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到的第二天,在城外起高台,講經弘揚佛法。


    前來聽經的人,絡繹不絕,不計其數,甚至還有遠在其他地方的匈奴人也陸陸續續趕過來。


    一開始梁君渡還覺得害怕,覺得匈奴正在大規模集結,這座城危矣。


    蕭長意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晚上甚至還喝了半碗粥,然後叫梁君渡過來下棋。


    梁君渡是拒絕的。


    “殿下,臣實在是餓的厲害,根本就下不動棋。”


    其他人也很餓。


    但是其他人不敢說。


    他們都是蕭長意的嫡係,跟著蕭長意出生入死,蕭長意不吃東西他們自然也都不吃。


    甚至在梁君渡開口的時候,還有人給了他一個白眼。


    殿下都沒有說想要吃東西,你怎麽能說餓?


    蕭長意自顧自的整理棋盤,苦苦撐了這麽久的局麵,終於要以山崩地裂的方式迎來一場盛大的收尾。


    “你不想下棋就算了,很快能和我下棋的人就要來了。”


    梁君渡好奇。


    “是王妃要來了嗎?”


    雖然雲嬌嬌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但是在梁君渡的眼中,雲嬌嬌一定是蕭長意最重要的一張底牌。


    他依然記得,在重重簾幕之後的那個女子,在聖旨上蓋上大印的時候,是何等的霸氣。


    讓人心神搖曳。


    這樣的女子,出現的那一刻,一定會引起驚天動地的效果吧。


    蕭長意笑了笑。


    “接下來的人,會一個一個的到來。”


    他已經讓人把壓箱底的糧食都拿出來,分給大家吃飽,熬粥的鍋要插筷子不倒,原本摳摳搜搜要吃七天的糧食,現在三天吃完。


    而且吃完之後,蕭長意就帶著所有的部將上城樓。


    無塵的經講的確實是好,讓無數人熱淚盈眶。


    梁君渡等人覺得他講得不錯,但是還沒有到這麽好的效果,蕭長意手裏拿著炒熟的豆子,給一塊兒過來的小孩子們。


    “入關之後,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宣城公主來匈奴的時候,曾經帶來經書,還有中原人的生活方式,對於很多苦寒之地的人而言,和世外桃源也沒有區別。”


    “所以,參拜神佛,並不是在拜佛,而是在拜內心世界的欲望。”


    梁君渡等人瞬間明白,這人間哪有所謂的神佛,人最終還是隻能自己渡自己。


    但是梁君渡還想要問那場花雨是怎麽迴事。


    蕭長意笑而不語,繼續去逗弄孩子們,仿佛現在不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而實在自家的後院。


    他對待這些孩子們也十分親切,一點沒有親王的架子。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圍著,看起來格外的熱鬧。


    蕭長意把手中的炒豆子全都分完了,然後抱著兩個孩子,討饒的說著。


    “沒有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看起來其樂融融的,事實上這些孩子們都沒有家了。


    父親。


    叔叔。


    伯父。


    甚至是母親。


    嬸母。


    伯母。


    ……


    全都死在了戰場上。


    如果這場戰爭結束以後,大家還活著,他們就會進入到蕭長意的善堂,從此成為蕭長意收養的孤兒。


    如果這座城保不住,大家就都不在了。


    蕭長意這段時間一直都把梁君渡帶在身邊,各種韜略,陰謀陽謀,幾乎是傾囊相授。


    這一次,看著講經的無塵,他問梁君渡。


    “我教你的,你都學會了嗎?”


    梁君渡愣了一下,很誠實的說。


    “臣還有很多地方沒有理解,殿下智謀無雙。”


    蕭長意笑著。


    “但是這個世界上,我不需要說出來,她就能猜得到我想做什麽。”


    梁君渡皺起眉頭,驚唿。


    “怎麽可能!”


    蕭長意摩挲著手中的雪,皚皚白雪下麵堆疊著的是皚皚白骨,要怎麽樣的守國門,辨忠奸,驅除邪獰,才能對得起這大好山河。


    “怎麽不可能呢?”


    原來,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相信。


    他相信就可以。


    梁君渡仔細揣摩著蕭長意的話,還是覺得高深莫測,在某一瞬間,他從城中看著城外高台上的無塵,覺得他也要相信佛法了。


    短短三天不到,無塵已經成為了神一樣的存在。


    原本,那些賢王還隻是在看熱鬧,覺得蕭長意已經黔驢技窮,居然搞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


    但是情況越來越不對。


    很多士兵甚至不值守,偷偷跑來聽著講經。


    還有人拖家帶口,想要去往無塵口中的江南。


    ……


    亂了!


    人心已經開始出現了動搖。


    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下午,無塵的高台下有人搭了梯子,想要爬上去,但是根本難以登頂,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以後七竅流血,很快就化成了粉末。


    人群中對無塵的評價立刻兩極化。


    有人說無塵是妖僧,必須得趕緊殺了,否則蠱惑人心後患無窮。


    也有人說無塵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想要對無塵不利的人,就連佛祖都不會放過他。


    變故,發生在晚上。


    夜色降臨以後,又其他幾個賢王聯合起來,抱來柴火,堆在了高台之下。


    他們要把無塵活活的燒死!


    火!


    已經燒起來了。


    熊熊烈火映照在每一個人的眼睛裏。


    梁君渡非常急切,他以為蕭長意會做什麽,但是蕭長意下令按兵不動,隻是平靜的看著火燒起來。


    無塵坐在高台,已經兩天水米不進,現在盤腿撚著佛珠,吟誦著最後一段經文。


    冒頓在帳篷裏,把無塵曾經送給他的經書,全部都扔進了火塘裏,然後把火塘一腳踢翻,拔出了彎刀。


    “將士們,跟我去救無塵。”


    有人反對。


    “單於,你瘋了,那可是個妖僧,其他賢王都要除掉他,燒死他,你可不能糊塗,你想要多少兔兒爺就有多少……”


    冒頓一道就把人給剁了,然後對著其他人說。


    “無塵不是妖僧,是真正的菩薩顯靈了,誰能夠得到無塵,誰就能成就真正的霸業,我們在十二個賢王裏麵,排第三,以後,除了大單於就隻有我們!”


    意思是,他們現在要一塊兒去吞並其他所有的部落。


    匈奴人內部本身就是弱肉強食,吞並部落的事情時常發生,所以現在手底下的人全都是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冒頓眼瞼垂下的那一刻,心中無數的悲鳴。


    無塵說他什麽都沒有做過。


    那他這一次就做給無塵看看!


    匈奴人原本隻有長生天,但是從今日開始,多了一個佛。


    這個佛,就是無塵。


    人間本沒有神靈,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乞求心愛的人的垂憐,硬生生的給自己造了一個神。


    我是真的為你,背叛了所有的一切。


    向前上不了天堂,向後下不了地獄,此後萬世遭人唾罵!


    隻求,你能走下高台,把長跪不起的我拉起來!


    隻求你眼中有眾生,以後也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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