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滿意地看著滿朝文武向他臣服,無人敢抬頭與他對視,無人再敢反對他。


    “陛下。”


    衛離從人群中挺身而出。


    慕容瑾心中的念頭一一閃過,猜不準衛曦雲此刻站出來是何意。


    “方才聽陛下聖裁,微臣倒是想起月餘前,指認廢後推拙荊落水一事也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侍女翠兒所為,已知這翠兒早就包藏禍心,焉知廢後一事不是她有意栽贓?”


    慕容瑾沒想到衛離竟是要借著葉家的事情洗清阮茜妍的冤屈,他第一次沒有在眾臣麵前藏住自己的情緒,牽起嘴角,語氣也透著鬆弛之意,“依卿所言,是要重審永寧王妃落水一事?”


    “正是。”衛離不卑不亢地站在下方,雖是低著頭,可那一身傲骨從未向任何人屈折。


    “永寧王,朕理解你為人父的悲痛,可你別忘了,當時朕審理這件事你的王妃也是知情的,你若執意重審,發現並非廢後所為,那她可就要背上欺君之罪和陷害當朝皇後的罪名,即便如此,你還要審?”慕容瑾知道衛離剛正,沒想到他竟固執到這一步。他正愁離間楚鸞和衛離的進度太慢,這下倒是省了好大一番功夫。


    “是。”衛離行禮請命,“望陛下將此案全權交由微臣一人審理,以報臣喪子之仇。”


    眾臣看著衛離這樣,心中各有猜測。


    以前隻道永寧王對王妃一往情深,如今這份情倒是化成了一把利刃。幸好當初沒把自家女兒嫁給他,不然這會全家人都得折在他的鐵麵無私下了。


    散朝後,顧汜也追了上來,吞吞吐吐道,“曦雲,你今日……我從石三那也聽到一些,就算你和阿鸞妹妹吵架了,也不至於鬧成這樣吧……”


    賀英給他一手肘,不讓他亂說話,“你懂什麽,曦雲行事自有他的道理。阿妍和我們好歹相識一場,看她受苦,大家都於心不忍。曦雲這麽做定是想趁機把阿妍救出來。”


    “不過……這件事情,阿鸞妹妹可曾知道?”


    衛離想起這幾日對楚鸞避而不見,兩人連一句話也沒說過,搖頭。


    賀英看著他那苦大仇深的臉,欲言又止。低聲勸了一句,“曦雲,夫妻之間最忌諱的就是隱瞞,長此以往,即便你們有多深的感情,也會離心的啊。”


    衛離長舒一口氣,有些可悲地想:他和阿鸞本為夫妻,可對方卻事事都瞞著自己,難道真的已經離心了嗎?


    此念頭一出,就被自己否定了,不會的,他和阿鸞是至親夫妻,無論如何都不會變。


    衛離還未迴府,楚鸞就已經收到了宮裏的消息,把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楚鸞手中握著那張字條,癱坐在梳妝台前。


    那字條上,赫然寫著:永寧王欲重審落水一案,需早做打算。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楚鸞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無限悲涼:我做了這麽多,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隱瞞所有,都是為了不把你也拉入泥潭,可你……卻為了一個外人,連我們的夫妻情分也不顧了嗎?


    銅鏡中的楚鸞眉頭擰在一起,雙眼充斥著血絲,嘴角下拉著,著實算不上好看。


    楚鸞突然發難,起身將銅鏡狠狠摔在地上,看著鏡麵四分五裂,猶不解恨,又將桌上的首飾、脂粉一並掃到地上。將屋裏的紅紗帳扯下,隨手抓來一件利器,將被褥床單一並劃爛,又把屋裏能砸的、能摔的都糟蹋一遍,直到整個房間都變得麵目全非才停下來。


    這不是她和衛離的婚房,發泄後,楚鸞心中還是覺得空虛,她突然想到什麽,奪門而出,一路奔至書房,胡亂翻找起來,將衛離的桌案也弄的一塌糊塗。最後,她在最下麵找到了一遝寫滿密密麻麻梵文的紙。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祗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


    楚鸞終於明白這些日子衛離把自己關在書房是在做什麽了。


    除業障……他終究覺得自己是錯的。可她究竟做錯了什麽,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楚鸞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書房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王府的,等她迴過神來時,已然近黃昏,自己站在“國師府”的門前。


    另一邊,衛離一迴府,門房就把楚鸞大鬧一場跑出去後一直沒迴來的事告訴他。


    衛離知道,楚鸞一定知道消息了。慕容瑾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當然會急著把這件事告訴楚鸞,也是難為他,自己把王府裏的人都換了一遍,就連知夏和珞音也送去了尉遲青那裏,他還能把消息送進來。


    他命石三和林九帶人去尉遲府、昔日的國師府、酒樓驛館,齊韓的府上找人,“一有消息立馬來報,若王妃無事,便不必驚動她。”


    他滿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先迴了書房。


    一進書房,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他聽說楚鸞在他書房待的最久,應該鬧得最兇才是,可卻並未他想象中的雜亂無章,不仔細看,好像依舊是他早上離開前的樣子,除了桌上那一遝本來墊在最下麵現在卻擺在明麵上的經文。


    每一張謄抄的經文都被人劃了重重的兩痕,看上去是很幼稚的行為。可衛離卻小心翼翼地撫上墨汁侵染的地方……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想也不想地丟下手裏的經文,奪門而出,一邊喚人備馬。


    楚鸞漫無目的走在長街上,聽見街邊小販的吆喝聲,她偶爾也會駐足,隻是很快,她就走開了。


    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楚鸞心裏浮起酸苦之意,人人都有家,她的家又在哪?鎮北侯府,國師府,郡主府,國公府,還是永寧王府?好像哪個都跟她沾點關係,又好像哪個都不是她的家。


    江南有她的家嗎?江南真的是她的家鄉嗎?


    也不盡然吧?


    她出門走得急,身上沒有帶銀錢,就連值錢的首飾也拿不出一件。今夜連個臨時的住處也沒有,更遑論什麽家了。


    “衛離啊衛離,都是你的錯。”楚鸞對著天上早早出來的彎月抱怨道,“我讓你替我求一條迴家的路,你非要求什麽姻緣。我和你……”楚鸞似乎想說什麽狠話,可臨到嘴邊,她又舍不得了。


    衛離對她不好嗎?當然好,非常好,這世上對她好的人不多,衛離對她就非常好。


    剛開始知道衛離要重審廢後一案的時候,楚鸞確實想了很多。現在冷靜下來,她也猜到衛離的用意了。他或許並不是真的要費勁查什麽案子,隻是想借機把阮茜妍救出來。他也沒有想過要把她置身於險境之中。


    可最讓楚鸞不滿的是,衛離將這一切當作是還債,替楚鸞還債。


    “阿彌陀佛,常言道,出家無家。施主未出家,卻不迴家,難道也無家?”


    楚鸞聞言,立刻迴頭看去,果然看見明覺站在她身後。


    上次一別,她還沒來得及道謝,“明覺大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上次還未來得及感謝大師救命之恩。”楚鸞行禮時,正好瞥見明覺金缽裏的碎銀,計上心頭,指著一間茶鋪,道,“今日有緣,我請大師喝茶。”


    明覺裝作沒看見楚鸞的小動作,非常識趣地從缽裏取出二兩銀子,“這些年,王爺給寺裏捐的香火錢從未斷過,貧僧怎好再受王妃恩惠,還是讓貧僧做一迴東道主吧。”


    楚鸞沒想到這明覺這麽上道,也不推辭,直接去茶鋪點了一壺雨前龍井,跟在後麵的明覺默默將缽裏所有錢都倒進店家的錢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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