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意抬頭看向了遠處。


    “但是你父親不是這麽和我說的。”


    盧文悅已經有些精神恍惚了。


    “求殿下告知。”


    蕭長意繼續說,“他說他有個同僚的子侄,兩家關係親厚,他身上有托孤的重任,名字叫做李開元,和太守卞繼安一塊在拒北城守城,問我能不能把李開元的屍首給他帶迴去。”


    “我說當然可以。”


    “他問我李開元作戰是否勇猛,我說我和李開元通信多次,李開元戰到最後一兵一卒,倘若不能以一擋百,他就算是死也死的屈辱。”


    “李開元帶領著士兵擋住了敵人的七次進攻,城樓下敵人的屍體堆積如山,他們營最後隻有一個斷了一條腿在城下坐著等信的傳令兵。”


    “我很慚愧,沒有為你父親找到李開元的屍體,隻找到了他用過的刀,而且刀隻剩下了一半。”


    這才是盧鴻博和蕭長意談判的真相。


    李開元也是年輕一代中比較厲害的悍將,其他人可能都在皇城刷履曆,刷皇帝的眼熟。


    但是像李開元這種沒有什麽人脈的人,就隻能去邊境拚戰功。


    蕭長意對李開元的印象挺好的。


    盧鴻博會來到邊境和談,一方麵是因為同僚的排擠,另一方麵也是想要找迴李開元的屍首。


    蕭長意從營帳中拿出來一個木盒子,雙手捧到了盧文悅的麵前,打開了盒子。


    裏麵是一把鏽跡斑斑的斷刀。


    斷刀上卷了刃,可見主人生前是力竭而死,一腔血勇拚到了最後一刻。


    刀柄上還有一個紅繩編織成的平安扣,現在也被寫浸透凝固成了一層一層包漿的黑色。


    盧文悅原本隻是掉眼淚,現在嚎啕大哭,眼淚止不住的嘩嘩嘩流下來。


    雙手抱住了刀,像是抱住死去的李開元。


    “李郎!”


    蕭長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盧姑娘,請節哀。”


    盧文悅抱著刀,對著蕭長意行了一個三拜九叩的大禮。


    “盧氏謝殿下讓我夫妻二人團聚的大恩,但是殿下的大恩,我們隻能來生再報了。”


    說完,盧文悅拿起刀,就朝著自己的脖子嘎過去。


    蕭長意立刻伸手把刀奪過來,然後甩手給了盧文悅一個耳光。


    麵色冷到了極點。


    “盧文悅你夠了,李開元守據北城,是為了讓你在京城可以免受戰火之禍,而不是為了讓你大老遠跑來這裏殉他。”


    盧文悅悲傷的不能自已。


    “可是李郎不在了!殿下,我求你賜死我吧!妾早就私定終身,配不上殿下了。”


    蕭長意把斷刀重新放在了木匣中。


    “你父親早就知道你要尋短見,所以跟我說的是你仰慕我多年,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嫁給我,讓我一定要成全。”


    “你根本不是仰慕我,而是因為你肯定會尋死覓活,而嫁進皇室以後,自戧就是大罪。”


    “你父親想要讓你活著。”


    盧文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直流。


    蕭長意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讓她坐在床榻上,蕭長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讓我們一起好好活著,把李開元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胡人犯我河山殺我百姓,必須要付出代價,你難道不想替李開元好好活著看到這一幕嗎?”


    這是盧文悅從來沒有聽過的話,抬起頭,有些呆呆的看著蕭長意。


    蕭長意看著盧文悅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其實是有些不耐煩和不滿的。


    這個女人怎麽會有那麽多的情緒?


    他想起了慕容,想起了林玉婉,她們都是特別堅強勇敢的人。


    尤其是雲嬌嬌剛剛來戰場第1天,就可以和那些軍中的大夫一塊熬製草藥。


    還是那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讓他覺得有趣。


    蕭長意又拍了拍盧文悅的肩膀。


    “你如果想看到,就好好的活著,別在我這裏挑事。”


    說完蕭長意就離開了營帳。


    盧文悅一晚上都睡不著,婢女和嬤嬤進來看她,她也讓人全部都出去。


    她一直看的都是烈女傳,背誦的都是女則女訓,夫死,她當然是應該殉葬。


    好女不嫁二夫。


    父親告訴她,蕭長意看上她,讓她必須嫁,要不然就要死全家。


    她已經想好了,表麵上嫁給蕭長意,然後就求死,讓蕭長意對外稱她已經暴斃。


    早就知道蕭長意寵愛身邊的小婢女,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叫別人侍寢。


    所以她欺負那個雲氏,蕭長意肯定就會收拾她了。


    她可以死的無聲無息,她認為這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蕭長意根本就沒有理會,反而告訴她,讓她代替李開元好好的活著,看他們是怎麽收拾山河的。


    這一晚上蕭長意的身邊沒有雲嬌嬌,徹底的失眠了,後半夜好不容易睡著,夢裏也全部都是嬌俏的小姑娘。


    絕對是因為很久沒有那種事情了。


    絕對。


    盧文悅也失眠了。


    不過早上起來,蕭長意要去忙公務,盧文悅洗漱完以後,從自己的嫁妝裏麵挑了一些好的金銀首飾。


    還把嫁妝裏麵的波浪鼓,魯班鎖華容道這些小孩子的玩具也給拿出來了。


    “聽說雲氏和殿下收了一個義子,五六歲的孩子應該喜歡這些。”


    身邊的嬤嬤趕緊攔著。


    “娘子,這些東西可是夫人親手做的,挑的,是要將來給您的孩子的。”


    盧文悅笑了笑。


    “無妨,以後等我的孩子生出來以後,再做也不遲。”


    李開元已經死了,她這一輩子不會和任何人再生孩子了。


    盧文悅出生於清流之家,盧鴻博為官清正,要不然也不會找不到給自己準女婿進皇城裏當侍衛的門路。


    所以昨天欺負了雲嬌嬌,盧文悅心中有愧。


    盧文悅到了蕭寧他們的帳篷的時候,雲嬌嬌正帶著蕭寧在玩翻手繩的遊戲。


    蕭寧特別聰明,翻出來的花樣,有些雲嬌嬌都沒有見過,看著這些花樣直皺眉頭。


    “你小子,就是想為難死我,對不對?”


    但是蕭寧樂的咯咯直笑。


    就在她焦頭爛額的時候,盧文悅帶著幾個婢女過來了。


    雲嬌嬌把孩子藏在了身後。


    但是盧文悅帶著微笑走過來,氣質柔和,如同江南的煙雨。


    還對著雲嬌驕福了福身。


    “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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