑道。


    “老爺爺,那送我來的李大哥呢?”楊禹問。


    “他昨天已匆匆離開了。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也沒有多交待。”


    原來,李銀來看到楊禹身上的毒已除,渡過了危險期,便向柳淩梅告辭,迴去向龍四複命。


    “嗯!”楊禹聽聞李銀來已不辭而別,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人家不辭勞苦,千裏迢迢地送他就醫,這份恩情,他恐怕用一輩子也報答不了。


    一天下來,鬼穀靜悄悄的。


    陽光下,隻有花圃枝頭上的蜂飛蝶舞,帶來些許喧囂。


    楊禹待在藥廬裏,一邊休養,一邊等候柳淩梅。


    可是,一天的光陰過去了,也不見柳淩梅的蹤影。


    “難道柳神醫上山采藥,這一趟要幾天?雖然柳神醫有言在先,自己可以離開。但這樣一走了之,非君子所為。自己也沒什麽要緊的事要辦,不如在此等候柳神醫迴來,謝過他救命之恩,才離開。”楊禹暗忖道。


    當下,楊禹打主意,決定留下來,以謝過柳淩梅救命之恩,再另圖打算。


    柳淩梅的醫術精湛絕倫,楊禹喝過王老煎熬的兩副湯藥後,體內的毒素已被清除得七七八八,體力恢複得與常人無異。


    白天,他協助王老打理苗圃園,翻地、澆水、除草,忙個不樂亦乎。


    “王爺爺,我身板硬朗,這點農活,累壞不了我。”


    王老見他祛毒初愈,怕影響他的康複,極力勸其多休養。可是,楊禹執拗,非幫忙不可。


    王老勸不住他,幾番下來,也就此作罷。


    晚上,他冥思打坐,練氣提神。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兩天。


    期間,盡管王老百般口舌暗示,示意他盡快離開鬼穀,但楊禹仿佛是老僧入定,不為所動。


    這些天來,柳淩梅也不閑著,他躲在密林中,暗中觀察,看到楊禹一副非見他不可的樣子,完全是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樣子,王老也拿他沒辦法,心裏隻有幹著急。


    “這小子像一頭強驢。如此躲避下去,也不是辦法。長此以往,終究還是讓他撞見。如果讓他見到華如嫣,到時橫生枝節,糾纏不清,豈不是作繭自縛?看來,解鈴還須係鈴人,還得親自出馬,將他攆走才是上策。”


    柳淩梅眉頭緊皺,思來想去,別無良策。


    無奈,隻得現身。


    “柳神醫……”


    楊禹見到柳淩梅背著簍子從外麵迴來,頓時喜出望外。


    “你不用感謝我!收金治病,乃是我的本分。診金,威遠鏢局已付,你我之間已兩清,並無任何瓜葛。你現在可以離開鬼穀了。”柳梅淩背著手跨了進來,見楊禹欲作揖謝恩,繃著臉說。


    “可是……”


    “我已說了,請你馬上離開這兒。王老,送客!”柳梅淩朝天翻了翻白眼,不容分說,馬上下了逐客令。


    他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臉孔,冷冰冰地拒絕楊禹,不讓他多說一個字。


    “大恩不言謝!告辭!”楊禹見柳梅淩如此不近人情,心中也有不快,拱手道。


    說完,他頭也不迴地隨王老離開草舍。


    別看王老雪鬢霜鬟,年事已高,但依然健步如飛。


    楊禹受五毒蝕屍散的侵蝕,雖然體內毒已除,但身體依然虛弱,他暗中較勁,拚盡全力,也僅僅能跟得上。


    王老帶領著楊禹穿過一片小樹林,約摸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一條隱蔽的溪流邊上,停了下來。


    “少俠,請別介意剛才柳神醫的口出不遜。”王老抱歉道。


    “柳神醫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豈敢懷有怨言?”楊禹笑道。


    “楊少俠,乃是少年英雄。老朽送到兒就不遠送了。你沿著這條溪水走下去,約兩裏路遙會見到一個大水潭,水潭的右邊有一片竹林,穿過竹林,走約一個時辰就會看到一條平坦的山道,再沿著山道向前直走,就會走到穀口了。這是一粒藥丸,請少俠吞服,再下山吧。”王老翁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蠟封的藥丸遞給楊禹。


    “王爺爺,這是什麽藥丸?“楊禹接過來,問道。


    “這藥丸叫‘百花清露丸’,是柳神醫采摘了一百種花瓣,和收集了清晨第一縷陽光時的花瓣上的露珠秘製而成的。少俠有沒有聽聞江湖上傳說,‘入鬼穀易,出鬼穀難’這句話?"王老翁見楊禹麵露疑色,慌忙解釋道。


    “恕在下孤陋寡聞,此話何解?”楊禹問道。


    “少俠有沒有發現鬼穀的地形有何特殊之處?”


    王老翁並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


    楊禹環顧四周,滿眼皆是層巒疊翠,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於是,茫茫然地搖搖頭。


    “看老朽糊塗了,楊少俠都沒有在鬼穀走動過,那裏會知曉鬼穀的情況呢。其實,這鬼穀是一個地陷的斷裂地帶,特別是這兒正好是地勢下沉地方,形成一個小盆地,裏麵有一眼溫泉,泉水不斷流淌,滋潤著穀中土地。所以這裏一年四季如春,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少俠剛才從草舍出來時,是否留意到花圃上有蜂群在采花粉?”王老翁問道。


    “看到。”


    “你有沒有發現這兒的蜜蜂有什麽不一樣?”王老賣了一個關子道。


    “這兒的蜜蜂與別處的蜜蜂有所不同,個頭特別大,特別黑。”楊禹經王老翁提醒,頓感興趣。


    “少俠好眼力,觀察得很仔細。其實,花圃地裏種的都是奇花異草,是柳神醫從各地移植和培育出來的毒草毒花。這裏的蜜蜂吃了這些毒花粉長大,久而久之,就發生變異,長得與其它地方的蜜蜂不一樣了。而且它們的毒性更強。若人不小心讓群蜂蜇傷了,如果沒有解藥解毒,任你是何方神聖,也不死即殘。”


    “我明白了,所以這些蜜蜂就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外麵的人闖進穀內,會被這些毒蜂攻擊,中毒而亡。所以才有‘入鬼穀易,出鬼穀難’之說。而柳神醫秘製的‘百花清露丸’正是蜂毒的解藥。王爺爺,我說的對嗎?”楊禹道。


    “楊少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說的對,說的也不對。”


    “王爺爺,何謂這樣說。”楊禹讓王老翁說得有些糊塗。


    “這些生活在這裏的蜜蜂有一種很怪異的行為。在這盆地內,它的性子是很溫馴的,除非你主動去挑釁它,否則它是不會主動攻擊你;但要是出了這個區域,它們就會變得異常狂暴,蜂擁而上,瘋狂攻之。奇怪的是,從外麵進來的人,它是不會主動攻擊,但從裏麵走到外麵去,毒蜂就會主動攻擊了。柳神醫發現了毒蜂這種特性,就研製了‘百花清露丹’,讓進穀內的人可以安全離開。”


    “哦,我明白了,這盆地內可能存在著某種特殊的物質,會影響到毒蜂的嗅覺。人在這穀內,相安無事,是因為人的身上沾有這種特殊物質的氣味。而人出了這盆地後,這種氣味就會消失,引起毒蜂的錯覺,誤以為人會對毒蜂有威脅,所以毒蜂才會攻擊人。而‘百花清露丹’的作用,不是解毒,而是讓人體保留有與此處相同的氣味,避免群蜂的攻擊,對嗎?”楊禹興奮地說。


    王老翁用讚許的目光望著他,含笑地點了點頭。


    這個看似涉世未深的少年,卻有著異於常人的智慧。


    楊禹吞服“百花清露丹”後,頓感一股精氣從丹田伊始迅速遊遍周身,精神馬上爽朗起來。


    他拜別王老翁,依依惜別。


    華如嫣藏身在綠蔭中,目送著楊禹消失於溪流的拐彎處,心如刀割,淚流滿麵。


    此時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方可見上一麵?或許,一輩子再也無緣相見。


    柳淩梅就在一旁冷眼旁觀,沒有他的允許,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楊禹沿著山溪蜿蜒而下,迎麵清風徐來,腳下溪水潺潺,極目修竹疏影,登時精神舒暢,心情大好。


    走了半裏路,果然見到一處十丈餘高的斷崖,一條飛瀑從嶙峋怪石處川流而下,如銀河倒瀉,風怒馬嘯。


    潭水碧綠,波光粼粼,清澈見底。


    站在潭水池岸邊上的石頭上,一股清涼透徹的水氣撲麵而來,讓楊禹頓感神清氣爽。


    楊禹見狀,頓時童心大發,脫了個精光,赤條條地跳入冰涼的潭水中,痛痛快快地洗沐一番。


    然後,他爬上一塊平坦光滑的石頭上,躺在樹蔭下,美美地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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